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撒花! (25)
人都很興奮,除了對人情世故的理解度還沒有那麽高的程姜和愈加沉默的栾羽。
當其他人開始碰起杯子的時候,程姜用餘光看見她一把捂住了臉,頓了幾秒鐘,就直接起身離席。起初他以為她是去用衛生間,但見她快一刻鐘都沒再回來,便和其他人簡單打了招呼,準備出去找一找。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覺得應該去找栾羽,大概是因為她曾經跟他講過幾句話,情緒現在又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的低落。
程姜先在火鍋店裏面四處轉了轉,才往外走。當他站在大門口四下張望的時候,一眼就發現她坐在建築側面的裝飾性臺階上面,埋着頭。
等他走近了,才發現她是在哭。
程姜本質上其實還是一個不善社交的人。
這個形容詞用英文講叫“socially awkward”,直譯回中文就叫“社交尴尬”。目前為止,對他來講最能體現出他“社交尴尬”的場景之一就是他遭遇一個正在哭的人。程月故那次是特殊情況,而仍然在冷灣出境面試年齡線下的莘西娅暫時不算。
于是他允許自己的頭腦放空了幾秒鐘,才開始采取他唯一能想到的應對方式:等她哭完。
這回他沒去糾結是不是該趁栾羽沒看見他的時候趕緊逃走,只是默不作聲地在她旁邊坐下,看看地上的小石子,看看栾羽,再看看地上的小石子。中途栾羽發現旁邊坐了一個人,擡起頭看了他一眼,嘴唇蠕動了一下,還是沒說出話來,繼續低下頭哭。
她哭的時候也沒有聲音。
程姜在口袋裏搜刮了一下,找出來一小包用了一半的紙,準備等她下一次擡頭的時候塞給她。而在她繼續哭的時候,他開始試着自己想通她到底為什麽要哭。
是因為劇團要解散了嗎?還是因為尤璐璐要走了?
程姜不太明白女孩子之間的純粹友情到底是一種什麽感覺。
他試着代入他和沈霁青,想假如有一天對方要搬走他會是什麽感覺。可是代入到一半他才覺得這樣想不對,不一樣。其他的呢?他總共也沒幾個朋友,林穗夢和他也沒有那麽親密。
正當他思索着的時候,栾羽再一擡頭,他只能一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那包紙巾塞進她手裏,一邊磕磕巴巴地說:
“你……別哭了,尤璐璐肯定有時還會回來的。你要是想她,也可以到上海去看她。手機那麽方便,雖然不能再經常見面了,但是總是可以聯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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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姜一說話,栾羽就也跟着開始說話。為了讓他們的交流容易一點,程姜還特意往她耳邊湊了湊。
“我知道……可是——不一樣的。”
程姜又回憶了一下栾羽今天的表現,才終于抓住了重點:
“那是因為什麽?她要結婚了?”
栾羽抽噎着點頭。
“但是所有人都可以選擇去結婚啊。你看,現在她要結婚,以後,過不了幾年,你也會結婚的。大家都是成年人,該成家立業是遲早的事。”
“我是永遠不會結婚的。”栾羽抽抽搭搭地說,“你不明白。”
作者有話要說: 審核時間越來越長了啊……
那就把每天發文的時間再提前幾個小時吧(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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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1
栾羽說他不會明白。
可是就在她說“你不明白”的時候,程姜卻忽然明白了。電光石火間他回想其初見栾羽時她的動作、舉止、神态,許多細節這才有了解釋。然而在他意識到他在說什麽前,巨大的震驚讓他平生頭一次話沒有過腦子就說了出來。
話一出口,他先是自己吓了一跳,又怕冒犯到栾羽,但後者只是擡起了因為哭泣而腫脹的大眼睛,破罐子破摔地邊哭邊點頭。她大概是壓抑得厲害,到現在眼淚都沒有流幹。
程姜這時候實在不知道該怎麽繼續安慰下去,只能想着既然栾羽已經全把話說開了,他便也一起說出來算了。
“其實,”他稍稍猶豫了一下,“我……我也……是。”
“是什麽?”
“我也不會結婚。”
栾羽定定地看着他。
“你記得我來看演出的時候和我一起來的那個男人嗎?”程姜艱難地表述,“我讓你替我看他,你說他不開心的那個,他……”
栾羽果然被成功轉移了注意力。她驚異地問:
“你……你們已經……?”
“沒有。我沒敢讓他知道。”
栾羽沉默了半晌,才同意道:
“是啊,這種事情向來是見不得光的。”
她又說了程姜從認識她以來聽她說過的最長的一段話:
“我六歲認識璐璐姐,然後十三歲的時候……到現在已經有九年了。她在感情上挺開放的,談過七八次對象,但一次都沒長久過,結果這一次就直接準備結婚了,我一點也沒有料想到。可是我接受不了也沒辦法啊。但是現在劇團也要解散了,還有,還有——為什麽所有事情都要同時發生呢?為什麽就不能先發生一件,給我點時間緩一緩,再發生另外幾件呢?”
林穗夢剛剛可沒有直說劇團要解散。
“你很在意劇團解散嗎?”程姜艱難地問。
“我不知道。”
“但它沒有啊。”
栾羽本來還在哭,聞此像是被卡住了一樣,本來一顫一顫的肩膀忽然不動了。她沒擡頭,仍然埋着臉質疑道:
“沒有是沒有,馬上的事兒了。夢夢姐說……”
程姜等了又等,直到她又開始抽泣,才明白已經輪到他說話了。他想了想,終于趕在栾羽再一次把頭埋下去之前加緊問:
“她說什麽?”
“她說……剩不下了幾個人了,以後可能也沒得玩,問我怎麽想。”
“你沒有說你想繼續留下嗎?”
栾羽捂着眼睛搖頭。
“她以為尤璐璐一走,你就也不來了。但是你還會來吧?”
“就剩下三個人能做什麽啊?而且誰上臺去演,夢夢姐?你?我?”
“你可以演啊。”
“我?”她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轉過臉來看他。她手也不捂着臉了,露出因為哭泣而幾乎是猙獰駭人的,紅腫而布滿血絲的巨大的畸形眼睛。“我本來就說不清楚話,你再看——我長成這個樣子!”
程姜看了她一兩秒。
栾羽的眼睛說是畸形,其實也并沒有到特效一樣誇張的程度,頂多是乍看十分怪異。她并不總是為了眼睛而費心,甚至還開過玩笑,說自己什麽都看得透。近乎失語的栾羽似乎是天生的旁觀者,她看透了林穗夢,看透了他,卻看不透尤璐璐永遠不會愛她。如果他不追出來問,世界上還會有人知道她這一點心思嗎?
他不講話,她也不講話,就呆呆地坐着。
現在程姜果真在仔細觀察她的眼睛了。
說來奇怪:當街道那邊傳來引擎響時,他正注意着的卻是她藍色的眼影。
很突然地,他心下一動,一個念頭浮現出來。
沈霁青尤其不喜歡在空隙裏停車。
他艱難地調轉了車頭,搖下車窗,正好看見梯形的火鍋店側邊的臺階上坐着兩個交頭接耳的人,挨得很近。就在他認出其中的男性是程姜的同時,對方也站起身,沖他的方向高高地揮了揮手。他又低下頭和旁邊的姑娘說了什麽,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後就幾步跑到他車窗前。
他問程姜:
“你還需要再和朋友待一會兒嗎?”
程姜搖頭,說已經差不多結束了,讓他只再等一小下。随後他飛快地跑回飯廳裏面,不一會兒就帶着放在裏面的包跑了回來,脖子上重新系上了他送給程姜的藍色圍巾,因為跑動而顯得松松垮垮,在他身後幾乎飛了起來,像半只翅膀。
他繞到車窗的另外一邊,敲敲窗戶,對坐在副駕駛的莘西娅手勢誇張地打了招呼,才熟門熟路地拉開後車排的車門坐了進去。
他一坐下,程玥就開始吸鼻子:
“你聞起來好奇怪。”
“就你鼻子好使。”沈霁青笑她,“喂,給你另外起個外號怎麽樣?就叫你好鼻子姑娘。”
程玥沒聽清,仍然一本正經地在玩頭發:“好鼻子是什麽東西的鼻子?”
沈霁青爆發出一陣大笑。
“你想是誰的就是誰的。”
這時候他們已經再一次艱難地挪出了停車位,又被堵在了十字路口上。在他們再一次開始移動之前,沈霁青順手打開了車上的音樂播放器,于是他們聽着班得瑞回家。
程玥忽然舊話重提:
“我找不到熊熊了。”
自從程姜精神恢複正常,莘西娅就又搬回了二樓,她不明所以,只是覺得搬來搬去的很好玩,雖然花了半小時進行搬運的,體能情況明顯在同齡男性之下的大人們大概并不這樣想。
她的腺樣體腫大到現在已經完全痊愈了,夜裏又恢複了完整平和的睡眠,也已經停了藥。她對此也十分喜聞樂見。
總體來說,莘西娅對她近期的生活十分滿意,唯一有點不高興的就是她的玩偶熊不知道去哪裏了。程姜對它最後的印象是在洗衣機裏,但是因為多方面原因,并沒有精力去關注它随後的去處。這回她不知怎麽回事被點了一下,立刻受到了提醒,在車上念叨了一路。
車開得很穩,但駕駛員本人只覺得自己其實是靠一路的提心吊膽成功規避了無數公路災難,在等最後一個紅路燈的時候顫顫巍巍地開口:
“要是一直找不到的話,咱們就聽天由命吧,啊?我有機會可以給你再買一個一模一樣的。”
“但那就不是原來的那一個了。”女孩固執地回答。
他們最後只能答應她盡量找找看,且說到做到,一到家就開始分頭搜索。
藍色的玩具熊還是很顯眼的,于是他們搜遍了客廳,三個卧室,院子和廚房,最後終于在洗衣機裏面找到了它。
玩偶不知為何被遺留在了洗衣機裏,沒有被拿出來晾幹,現在仍然濕噠噠的,已經布滿了淺色的黴點。
沈霁青用兩根手指把它揪着耳朵拎出來,沉默了一會兒,說:
“算了,我還是重新給她再買一個吧,這個已經爛得沒法看了。”
他們商量了一下,由程姜拖住她,這樣沈霁青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面目全非的小熊玩偶包好,再扔到外面的小區公共垃圾箱裏。
等他回來的時候,莘西娅已經出于兒童一貫的喜新厭舊而重新對電視上重播的《小豬佩奇》起了興趣,不再提任何關于熊熊的事了。
程姜早就養成了在任何莘西娅不需要他的時候争分奪秒地做自己的事情的習慣,這時候已經自己縮在了沙發的一邊,心無旁骛地繼續翻譯《Fiddler’s neck》。以往他們在客廳打發晚間時間的時候,沈霁青和他往往各占據沙發的一邊,但既然莘西娅占據了最左邊的位子,沈霁青就只能移步右邊,和程姜擠在一起,也打開自己的電腦開始噼裏啪啦地敲鍵盤。
程姜用餘光看了一眼,覺得應該是工作報告之類。
平心而論,沈霁青一坐下,他們兩個的工作效率就實在不是很高了,因為沈霁青每隔一小會兒就一定要說點什麽。
這時候他在問:
“你今天的聚會怎麽樣?”
程姜盯着電腦屏幕看,半天忽然說:
“我又給自己找了件事做。”
沈霁青看他的表情,好像有點緊張茫然,又有點激動。
“什麽事?”
“我答應一個小姑娘,給她寫一出新戲。”
“那不是挺好。你要寫什麽?”
“啞劇。”
沈霁青訝異地又看看他,重新靠回椅背上。
“你寫什麽我都不奇怪。為什麽要寫啞劇?”
“因為她演不了別的。”程姜思索着說,“你可能也有印象。就是那個……眼睛很大的。”
“非得她演?”
“也沒有其他人了!本來都差一點要解散,因為大家差不多都要走了。她自己坐在那兒哭了半天,我看得心裏也不好受。”
沈霁青停了一停,問:
“為什麽好好的都要走了?”
“因為各自都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吧。”程姜悄悄看他,刻意加了一句,“比如說其中有一個姑娘是要結婚了。”
“結婚很好。”
“那你呢?”他想起栾羽的處境,不由得思來想去,問:“這邊不都叫’三十而立’,怎麽,你不考慮去找一個對象嗎?”
“我不知道。那你會考慮結婚嗎,為了程玥?”
在吵吵嚷嚷的電視裏的音樂和對白的背景聲裏,他們離得很近地,小心翼翼地對視。
程姜說:
“我也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耐心的閱讀,鞠躬~
☆、chapter 72
他們像往常一樣一起送女孩上床睡覺,随後一起下樓梯。
不知道是不是房間裏的暖氣溫度太高,程姜發現沈霁青的鬓角到脖頸的地方顯得有點水淋淋的,像是浸透了汗。
在聽程姜翻童話書講故事的時候,他同樣也在無意識地大口呼氣,看起來似乎身體不适。
程姜問了他要不要先到暖氣明顯弱很多的二樓走廊裏坐一會兒緩緩,以及講完故事他馬上就出來。
沈霁青如釋重負地應了,和莘西娅道過晚安後就出了屋子,沒把門帶上。程姜回頭一看,見他只往下走了兩步就在樓梯上坐下,回頭沖他們一笑。
程姜則繼續念差一點就要結束了的故事,聲音不大,但足以讓屋裏和屋外的人都能聽見。
孩子坐在樓梯口等待。
沈自唯今天沒有和他們一起吃完飯,而是有應酬。他嫌病殃殃的柳江茵拿不出手,就帶了他光鮮照人的女秘書當女伴,不知道幾點才會回來。他不常這樣,頂多半個月一次而已,而每一次柳江茵都坐在客廳癡癡地等着,也不敢給他打電話,怕他煩她。
孩子和柳江茵不一樣:他不愛沈自唯。
所以他一般都在正常的時間上床睡覺,很少像她那樣等着,但是這一晚不同。他不願讓柳江茵知道他也醒着,就光着腳穿着睡衣趴在樓梯欄杆上,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他時而聽見窗外汽車行駛的轟鳴,于是有時也輕手輕腳地跑回房間,試圖從窗口辨認沈自唯的車輛。
因為角度的原因,他看不見車牌,也看不清車身的顏色,但他知道這樣晚的時間小區裏不會進來多少車。所以每一次他看見窗口有車駛過,他就飛奔回欄杆邊;許久沒有人進來,他便又抑制不住地走回窗口,因為假如沈自唯的車回來,那是可以最先看見的地方。
他要親耳聽見柳江茵宣判他的死刑。
那天沈自唯直到午夜都沒有回來。孩子第二天要上學,不能徹夜不睡,只能回到已經關好了燈的房間裏,爬進被子裏。被熟悉的黑暗包圍後,他才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行為是多麽可笑:因為柳江茵不會悄悄告訴沈自唯,她是一定會當着他的面說的。
沈自唯待在家裏的次數越來越少了。早餐,晚餐,剛好一早一晚。
孩子的老師們都喜歡在發卷子前先絮絮叨叨講很多分數啊錯題啊之類的事情,每當這時,孩子的心跳都會完全加速,直到卷子拿到手裏才會恢複正常。
可是柳江茵特意不發卷子。
她把它攥在手裏,樂于看他惶惶不可終日,一天,又一天。
起初孩子日日都在等待。他失眠,晨醒,心跳完全超出控制,在鏡子前面掐住自己的脖子,松手,再按壓頸側搏動處。
也許是與生俱來的偏好,又也許是因為前妻出軌,沈自唯憎恨一切在他看來不循規蹈矩的事情。他憎恨孩子襯衫沒有扣到最上面一顆時的樣子,憎恨柳江茵在客廳穿裙擺高于膝蓋的裙子,也連帶着一起憎恨孩子艱難地保留住了的會占據星期二下午最後一節課的樂團訓練活動。
他是房子裏當之無愧的主人,他發號施令,倘若執行不當,會根據犯錯的人是誰而決定是用冷暴力處理還是體罰。好在他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家。
孩子知道自己的下場會是什麽。
不,他不知道,因為假若只是禁閉和暴打的話,他不應該這麽害怕。起初他每過一天都慶幸柳江茵沒有說,但後來他又開始夜夜祈禱她說出來。再後來,他甚至懷着僥幸想,也許柳江茵根本沒有看到,也許她不會告訴沈自唯。
很多年後,當孩子回想起這時候的想法時,仍然為自己對柳江茵的不了解而驚奇。
他怎麽會指望柳江茵去放棄她枯槁生活裏唯一的快樂的來源呢?
她開始在經過他或是和他對話的時候偶爾輕聲抛下只字片語。那些詞彙只有他們兩個能聽懂,因此她在沈自唯面前也說,而後者本就對他們漠不關心,更加聽不出所以然來,只當是妻子對兒子的愛稱。他對他們兩個之間的母子關系也漠不關心。
在他看來,他能差不多天天回來就已經是對他們天大的恩賜了。
或許他根本一絲一毫也不在乎他們怎麽想。
“你們倆關系倒是挺親密。”他陰陽怪調地說,任由柳江茵攀住他的肩膀。在沈自唯看不見的地方,孩子看見她無聲地說:
“可憐見的,我聽說你這樣的小怪物長大後最後都會變成變态殺人犯呢。”
他低下頭去,兩只眼睛盯着直直杵着的筷子。好像它離他越來越近,假如他身子忽然往前撞一下,或者後面來一道風推一下他,它是否會清爽地穿透血肉而去?他自然一動沒動,但那雙筷子分明已經進來了,血肉模糊地梗在他喉嚨裏。
他用力眨眼,卻怎樣都無法再吃下碗裏的西紅柿了。
見他發愣,沈自唯兀自皺起眉頭,呵斥他:
“你是怎麽回事?辛辛苦苦做出來的飯,怎麽就吃這麽兩口?看你這副傻愣愣的樣子!吃,我說話你聽不見嗎?餓死你活該!”
絞索就懸在他頭上,日複一日。他唯一的出路是去找柳江茵攤牌。
“你會告訴他嗎?”孩子問。
“這我可說不準。” 柳江茵溫柔地說。
“那你……可不可以不告訴他?”
“其實用這種小事去煩他,我也覺得不好。可是你的态度太惡劣,太令我傷心了,霁青。你看看別人家的孩子,哪個不是全心全意地愛他們的媽媽?可是你只知道紮我的心,你太讓我難過失望了。”
他半邊身子靠着門框站着,沿着他的目光,可以看見二樓盡頭的另外一個房間,那是家裏唯一沒用的屋子。
他問:“你要我怎麽樣?”
“我要你怎麽樣?我能要你怎麽樣?只要你做一個好孩子,禮貌地請求我,我就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我就相信你其實一點也沒有這種龌龊的傾向,只是小孩子過家家好奇而已。好嗎?”
孩子目光從那間沒有用處的房門退回來,看着她。
他知道她想要什麽,但他沒有和她抗争的餘地:即使拖着病體,即使早就不再受關注,她仍然是這棟房子裏名正言順的女主人,有對他發號施令的權利。而他只有一個醜陋的秘密,以及等待着無數它或許還不會被繼母暴露給父親的黎明。
他聽見自己說:
“求求您……媽。別告訴他。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真的只是好奇而已。”
柳江茵露出一個純真快樂的微笑。她的消逝的甜美和她的言語一般尖利,一下下剮着他,像是磨指甲用的小鐵片。
“是嗎?我當然會盡量滿足你的要求,可憐的小東西,你怎麽會知道我全是為了你好,我多麽地愛你?不過我也說不準啊。我今天頭痛得厲害,你也向我對你一樣體諒體諒我,別鋸你那截木頭了。以後都別再鋸了,好不好?永遠,永遠不要再鋸了。”
二樓盡頭另外一個房間的門被輕輕合上了。
随後是淺緩的腳步聲。程姜講完故事出來,見沈霁青撐着下巴坐在樓梯靠欄杆一側沉思,就也慢慢坐下在了他旁邊。樓梯面上有點微涼,但房子裏總體很暖和,他便不計較這個。他也不在乎他們兩個平淡地坐上一會兒,但他一落座,沈霁青就側過身來,挺幼稚地讓他猜自己剛剛在想什麽。
程姜毫無頭緒,猜了兩三個答案,沈霁青才說:
“我在想,你不覺得時間過得很快嗎?這房子就在兩年前還空着呢。然後我……父親打電話跟我說你們要來,我就開車到機場去接你們,就是這時候到的,快八點鐘的樣子。結果你們晚點了,我等了兩個小時,休息的時候旁邊有一個人在和嬰兒說話,一搭話才發現他是在自言自語。”
“我當時不想說話。”程姜把頭靠在旁邊牆上,“就是怪不好意思……到了晚上更不好意思,竟然又停電了。你現在倒是不怎麽忘了,我才知道欠電費是提醒後半個月才斷電閘的。”
“是嗎?”
兩個人坐在臺階上,想着正好是程姜從冷灣回來的第二個新年,你一句我一句零零碎碎回憶了不少以前的舊事。最後實在沒什麽可講,又說起劇團裏的瑣碎事。像什麽林穗夢搞了一個“新年願望清單”,上面一百零八條,其中一百零六條是去年列上沒完成的。“新年新氣象!”她一如既往地咋咋呼呼,“不管去年如何,今年我一定要全部完成。”
說林穗夢頗多花了一點時間。沈霁青壓根不認識她,這麽聽着倒很有意思。最後還是程姜先站起身來,說是不是該下去了。
沈霁青一疊聲地說好,但等程姜站起來往下走了幾級臺階後,他還是紋絲不動。
“你不下樓嗎?”
沈霁青歪過頭,抱着膝蓋坐在臺階上左搖右晃幾下,無理取鬧地說:
“我起不來了——你拉我一下吧。”
程姜啞然失笑,又幾步走回來,一手扶着欄杆,一手抓住沈霁青伸過來的左手腕,往上小心地拉了幾下。沈霁青并非真的起不來,只是想逗程姜玩,于是也沒有完全靠程姜拉他,因此很輕易地就借着力被拽了起來。程姜一側頭,見他臉頰側面仍然有流汗的痕跡,就追問了一句:
“你有什麽地方不舒服嗎?”
“有點胸悶,”沈霁青回答,“也不知道為什麽。沒事,過一會兒就好了。真的沒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耐心的閱讀,鞠躬~
☆、chapter 73
這個新年家裏沒專門再買裝飾品,只有程姜在聖誕節的時候做出來的挂飾仍然挂在各個角落,好像聖誕節還沒結束一樣。不過有一次程姜進沈霁青房間裏拿書的時候,發現他居然不知什麽時候把兩年前挂過的一盞白色紙壓花燈籠又拿了出來,用一根線系在床欄杆上。
他目測了一下,覺得假如有人躺在床上,那燈籠底離臉大概只有不到十厘米。
燈籠本身很漂亮,裏面壓着的是充滿自然氣息的淺藍色的勿忘我幹花,但新年期間把白色的紙燈籠挂在床頭這件事本身還是挺奇怪的。而沈霁青對此毫不在意,聲稱假如是在日本的話,挂白燈籠還有祈求健康幸福的意思,程姜便也不再多問了。
他們這三天過得堪稱平淡。
沈霁青抽屜裏一堆老碟片。程姜剛拿起一張《理發師的情人》,又被他搶下來了,說是不适合喜慶日子看。動畫片莘西娅看膩了,其他電影更不感興趣,結果唯一剩下來的娛樂是給莘西娅安排的低齡兒童藏寶游戲。程姜把糖果和小餅幹用幹淨的彩紙包好藏起,再寫許多小紙條指引她去找。
程姜把線索在家裏的各個角落安排好。他從樓上下來,發現沈霁青也神神秘秘地在家裏跑來跑去,見他下來,還迅速地把雙手背到身後。
“你在幹什麽?”他問。
“我也給你藏了個東西。”沈霁青說。
沈霁青給他藏東西,這倒是程姜沒有料到的。他說不是什麽稀罕的禮物,只是想他可能喜歡,只要找到了就正式送給他。不比程姜給兒童寫小紙條不費多大心思,沈霁青的紙條直到3號的下午才算布置完畢。第一張歪歪扭扭躺在客廳正中央的地板上找到一張字條,寫着:
【Alesea在哪裏吃牡蛎】
程姜當即了然,解謎游戲的謎題大概都和他正翻譯着的《琴吻》有關。在小說開篇時男主角的記憶閃回中,男女主角恰好都想找地方去趕緊吃掉中午沒來得及吃的牡蛎。男主角布雷克沿着長走廊行走,跑到教室後面的小儲藏室,發現年輕的阿萊西亞躲在裏面。
程姜之前想都沒想過沈霁青會用小說裏的情節當線索,對此十分驚奇。
沈霁青果然很喜歡這本書。
有一瞬間他甚至懷疑沈霁青是要把那本《Fiddler’s neck》送給他,但又覺得不太可能,便不再去想。他在幾乎沒有進去過的儲藏間裏很快找到了一片有一個畫得歪歪扭扭的簡筆畫牡蛎的藍色便簽紙,貼在一個巨大的紙箱子上。紙箱子裏還有不少零零碎碎,下面壓着一個黑布包裹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麽。
便簽紙翻到背面,上面寫着:
【Alesea日記藏身之處】
在她的枕頭底下,程姜記得很清楚。
他先就近搜尋了一樓的卧室,又上樓查看沈霁青的房間和他的。最後他在自己的枕套裏找到了一張硬卡紙,上面畫了一個穿裙子的簡筆畫小人,下面是一行小字:
【Alesea的黃裙子】
小說裏的寫作手法其實有點意識流的意思,裏面的內容雖然貫穿近十年,但實際上全是男女主人公各自的記憶閃回,而從第一章到最後一章之間的情節時間只有短短一個小時而已。
在這期間,阿萊西亞只穿過一條黃裙子,在書中的描寫中被反複提過。程姜看見卡片的第一反應是去找莘西娅的黃色裙子,盡管她唯一一條黃裙子是黃藍格的,和女主人公的并不一樣。
他上樓把裙子翻出來,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遍,并沒有發現多出來的線索紙條。
在他找線索的時候沈霁青無事可做,就跟在他後面走來走去,時不時還給他提示兩句。
“你要學會發散思維,”他這時候就說,“也聯想一下其他描寫看看。”
程姜把裙子整理好挂回去,又把目光投到櫃子下方的抽屜裏。
小說裏确實特別提過阿萊西亞從衣櫥的抽屜裏挑選出橙黃色的夏季長裙,背對着敞開的門換上。門後正好經過的一個人看見了她裸露的脊背,并由此引發了他對她的一整段性|幻想。
然而因為這段描寫随後就和阿萊西亞的回憶接軌,所以那個人具體是布雷克還是塞恩變得十分模棱兩可。
事實上,假如單純地從對情節的影響上來看塞恩,他比起一個人物來其實更像是一個意象。他象征男主角在高中畢業前夕逝去的,仍然滿懷着生活熱情和夢想的自我。
這樣看來,沈霁青給他又寫又畫出來的人物小傳其實是畫蛇添足了。
程姜這樣想着,又自己檢查了一遍抽屜,裏面也沒有任何線索。
“黃裙子。”沈霁青特地在顏色上加重了語氣,見程姜仍然一臉茫然,又重複了幾遍,“你想一想,書裏原話是怎麽寫的?”
确實有一個。那條裙子第一次出現在文字中的時候,被特地描寫說是“In a color that only belongs to the immaturely fresh, glittering oranges under a sunbeam(有着日光下未成熟的新鮮橘子特有的閃閃發亮的色彩)”。
橘子?
程姜跑進廚房,果然在扣着的餐盤裏發現了畫着橘子的便簽紙卡片。
“你這道題好難。”他拿起卡片說。
沈霁青畫功僅限于簡筆畫水平,但為了這次給程姜設計的游戲,他畫了足足十幾張,分布範圍遍布整個房子,連院子裏的樹枝上都挂了一張。一路尋找的時候程姜甚至還意外翻出了不少據說是沈霁青找了很久也沒找到的小玩意兒,裏面有沒了外殼的放大鏡,不知道從哪裏掉下來的扣子,還有一□□身卡。
“我從來不知道你健身。”程姜懷疑地看了他一眼,說。
“因為卡找不到了所以就不去了啊。”沈霁青解釋。
最後一張小便簽是代表盥洗室的鏡子簡筆畫,當程姜把它從夾縫裏拿出來後,他看見背面寫着:
【Cyan第一次出現的時候和Blake說什麽】
那段話的具體遣詞造句程姜記不清楚了,不過大致意思是說:
“每一個開端都只是對另一件什麽事情的延續,哥們兒。就像你翻開一本書,它總是要從事情的中途寫起,不是嗎?可是換而言之,所有的事情也都是開端。就像現在,我和你的交談,它們早就開始了,但只要我願意,我就可以說我将要說的下一句話是開端。”
程姜很喜歡這句話。
在故事結尾,塞恩消失在回憶中,而布雷克終于重新從遍布灰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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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