22 撒花!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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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0
程姜回過神來的時候,沈霁青正抓住他的食指往上面塗碘伏。一陣陣細小的刺痛傳來,他忍不住縮了一下手指。
“別動,馬上好。”沈霁青小心地哄他說,最後用棉簽刷了一下,放開了他的手指。程姜把食指舉高,對着大燈看了看,看見以指關節為圓心處凹下去一個由不規則小長方形組成的半圓形,皮膚已經被撕破了,微小處還殘留了一點淡淡的血痕。他把手指翻過來,背面也有。
“我剛剛做什麽了?”
“你試圖咬掉你的關節骨頭。你……’那什麽’的時候沒有痛覺嗎?”
“我可能是在想其他事,對不起。”
他說得含糊,沈霁青也照例不去問他在想什麽,而是安撫性地拍拍他的手背,一如既往地轉移話題:
“你沒有狂犬病吧?”
“沒有。怎麽了?”
沈霁青狡黠一笑。
“那我們就不用去打防疫針了。”
程姜總覺得他這話的邏輯有點不對勁,但他大腦剛剛恢複正常運轉,轉速不怎麽快,怎麽也找不到那個奇怪的點在哪裏。在沈霁青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時候,他小心地把手握拳,只留下受傷的手指立在外面,保持着手指指向前方的姿勢把胳膊放了下來。茶幾上放着一只橘子,顏色很淺,接近黃色。
沈霁青把橘子拿起來。“你要吃嗎?”
“是不是有點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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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點。”沈霁青承認說。
程姜常常神志恍惚,看起來整天都在昏昏欲睡,但其實不然。
正相反,不受控制瘋狂運轉的大腦裏充斥着大量伴随精神崩潰而來的幻視與幻聽,讓他總是體溫發熱,心跳加快,難以入睡。
他的幻覺已經濃縮成了一個單獨的畫面,但僅這一個畫面裏就包含着千言萬語。
在所有思緒全部撞在一起後,他腦海裏那根延展性本來就岌岌可危的弦徹底崩塌了。沈霁青提到過要找出誘因來化解,但什麽都是誘因。他總是想為什麽莘西娅會得上一種她在“那邊”從來沒有得過的病。她一定要得上什麽病嗎?她的未來一片模糊。這一次,莘西娅能不能活過十六歲?
他等不了十六年。他現在就要知道。
他只是怕她死。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害怕,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愛她。
可是如果她可以,那他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貓老頭的女兒死了。程月故的歌在他不到五歲的時候就預言了他随後幾十年的命運,而這一次也一樣。新牆究竟是什麽,他為什麽會回來,為什麽是他回來?這邊的世界和那邊的世界,也許都是真實的,也許只有一個是,甚至也許兩個都不是。
他回到一切皆可挽回的時候來,以為他們能有未來。可是沒有。
消失了的時光好像災難退去後的滿目瘡痍,荒涼的風和月,可怕的慘白。
“莘西娅,最近……晚上……”他倚靠在床上,在一團混亂中組織語言。
沈霁青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他床邊,小心地一下下拍他的背。莘西娅的小床被搬到一樓卧室去了,一同搬過去的還有沈霁青本人。程姜珍貴的睡眠容不了任何風吹草動。
“我覺得好一點了,”他說,“昨晚她只醒了兩次。我覺得假如咱們買的不是中成藥,效果可能還會更快。中醫有時候還是靠得住的,你說呢?”
程姜深吸一口氣,吝啬地一點點吐出來。
他回到最初的問題,告誡自己:這完全是胡思亂想。
醫生已經說了腺樣體腫大是很常見的兒童病,而且除此之外,她總體上非常健康。害羞是天生的,但這個年齡的小孩該有的活力她全部都有,在幼兒園裏也有很多一起玩的小朋友。她是他的獨生女兒莘西娅,但她又不只是莘西娅。她有兩個名字,未來将會普遍使用的那個叫程玥。
她住在中國中心城的一棟大房子裏,并且永遠不會記得她出生的那個地方。他記得自己對她說:
“我們不一定非要待在自己出生的地方,啊?就算走了也不用傷心,因為我們會到更好的地方去。我們會在中國生活得很好的,比在冷灣還要好。你現在哭也沒關系,連我都還有點害怕。都是正常的。”
可是還有另一個女孩,一個孤獨,渺小,隐形人一樣活着的孩子,她沒有機會長大。她們太不一樣了,以至于有時候程姜覺得她們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
可是他又憑什麽斷定,她們就是同一個人呢?
他打了個寒顫。
位于未來的過去是永久存在的,讓他永遠是一個罪人,沒有資格去渴望。
因為莘西娅死了。因為有些罪不值得被救贖。
可是他明明得到了重來的機會啊。
不可能是這樣的,不可能這麽簡單。冷灣的傳說而已,說不定根本沒有什麽重來。說不定你現在經歷的一切本來就是假的,而你自己想象出了一切。不然你怎麽解釋那個會出現在“未來”的發夾?
你怎麽知道什麽是真實的,什麽又是虛假的?
沈霁青想幫助他,他很感激。可是沈霁青不是他。
他不可能理解他一切痛苦的根源,更無法用正常的辦法解決他的問題。
有些痛苦是無解的。
有些境地已經成了死局。
沈霁青倒吸一口冷氣,哆哆嗦嗦地試圖把自己的手背從程姜的指甲下解救出來。他們拉鋸戰似的争奪那只可憐的手有十幾秒,好在程姜幾個小時前剛剛咬傷了自己的手,讓那部分的手指有些使不上力,他才占了上風。
在他馬上就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手成功抽走的時候,程姜驟然反應過來,迅速松手,連聲抱歉。
“沒事兒,”沈霁青悄悄遮住手背上的指甲痕,“沒那麽嚴重,輕輕輕輕地掐了一下。我主要就是剛剛的坐姿有點別扭,換個姿勢而已——是又怎麽了嗎?”
他問的時候完全只是順口找句話來說,因為他知道程姜會悄悄把這個話題直接揭過去。他并非不好奇,只是程姜不想說,他也不願意追問。可是這次不知是怎麽回事,程姜直接就着他的話往下走了一句:
“我在想……你覺得我是真的嗎?”
“你覺得你是假的?”
程姜搖了搖頭。
“你是嗎?”他簡潔地問。
“我發誓我是真的,現在就給你證明一下?”
他說話的時候又收了笑,神态認真,反而讓程姜有些不好意思看他,只能轉而盯着他兩只眼睛之間鼻梁頂端的一點。因為光線的原因,程姜自己的兩個瞳孔上凝聚了兩個白色的小光點,像是黑色深潭中間的小島。他知道程姜想要的不是什麽面面俱到,無懈可擊的論據,而是一個可以取信于他的小理論而已。他像是一個流浪的愛斯基摩人,身邊沒有火種,可只要一粒微小的火花,就能激起一點希望,令他暫時渾身暖和過來。
沈霁青說:
“你看,你已經确定你自己是真的。那麽假如我是假的,就說明我是你想象出來的。而假如我是你想象出來的,我的一切語言和行為在你這裏都會有跡可循,也就是說,不管我說什麽,你在那之前都會大致有個構想。但是現在你在讓我證明我的真實性,所以這說明,你希望從我這裏聽到你不知道的東西。……你在學校的時候,你的化學學得怎麽樣?”
程姜茫然地看着他,搖了搖頭。
“算了,這個還是不太好說。數學呢?”
程姜沒有點頭。
“那好吧。數學上的定理不管在什麽地方都是恒定的,對不對?我想想……1521的開根號除以13後的三次方是多少?是27。要我證明給你嗎?”
他随手抽過來一張紙,一支筆,在上面給1525進行分解質因數。用39除以13得3,三次方得27。
程姜的眼睛睜到最大。
沈霁青把那張紙按在他手裏,他便也抓緊了,反反複複地看。湖中央的小島在顫動,似乎迎着燈光分裂,又猝然合攏在一起。忽然小島不再動了。程姜的手指脫離一般松開,又慌亂地去抓那張飄落的紙。
沈霁青怕他摔倒,連忙伸手去扶,後者卻忽然一把拉住他,把下巴嵌到他肩窩裏,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抓住他。
沈霁青聽見他呼吸的聲音在混亂與平穩之間輾轉交織着。
“謝謝你。”過了許久,程姜才小聲說。
“好點了嗎?”沈霁青确認道。
“是的。”
“那麽……我得告訴你一件事情。”
“是什麽?”
“沈自唯下午給我打了電話。他因為一點原因臨時更改了計劃,所以他和你媽媽現在正在飛機上,明天就要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耐心的閱讀,鞠躬~
☆、chapter 61
話一出口,沈霁青就後悔了。
程姜仍然搭在床邊的手痙攣似的動了一下,死死掐進下面的床單裏,把那一小塊的床單都攥了起來。他知道程姜睡眠不好,但是他又不得不現在告訴他。誰知道沈自唯夫婦倆什麽時候會來呢?如果拖到明天早上,說不定會更加措手不及。
但是他的手又很快放松下來,整個人故作輕松地從床頭滑下來,平躺在被子裏,對他露出一個微笑。
“這樣也好。”程姜用耳語的音量說。
沈霁青今晚跟到他房間裏本來就是為了通知電話裏的事,這時候也不好多留,自覺地把椅子搬回原位,起身關了燈。房間在燈剛剛關上的時候伸手不見五指,過了一小會兒,他的視線在黑暗裏才慢慢清楚了一些。
他走回去拉忘記了合上的窗簾,回頭一看,程姜的眼睛仍然大睜着,追随着他走路的位置。
他已經拉好了窗簾,維持着背對窗戶的姿勢站着,和側着臉躺在床上的程姜四目相對。窗戶早就關緊了,但他莫名覺得從背後吹來細細的涼氣,游走在他的毛孔與血管之中,令他四肢泛起奇異的寒意來。黑暗中他們的呼吸清晰可聞,節奏一時錯開一時重合。
他不說話,而他不願走。
半晌,程姜把放在靠外側的左手擡了起來,遮住了一半臉和眼睛。他把整個自己都藏在那只手裏嘆息,輕聲說:
“他們明天就回來了,真好。他們回來得剛剛好。”
沈霁青向前一步,很奇怪地發覺他感受不到自己的雙腳。他問:
“剛剛好?”
程姜突兀地笑起來。
“她和我說過許多次了,可是我一直沒有答應她。我為什麽不答應她呢?她是對的,她永遠都是對的,我早該知道的。我這麽久都是在固執什麽呢?”
“她說什麽?她要你答應她什麽?”
沈霁青已經三兩步走到了床邊。椅子被搬回了原位,所以他跪坐下來,他的臉離程姜的很近,透過程姜的指縫,他看見他半睜半閉着的悲哀的眼睛。
“等明天他們回來,我就告訴她我答應她。我答應她,我同意她把她帶走,我把監護權給她。”
“什麽?——”
因為捂眼睛的動作,程姜的手肘以一種扭曲的姿勢立在空中,露出一截慘白色的,骨節明顯的手臂來。
手肘處沒有支撐點,連帶着他的手掌也在微微顫動,露出他兩邊都在向上彎着的嘴角。
沈霁青終于看不下去,伸手握住了程姜的手腕,輕輕把他整根手臂抻直,緩緩放在被面上。程姜順從地任由他把自己的手從臉上拿走,但是仍然閉着眼睛,自顧自地說:
“她和我說了不止一次了。從……開始,每一次她打電話來都會提這件事,所以我都不敢接她的電話。她早就說我當不了一個稱職的父親,從我剛回來的時候就開始。她說得對。她說得對。我能給她什麽呢?程玥在她身邊才能生活得更好啊。她可以去美國的幼兒園,我聽說那裏的幼兒園非常好,她……”
“程姜,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知道。”
他好像沒有力氣說話了。
程姜的手并沒有停留在被面上,而是沿着身體和床面直接蒙着的被子造成的斜坡垂了下來,像是沒有知覺地搭在床沿,手指蜷曲着。
他已經睜開了眼睛,雙眼在黑暗中仿佛沒有顏色,正像是他不慎打碎了的相框裏沈霁青的眼睛。
“我不想把她給她。”他悄聲說,“我也想把她留下來,可是我能怎麽辦?像我這樣的人,她在我身邊長大,會變成什麽樣子?別人在外面會怎麽看她?我帶她到這世界上,不是為了讓她去受苦的。我不能讓她被別人指着說:’你看那個女孩,她父親……’我不敢去想。我不能,莘西娅……程玥……她離開我也好,她不記得我也好,但是我不能讓她留在我這裏。這是一個畸形的家,因為她的父親……是個瘋子。”
沈霁青下意識地抓緊了程姜垂下來的那只像死人一樣的手,随後又害怕抓痛他,便又把它放開,在它掉到被褥上後又難以控制地重新抓住。如此這般,反反複複。
“程姜,程姜——”
程姜忽然又是一笑,笑眼裏是痛得發跳的黯淡的光點。他問:
“霁青,你說我什麽時候該徹底瘋了呢?”
他恍惚地看着程姜的臉。他說:
“你不會瘋的。你不要給自己打标簽,不要總往這方面想——”
“我會的,也許就是明天。”
“可是你看,瘋子從來不會說自己要瘋的。”
“等我真的瘋了,你就把我送到随便哪個精神病院去,我不在乎,我怎麽樣都沒有關系的。那時候你就不要再管我了,霁青,我只求你一件事:千萬別來看我,一次都不要來。我媽媽大概會給我交費,就讓她交好了,她自己不缺錢,再說一般精神病院的住院費比莘西娅幼兒園的學費還要低呢……”
“別說這種話了,好不好?別總是提精神病院。”沈霁青打斷他,“你不會到那一步的。就算……也不要到精神病院裏去,我可以一直照顧你。”
因為說話的聲音急促起來,他的語調越來越高,連帶着他自己覺得周身的氣流都穿梭地更加急速,其中一些還偏離的原來的軌道。他一口氣說完,一面大口呼氣,一面緊張地看着程姜,等他說話。
“我不希望任何人記得我。”長時間的鴉雀無聲後,程姜低聲說。
“為什麽?”
“因為他們總有一天會發現,”他頓了一下,“他們一點也不想記得我。他們希望我從來沒有出現過。他們希望很早以前就把我放棄掉了。”
“不會是我。”
“那你是怎麽想的?”
沈霁青似乎有很多想說的話,但最後出口的只有:
“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你都不用走。你可以一直一直留下來。”
程姜許久沒說話,眼睛仍然睜着,卻定定地看着天花板。他慢慢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是花費了很大力氣才說出來的。
“霁青。”
他語氣裏帶着無可奈何,說話時眼睛垂下來,顯得十分柔和。
“我不明白。”
“因為你是我的……我的……因為我樂意。”沈霁青生硬地回答。
“可我不是一個很好的朋友。自從我們來到這裏,你就對我們很好。但是,但是我一直希望有一天能夠獨立地生活,而不是靠你的救濟活着。我希望我們兩個是平等的,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每當我想要抓住什麽,我都會變成令人厭煩的東西。我希望能報答你,但我沒有辦法了。”他眼睛越睜越大,沈霁青已經能看見上面蒙了一層水殼,只是還沒有破。
程姜到了這樣的地步也不肯哭,又咬着牙拼出半句話:“我好想我能有辦法,我希望我和你是一樣的人。可是我……”
沈霁青聽不下去了。他成功反駁出一句:
“你不能你的想法揣測我的。”
程姜重新側過臉來看他,眼睛裏霧蒙蒙的。他安靜地躺了半晌,好似想了很多東西,但一句都沒有說,只是妥協:
“那好吧。”
他像是疲憊極了的樣子,合上了眼睛,左手無意識地在床沿游走了一會兒,又停住了。沈霁青便握住了那只手,說:
“……你睡吧,別想那麽多了。以後,都會變好的。”
“謝謝你。”程姜用夢呓一般的語氣說,“晚安。”
“晚安,”沈霁青說,身體卻沒動,“我正好不困,今晚就……陪一陪你,等你睡着了我再走。可以嗎?”
程姜的嘴角很快地彎了一下,又自然而然地回到了原位。沈霁青借着月光,幾乎是虔誠地細細看他的臉。方才有一刻,在程姜自暴自棄地說不想靠他的救濟活着的時候,他忽然有了把自己的心剖開給程姜看的沖動。他想說我愛你,你不知道你有多好,你不知道你帶給我了什麽。他想說我心甘情願永遠和你一起生活,只要我還活着就可以一直照顧你,不需要你的任何報答:我從出生就開始渴望的東西你早就帶給我了。我想有人笨拙地試圖照顧我。我想有一個小女孩牽着我的衣角在後面走。我想有一個完整的家。
可是如果他說了,程姜怎麽辦呢?
程姜肯定不愛他,因為假如他也……那程玥是從哪兒來的?如果他自私地說出來,那麽程姜只有兩條路:一是當機立斷地出走,一是身不由己地留下。
但是生病了的,已經不再有經濟能力的程姜能到哪兒去呢?
就像他此前盡管內心煎熬但仍然只能留在這裏一樣,他只能留下。程姜本來就對他心懷感激與愧疚,很大可能不會明确地表現出來,但這不妨礙他預想到這樣除了那些他毫不知情的困境之外,能把程姜逼瘋的理由又多了一條。
而就算,就算有那麽一點微弱的可能性是程姜也和他一樣,他也決不能告訴他。
因為不管他自己怎麽想,對于這樣的程姜來說,他們之間的關系只能是不平等的。而不平等的情愛像是莖葉帶刺的玫瑰花,不論入眼時多麽美好,可等真正握在手裏之後,才會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些不被期待的糾結與傷痛。
與它相比,只是會讓人隐隐不适的不平等的友愛簡直不值一提。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耐心的閱讀,鞠躬~
☆、chapter 62
第二天程姜醒得很早,但是簡單回憶了一下前一晚的睡眠,發現少見地并沒有做什麽亂夢,反而休息的很好。
他對此簡直受寵若驚,因為他昨晚驚聞程月故要回來的消息,又在巨大的精神壓力下給沈霁青傾訴了一半那些自己難以啓齒的困局,本以為會一夜無眠。
然而不知是什麽原因,他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甚至今天可能還能維持正常的狀态去面對程月故和沈霁青的父親。
也許是因為沈霁青坐在旁邊給了他潛意識上的安定暗示,但至于暗示的內容到底是什麽,他也不清楚。他每天身不由己地去想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他總是找不到插空的機會想這個。
他穿好衣服的時候放空了一會兒思維,才想起《湖中的女人》已經寫完了。但是他再仔細一回想,又總覺得後面還缺了一點什麽。最後的那一部分是他在經歷幻覺的期間寫出來的,他不用回去看,就知道文辭生硬,情節斷裂,甚至有點為了悲劇而悲劇的意味。
他決定有機會就好好再改一改,盡量不虎頭蛇尾。他又想起小劇團的戲:這周他們大概就要開演了,可是他這樣的情況也去不成,也不知道到時候會有多少人去看他們的表演。
小劇團有一天也會解散嗎?
程姜不願細想,于是起身拉開窗簾,向陽的窗戶立刻篩了一把陽光進來,沒開燈的房間登時亮堂起來了。
沈霁青喜歡睡覺關門,昨晚走的時候大概順手給拉了一下,因此房門關了一半。他推開門,沿着樓梯走下去,看見沈霁青正在背對着他煎雞蛋。
因為精神方面的原因,程姜已經基本不再做飯了。他每天偶爾也會燒燒水,攤攤餅,但也自覺地不再去碰明火,生怕釀成重大事故。
但即使這樣,他們還是沒有完全回歸到這個房子裏最初的外賣生活,因為沈霁青開始學做飯了。
莘西娅周末的時候會多睡一會兒,這時候多半還在睡覺。程姜慢吞吞地走到桌子邊坐下,撐着頭看沈霁青的背影。
他大概是非常擔心雞蛋會煎過了頭,所以每隔幾秒鐘就把電餅铛的蓋子掀開一次。
沈霁青自己開開合合搗鼓了半天,才關了電源,試圖把雞蛋完整地鏟起來,但從他一次次舉起的竹鏟上挂着的雞蛋碎塊來看,他還是失敗了。程姜不禁想起他之前把煎豆腐做成了豆腐末的事跡,非常小地微笑了一下,但很快就收了笑。煎豆腐讓他想起貓老頭。貓老頭的……
沈霁青轉過身來,對他露出一個愉快的微笑。“你起來了?”
他整個人站在陽光下面,渾身鍍了一層光輝。程姜有些微微晃神地看着他,忽然發現昨晚那種很安心的感覺又回來了。沈霁青笑起來像明亮的好天氣,至少這一刻他是清醒的。至少這一刻莘西娅好端端地睡着。至少這一刻沈霁青在對他露出大笑。
至少這一刻。
沈自唯上午在國內的公司有點事務在身,而程月故同他一道,得晚上才抽出時間來和他們見面。沈自唯自己在城市裏還有幾處房産,不會在沈霁青家過夜,所以提前讓助理定好了酒店,晚飯五個人在包間裏吃。
至于程姜,他不知是因為全神貫注的緊張還是得益于前一晚良好的睡眠,除了午飯後恍惚了一小段時間外一直舉止正常。
考慮到莘西娅這個年齡的小孩不适合吃酒店裏的油膩的食物,程姜還給她做了一點肉末香菇蒸蛋,提前裝在保溫盒裏。
好在沈霁青家裏唯一一個保溫盒看起來十分高檔,放在大餐廳的飯桌上應該不會有多突兀。
程姜沒去過酒店用餐,只能憑空想象那是一個金碧輝煌,跟天櫻劇場一樣華麗的地方,而劇場和酒店大不一樣。他去劇場的目的是瞻仰令人敬畏的藝術,等觀衆席的燈一滅,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着舞臺;可是在酒店裏,他要見程月故和她丈夫,這是絕對不能夠含糊的事情。他說不上來為什麽“不能含糊”,因為最壞的情況就是程月故得知他的精神出了問題。
可是他已經決定了把莘西娅送走,媽媽知不知道他的問題又有什麽區別呢?
可他就是覺得不能讓她知道。
臨出門的時候,他的心髒終于不堪重負,開始瘋了一樣起跳。最後他不得不帶着一只沈霁青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來的大號麥當勞食品袋上車,坐在車後座吹了半小時紙袋。這辦法雖然看起來挺奇怪,但确實多少管一點用。
莘西娅只看見他吹紙袋,但并不知道他在幹什麽,于是把紙袋要了過來,把自己的頭伸進去。
大概是覺得這樣挺新奇,她也沒把紙袋從腦袋上拿下來,而是頂着袋子重新坐好了。
沈霁青正好停在一個紅燈口,從反光鏡裏見狀逗她:
“哇,這是誰呀?是紙袋小姐來我們這裏做客了嗎?”
莘西娅咯咯笑起來,紙袋嘩啦嘩啦響着。
“我在找程玥小朋友。你知道她跑到哪裏去了嗎?”
莘西娅把紙袋拽下來,左搖右晃地笑嘻嘻說:
“我在這裏呀。”
程姜本來提前給她紮好了小辮子,這麽一折騰發繩都松了,只能重新給她梳頭。他沒帶梳子出來,只能笨拙地用手指一下一下地疏通攪在一起的發絲。他給她換了個發型,改為把兩鬓邊的頭發各挑出來一縷變成三股辮,在腦後用發夾夾住。這是他之前在一個教程上學的,正好現在用上。
給莘西娅梳頭發的機會有一次是一次,以後就該沒有了。
他心裏其實還是舍不得。
他們吃飯的酒店确實富麗堂皇。
父母輩的人來之前,服務員已經引着他們三個找到了定好的包間。飯廳裏布置成中國傳統的複古風格,牆壁上挂了好些水墨畫,包間的名字也都是從古詩詞裏摘取的,他們的這間叫“柳暗花明”,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不過既然被選出來做了包間名,寓意肯定是好的。
“柳暗花明”十分寬敞,周圍的牆上立着一排架子,上面有許多琉璃擺飾品。包間中央是一張圓形的大桌子,上面覆了一塊稍微小一些的圓形玻璃,用手一撥,居然還會轉。沈霁青神色如常,顯然這是餐廳桌的一種常見标配,但程姜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東西。
“這是做什麽用的?”
“是用來傳碟子的。比如說我坐在這裏,但我想吃放在你那邊的一道菜,就轉一轉這個圓盤,把它傳到我前面來。”
随後程姜被糊裏糊塗地拉着坐了下來,三個人圍着桌子來回轉那只麥當勞大號紙袋。當他快要忘了自己到底是來這裏做什麽的時候,外面又響起了腳步聲。沈霁青當機立斷一手抓過紙袋,随便折了幾折塞進了兜裏,而程姜也立即反應過來,迅速抱起坐在旁邊椅子上的莘西娅。
兩個人規規矩矩地站着,恭迎沈自唯和程月故進來。
程姜只在沈霁青少年時代的家庭合影上見過沈自唯的影像,因為是近十年前拍攝的,所以他看起來和程月故年齡相差無幾。然而等這一對夫妻真正走進來,程姜才意識到他們并非是尋常的婚姻模式,而是一對典型的老夫少妻:妻子是風韻猶存的漂亮女士,丈夫卻是一個顯了老态的老頭。
這是完全正常的,因為假如他仔細計算過,沈自唯比程月故大了整整十八歲。
程月故仍然很漂亮。
此時外面應當是數九寒天,可她把修身的褶皺邊羽絨服脫下後,裏面竟然只有一條剪裁合體的小裹身裙,白色底布,上面是特地做成油畫筆觸的深淺不一的橙黃色圓點,腰部用一根黑色細腰帶束緊。裙子高領,長袖,裙長卻只到膝蓋上方,盡管包間裏溫暖得有些過了,程姜還是看一眼她都覺得冷。
沈自唯也穿着西裝,表情停滞肅穆,不像是來參加家庭聚會,倒是來參加會議的。
他們握手,問好,再握手,最後才圍着桌子坐成一圈。
程姜左邊是沈霁青,右邊是莘西娅,莘西娅旁邊則是程月故。莘西娅穿着嬰兒藍的荷葉邊毛衣,紮着小公主頭,因為見到了外人而乖巧地坐着,很受程月故的喜歡。女人伸出手試圖去抱她,但小女孩下意識地往後一躲。
動靜很大,且正好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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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3
莘西娅不認識程月故,這其實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情。
因為她上一次回來的時候,程姜才剛出冷灣三天,而莘西娅只是個記不住人的,只會哭的小不點。然而程月故可能已經忘記了帶孩子的經歷,這時候似乎真的希望莘西娅還認識她,所以雙手僵在原處,反應了幾秒才收回去。
餐桌上的情形登時有些尴尬起來。
程姜一時心跳又漸漸地不受控制,強忍着不适伸手幫莘西娅整理好坐姿,小聲哄她轉過頭去看程月故。莘西娅還是有些怕生,程姜低聲說了許久,反複提到程月故就是每個月會給她打電話的“娜娜”,她才別別扭扭地擡起頭來,口齒清楚地喊了她一聲“奶奶”。
還不等程月故表态,沈自唯先發出了一聲冷笑一樣的氣音,臉上卻仍然沒什麽表情。沈霁青則自然而然地就着那聲态度不明的聲音大笑起來,善意地打圓場說:
“我去年出差回來的時候她也這樣不認識我了,沒良心的小東西。不過那時候還小,現在都兩歲了,下次肯定就不認生了。”
他一句話說完,程月故也跟着笑,再一次伸手去捋了捋莘西娅的發梢,這次女孩沒有躲。
氣氛緩和回來,程月故便拿過菜單,和沈自唯一起點菜。她禮節性地問了問沈霁青要不要也看看,後者擺擺手,她就重新低下頭來,一時房間裏只有翻動紙張的聲音。
“要一道烤鴨吧。”沈自唯随手翻了幾翻,說。
“真是難為你還記得我喜歡吃這個。”程月故笑道,“不過烤鴨要很久才好吧?要不我們先點些別的,你看看這個桂花松鼠魚怎麽樣?是招牌菜呢。”
他們點菜總共花了半小時,八菜一湯。最先上來的是一道涼菜,起名也很有講究,叫“荷塘月色”。沒有肉菜配着的涼拌菜看起來令人毫無食欲,但每人都象征性地夾了一筷子。程姜也把莘西娅的保溫飯盒和兒童餐具拿了出來,給她擺好,系上餐巾。下一道菜很快也上來了,是糖醋裏脊。
程月故言笑晏晏,她坐在沈霁青對面,不好給他夾菜,就一個勁兒地說:
“霁青你多吃點,這可是你爸爸特意給你點的。”
不過程姜觀察得分明:所有菜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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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