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撒花! (31)
沈霁青知道程姜的工作本來就來之不易,不好再往後推入職時間,于是兩人盡早聯系了手術。手術是在離家最近的慶和醫院做的,兩塊鋼板,十二顆鋼釘,只進行手臂的局部麻醉。
程姜在手術室門口等了近五個小時才把沈霁青等出來,後者開玩笑的心情不減:
“還是門口清淨。天知道我在裏面聽了四個小時的鋸鋸子。”
麻醉還沒過去,所以沈霁青仍然有活蹦亂跳的精力。因為腿部傷的緣故,他被建議在醫院一直住到出院,又根據護士的建議,程姜給他借了個輪椅,慢慢把他推回三人病房,拉好隔簾。
他們正好在靠窗的地方,假如沈霁青不自己要出去,除了護士外是見不到其他病人的。
這時候已經快六點了。
程姜提前問過莘西娅“是去鄰居阿姨家睡一晚還是到醫院陪他們睡椅子”,她堅決不肯再一個人睡。他一安置好沈霁青就馬不停蹄地坐車去幼兒園接她,回來的時候又遇見堵車,等到醫院已經近八點。
莘西娅困得不行,顧不得病房裏另外兩個床位陪護傳來的嘈雜交談聲就草草睡了。
程姜用兩把沒扶手的椅子給她鋪了一個簡易床,讓她和衣躺着,外面蓋了一層薄毛巾被。她睡下之後,沈霁青對程姜招招手,表示要分給他一只耳機。程姜本來要坐在床邊的另外一張椅子上,但沈霁青又往旁邊挪了挪,把輸液管扒拉到一邊,死活要他也上來。
“我衣服不幹淨,就別上去了。”
沈霁青已經換了幹淨寬大的睡衣,靠在床頭滿不在乎地掀開一半被單:“怕什麽,醫院裏不是本來就遍地跑死人嗎?”
程姜愣了一下才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便也不再和他争論,只稍稍又猶豫了一下就妥協了。他堅持脫了外套,先把裏側那面在病床上鋪平整,随後才踢掉鞋子爬上床,靠坐在沈霁青旁邊的位置。程姜接過遞過來的耳機,聽着裏面柔和的女聲講了半晌,才聽明白沈霁青打發時間聽的廣播大概隸屬于“心靈雞湯”的範疇。可能是因為時間倉促的問題,“雞湯”數量明顯不太夠,只下載了不到五集,不一會兒就重新循環了回去。
病床的設計不是雙人的,但兩人各懷心思,并沒有感到擁擠。程姜接連着擔驚受怕了好幾天,現在終于放下心來,一沾床,不知不覺睡着了。
沈霁青低頭看了看他,伸手悄悄拔了兩人各自的耳機。
病房的隔簾拉着,透過藍色的簾子可隐約窺見外面人走動搖晃的影子,全被擋在外面,好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聲響一般。程姜的側臉就倚在沈霁青的右肩膀上,他側過臉,安靜地聽他的呼吸聲。癡癡地聽了許久,才緩緩擡起有些僵硬的右手,萬般珍重地理了理程姜額前散碎的頭發。
有眼淚從自己眼角淌下來,沈霁青用手背胡亂抹了抹,放任它們自己漸漸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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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那只手,悄無聲息地搭在程姜手背上,面無表情地想:葬禮辦不了幾天的,說不定他早就能去上班了。麻藥已經漸漸退去,他開始感覺到身體上的痛感如潮水般滲入,只恨不得自己的左胳膊從來沒有存在過。
他大睜着雙眼忍受了一會兒,終于還算閉上眼睛,任由自己的頭向右輕輕靠了靠,假裝自己也睡着了。
因為心裏仍然不安心,程姜的休眠只持續了一個小時零二十分鐘。
他沒費神去記自己夢見了什麽,睡醒後先一動不動地緩了緩,一轉頭,發現沈霁青也和他靠在一起睡着了。大概對方也沒怎麽睡熟,因為他這邊一動,沈霁青立刻就也跟着一起驚醒。
讓病號只能坐着睡的負罪感讓程姜當即下了床,又蹲在床邊扶着沈霁青躺下,說什麽也不肯再上去。他已經萬分小心,但中途沈霁青的胳膊還是不免動了一動,不由得“嘶”了一聲。
“麻藥藥效已經過去了吧?”程姜小聲問,“疼得厲害嗎?”
他的一只手放在床單上,正好方便沈霁青把完好的右手伸過來攥住,力道出乎意料地不是很大。
“還成,”沈霁青強撐着微笑,“沒想象中那麽痛,就是……沒有到受不住的地步,就是讓人覺得挺煩躁的。再把耳機給我遞一下吧。”
程姜握着耳機線沒動。
“你該睡了。”他堅持道,“睡着了就沒有感覺了,好嗎?今晚我陪着你。”
沈霁青往後挪了挪,任性地笑道:“不聽廣播也行,那你總得給我講個睡前故事吧?講莘西娅沒聽過的。”
他只是不想睡覺而已,但纏着紗布的手痛得幾近發抖,因此也沒來得及制止住無理取鬧的要求。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給莘西娅講的故事都重複了好幾個循環,難道要程姜現編嗎?
但程姜幾乎是縱容地凝視着他,調整了一下姿勢,改為蹲坐在病床旁邊,目光和沈霁青的基本齊平。大概是顧及着房間裏還有其他病人,程姜的聲音很低。
他現編現賣的“給大人聽的睡前故事”聽起來就像任何一個其他的童話故事一樣老套。
【程姜講給沈霁青的睡前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城鎮裏,一個小女孩和她的爸爸媽媽住在一起。
他們一起安逸地生活了很多年,直到忽然有一天,小女孩的爸爸告訴她,等她一長大,這對父母就要啓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永遠都不回來了。
小女孩此前從來沒有離開過家,也沒有離開過父母。她沒有一件事不是順從他們的意願去做的,于是聽到這個消息後吓壞了,不知道自己今後該怎麽生活。她生怕父母就這樣離開她一走了之,所以一天晚上,她偷偷跑到海邊許了一個願。
她說:“那我就永遠都不長大好了。”
于是她真的不再長大了。她的相貌和心智一直停留在許願的時候,再也沒有改變過。這樣一來,她的父母也沒辦法離開,只能如她所願留下來,年複一年。所有人都在繼續長大、變老,只有她一直留在了成人前的那個時候,仍然是一個小孩子。
于是很多很多年後,她的父母終于還是下定了決心,抛下她離開了城鎮。
可是他們一走,仗就打起來了。
城鎮已經徹底被死亡所籠罩。女孩獨自住在一座沒有近鄰的房子中,在戰火紛飛裏無依無靠,唯一活下來的辦法就是去尋找其他幸存的人。她過上了東躲西藏的日子,直到一次借宿在別人家的時候,對方邀請她留下來。
然而那一家的男主人對她的方式和她父母之前對待她的方式并沒有什麽本質上的不同,她害怕他也會把她趕走,她想了很多辦法,最後選擇去懷了男主人的孩子。
但是孩子還沒有出生,男主人就厭倦了她,把她趕走了。
大着肚子跑來跑去更加危險,女孩的生存狀況也越來越惡劣,但她不願意堕胎,只能在城鎮更加艱難地兜兜轉轉東躲西藏了一陣。那個孩子在一夜之間從希望變成了累贅,沒有一個人告訴她應該怎麽辦,她只能不停地奔走。最後她才發現自己多麽需要那個孩子,同時終于支撐不住,在荒野裏把孩子生了下來。
可是太晚了,孩子是個死嬰。
女孩哭了一場,埋葬了嬰兒,繼續在荒野裏游蕩。
周圍已經沒有了人煙,她自己逃到了一口井裏,發誓一輩子再也不出來。她在井底待了十九年,突然發現井底有一扇小門。穿過門,她就可以重新回到人間去,想方設法地撤銷她自己許下的詛咒,得到一個機會……來改變她和那個沒能出生的孩子的命運。
她确實回去了。懷着孕,又一次無路可去,只能機關算盡出了城,一路往她父母當年一去不回的地方走。等她出了城,才發現外面的仗打得比城裏還要厲害,但她只能繼續向外。
她多年來一直孤身一人躲在小城鎮裏,自己沒有什麽本事,處境并沒有比先前好上多少。她找到了父母,卻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接受他們對她的态度,只能再次逃走,到另一個地方去。
有一天,她在路邊遇到了一個男孩。
這個男孩本沒有多麽特別,但遇到他後,女孩漸漸發現自己又開始像其他所有人一樣繼續長大了。她把那個死去的嬰兒重新生了下來,開始慢慢在世界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她不再每天擔驚受怕了。
她開始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這個時候,女孩發現自己已經暗自愛上了男孩。
程姜的聲音到這兒就又停了。
沈霁青心頭一跳,然而等了又等,只等到程姜用力閉了閉眼,一撐床沿站了起來,猶豫着退了幾步。
他像是要就此奪門而出,卻好像被粘住了腳,許久都沒有動一步。
“然後怎麽樣了?”沈霁青問。
他沒能看清程姜的表情,只聽他說:
“沒有了。剩下的……我也不知道呢。”
可是沈霁青還是聽懂了,程姜也知道他聽懂了,卻也能寬容他假裝聽不懂。故事在這裏結尾對他們兩人來講都剛剛好,但大約是覺得自己茍且偷生的機會是有什麽來由的,他心裏忽然破釜沉舟地升起一把勇氣來。
沈霁青鬼使神差地追問:“可是我……還有一個問題不明白。”
程姜重新蹲了下來,“你問。”
“你說女孩後來愛上了他,那麽……他也愛女孩嗎?”
程姜深深地看他,半晌才啞聲說:
“我不知道。”
又問:
“你覺得呢?你覺得——男孩愛女孩嗎?”
程姜的手一如既往地放在他能夠得到的位置。沈霁青抓住它,用他完好的右手反複笨拙地摩挲程姜的手指,很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愛的。”他說,“男孩……很愛女孩。”
“為什麽?”程姜聲音放得很輕,一字一頓地慢慢問。
“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大概是因為……她在他心裏,種過一朵花吧。”
程姜的眼圈倏地紅了。
許久,他重新跪坐下來,輕輕俯下臉,湊近了他。兩人睜大的眼睛裏同時映出對方的發抖的瞳孔。
那是一個一觸即分的吻。
作者有話要說: 啊……(滿足的嘆息)
感謝耐心的閱讀,鞠躬~
☆、chapter 91
出院那天,沈霁青的腳傷已經完全養好了。
下樓的時候程姜負責抱着裝着許多雜七雜八的包,裏面主要都是一些輕便的零碎,實在沒什麽重量,他一只手就能負擔。
坐電梯的時候他特意站在沈霁青的斷手前面,生怕太多人擠上來撞到他。
在沒有人看見的電梯角落,他們像早戀的高中生一樣悄悄拉着手,但等他們随着人流走到明亮的樓道裏時,沈霁青便下意識地松了手藏到背後。和冷灣不一樣,這裏的其他學生不一定能包容他們,有些甚至還會去和老師打小報告。最後,這裏的高中政策還沒進展到可以給他們發畢業證的地步。
沒關系,回家就好了。
醫院門口打車的人很多,他們走過了兩個街口才叫到一輛出租車回家。
步行期間沈霁青眼尖地發現了莘西娅最喜歡的那家西餅店,跑進去搜刮一番,發現小蛋糕除了一如既往的藍莓味外還剩下一個剛烤好而沒有賣出去的黃桃味。小蛋糕照例是四個一份,裝在一個小盒子裏。
莘西娅一次不能吃太多甜膩的東西,于是他們在車後座上分着吃掉了一半,給她剩下了口味不同的一對形狀較為完整的小甜食。
顧及到沈霁青的腳傷剛好,程姜自己做主把他的個人用品全搬到了一樓的主卧裏,又把房間重新整理裝飾了一番。向陽的窗戶上沒有窗簾遮擋,顯得房間裏的乳黃色牆紙亮閃閃的。衣櫃裏挂好了他常穿的夏季衣服,床邊是以前放在程姜房間裏的立式臺燈與從客廳挪過來的地毯,上面有新買的床上桌和他的電腦。
床頭櫃上用兩個原木書擋夾了幾本他平時會翻看的書,大床上鋪了沈霁青常用的被褥和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單。枕套和床單換了新的,圖案是白底上不斷重複的圖案,每一塊上都有穿黃裙子的女孩、戴藍帽子的男孩、公園長椅和路燈,乍看居然像是小女孩的床。
程姜一到家就準備做飯,剛剛系好圍裙,倚在門框上微笑:“我總覺得你的房間還是太陰了,在一樓多住一段時間也好。我這樣布置你習慣嗎?”
沈霁青在房間裏轉了一圈,把衣櫃和床頭櫃的每一層都拉出來看了一遍,最後還嘆為觀止地摸了摸新床單,才走回房門口笑道:
“好棒。我覺得剛領養回來的小孩第一次見着自己的房間差不多也是這麽個感覺。”
他四處張望,先确認了莘西娅不在可視範圍內,才兩步上前,迅速在程姜臉側輕輕咬了一下。
“謝謝你。”他說。
自手術當天的那個晚上之後兩人其實一直聚少離多。
沈霁青只能躺在醫院裏,程姜要上班,而莘西娅不能每天都睡在醫院的椅子上。最終的解決辦法是程姜每天下班後直接去接莘西娅,回家收拾、做飯、稍作休息,接着兩個人搭公交去醫院陪沈霁青到晚上八點,再由程姜把常常已經睡着了的莘西娅帶回家放到她的小床上睡覺。
因為初入單位,加上推遲了一周的入職時間,程姜的工作并不輕松。他白天做一部分工作,剩下的放到晚上回家之後,從眼周就能看出來是明顯連着幾天都在熬夜。沈霁青知道他的難處,心疼他每天奔波,幾次和他表示不來也沒有問。
但他們才剛剛确定關系,即使是每天不足一個小時的時間也是彌足珍貴的。
而且程姜知道沈霁青每天在醫院的生活也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好。
病房的生活無疑是枯燥的。程姜臨走前幫沈霁青豐富了一下廣播內容,除了完整版的心靈雞湯外還有兩部鍛煉英文聽力的電影和一點零碎的百家講壇。他還特別交代情況允許的時候最好還是小聲放出來聽,以減少使用耳機的次數,因為會對聽力有影響。
當然,除了百無聊賴地聽廣播,沈霁青的一天往往還會在複健上花費很多時間。
沈霁青手術後的四天仍然在程姜的請假範圍內,所以他簡單見證了一下沈霁青是如何進行康複訓練的。
護士說這時候傷處仍然會有腫脹和不穩定,所以需要靠鍛煉來促進血液循環。他做等長收縮的時候程姜就坐在旁邊看着,因為沈霁青不太配合,只要一沒人看着他就偷懶。
程姜回去上班的時候對他十分不放心,每天都要給他發信息叮囑要好好複健。
沈霁青果然很聽話,因為等拆線的時候,醫生表示他目前的情況算是恢複得很好了,尤其是在他右臂同樣位置之前還骨折過一次的情況下。是什麽時候骨折過的?程姜沒有問,因為時機不太好。
紗布揭開的時候,他實在有點不忍心看那一排整整齊齊的,像是手工皮靴上的線,只轉過頭把手放在桌子下面任由沈霁青抓着。
拆線的時候有幾根十分頑固的線頭拆起來很費力,讓沈霁青呲牙咧嘴了一陣。
但一出病房門他又反口說:
“剛剛是逗你的,一點也不疼,真的。你看這都過了多久了?”
換做以前,程姜肯定就信了,但如今不一樣。沈霁青差不多永遠無憂無慮的面孔下一定藏了別的什麽東西,不然如何來解釋近期的兩次大事?程姜對他一切報平安的話都表示半信半疑。
他已經開始隐隐覺得沈霁青所說的關于他自己的許多事情都不是真的,不過懷疑只是懷疑,他從未明确說出來過。
在程姜需要按部就班地工作的同時,沈霁青則開啓了為時三個月的休假。
兩個人的每日作息像是忽然倒過來了一樣,只是因為沈霁青的學習能力實在不高,負責做飯和把飯盒留在微波爐上的仍然是程姜。
同樣有變化的還有晚間時間。
以往在沙發上打發的兩三個小時換到了主卧室的大床上,當然做的事情和以往的并沒有什麽不同,大多數時間仍然是程姜在用床上桌趕工作,而沈霁青就在旁邊看看書。
他們每天也只有這兩三個小時可以像一般熱戀中的情侶一樣依偎在一起。
在打字的時候,程姜總覺得沈霁青并非在看書而是在看他。
沈霁青的目光總是長久的凝視,顯得直勾勾的,詭異但并不滲人。有時候程姜覺得他的眼神像是蘊含了更複雜的東西,那是他至今仍徘徊在其邊緣的、沈霁青自己的秘密。
程姜想起在手術後第二天,他不再避忌地看沈霁青換上衣的時候。他胸口處有一枚小小的,很淺淡的痕跡,程姜起初只認為是一枚淤青,但當其他淤青漸漸散去後,這個淺淺的印記仍然留在那兒:
那是一枚琴吻。
沈霁青的生日是在家裏過的。程姜提前給他買了一個牆面感應燈,薄薄的一張貼在衣櫃邊上,圖案是很大的一只舔爪子的貓。
這種燈很有意思,不是開開關打開的那種,而是只要人一經過它旁邊就會在四周亮起來,像是一個蹲在橙黃色光圈前面的剪影。沈霁青對它很感興趣,直到程姜領着莘西娅出門的時候還在卧室門口來來回回地走來走去。
為了試驗效果,他把以感應燈為圓心的一圈地方全熄了燈,客廳和卧室的窗簾也全部拉上,顯得家裏像是要鬧鬼似的。
童心未泯的沈霁青顯然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新感應燈上,因此程姜只和他很快地親了一下就出門了。因為過生日的緣故,莘西娅穿了沈霁青前段時間給她買的海藍色薄毛衣裙,梳了程姜終于學利索了的瀑布頭,到了小小班裏還會有老師給她切小蛋糕。
他們走出大門,像往常一樣從房子前面繞到大路上去。
在經過原本是廚房的窗戶時,程姜卻忽然覺得有一束目光釘在他身後,一回頭,忽然看見廚房窗戶後本該已經拉緊了窗簾在他從出門到走到這裏的不到一分鐘內被拉開了一小截,而本該仍然孜孜不倦地圍着新禮物轉來轉去的沈霁青出現在窗簾後面,只露出一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們經過的方向。
“霁青?”
可是幾乎就在他轉頭的那一刻,窗簾卻忽然被拉上了。被窗簾布隔離的目光在眨眼間消失,好像拉開的窗簾和窗簾後面的人都不過是他一時的幻覺而已。
程姜沒向沈霁青提他在窗口看見他的事情,但随後每天出門時他都會下意識地看一眼窗口,但沈霁青再也沒有出現在那裏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耐心的閱讀,鞠躬~
☆、chapter 92
沈霁青出院以後,程姜便按照日歷本上的筆記開始進行人情世故上的安排。他早已經把墊上的醫療費轉給了小段,又定好了時間請他們吃飯以表示感謝。
而因為是相熟的朋友,他認為不必如此正式地再請栾羽和林穗夢出去吃飯,于是單獨給她們每人烤了一盒餅幹。餅幹是他在雜志上看見的“女巫手指”,林穗夢拆開包裝袋就嘎吱嘎吱地嚼着吃,配着她的發型來看活像個吃小孩的巫婆,當然這話他可不敢直接向她說。
此乃後話。
出院的沈霁青已經可以自主伸直和彎曲手肘了。顧及到他的身體,程姜找了一家清淡的餐廳,期間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提沈霁青出事當天的反常。
沈霁青一如既往地擔當了談話的主角,臨結束時還被大胡子要了telegram的聯系賬號,就算是交上朋友了。
臨走前,程姜找機會悄悄問了問小段貓老頭如今的情況。
“他現在和我父母住在一個小區裏。”小段說,“他們關系不錯,都是知識分子,我爸那麽喜歡吹毛求疵的一個人還評價說他是個很有意思的老頭兒……身體最近也沒毛病。平時就下下棋,看看鳥,也挺好的。”
“那就好。”
“毛先生還是想得開的,後來他跟我談過一次,說都是發生了的事,沒法翻篇也得翻。他自己已經盡到了作為父親的責任,至于我太太的事情,也是她自己的選擇。她不後悔,我們不能怨死人,也不能總是和自己過不去啊。人生在世,總得往前看吧?”
程姜評價他說得對。貓老頭能這麽想真是好事。
沈霁青的複健按部就班地進行,每天都按照出院時醫生的教學指導活動傷處周圍與彎曲手肘。
受傷的地方像是生鏽的齒輪,有時候怎麽扳也扳不動,似乎還伴随着嘎吱嘎吱的聲音。
“你別跟那手較那麽大勁兒。” 程姜一只手在點開在線詞典,另一只手騰出來輕輕推了他一下,“羅馬又不是一天建成的。”
“羅馬是羅馬,手是手啊。”
話雖如此,不是羅馬的肘關節确實在90度的位置卡了兩個星期才得以繼續轉動。因為這個,沈霁青喋喋不休好多天,最後還興致勃勃地和程姜分享經驗:
“就好像電影裏主角即将突破的時候。忽然感覺身體裏的阻礙微微減輕了,然後全力一搏,就可以完成一次升級。”
他把手舉起來給程姜看,後者小心地托起他的大臂仔細看了看,伸手摸了摸上面凸起的一小塊皮膚。
那裏有一枚撐着皮肉凸起來的小鋼釘,像是藏在裏面的什麽東西掙紮着想要出來,卻被死死壓在血肉裏,顯示出一種驚悚片特有的特效感。
沈霁青再一次在夜半醒來。
不是因為噩夢,也不是因為需要解決生理需求,只是倒計時走到了盡頭——吧嗒——睡眠時間結束了。他沒來得及睜眼就下意識地伸出右手在身邊摸索,及手處是帶着涼意的空蕩蕩的被褥。
沈霁青需要把手在那裏擱一會兒才能意識到程姜不在這裏:程姜從未留下來過夜過。
他踢開被子,去床頭櫃上摸自己的手機,花了半分鐘等它打開。
淩晨四點,還早,但他也知道每次只要他夜裏一睜眼,就再也不會睡着了。他把手機放回原位,躺回已經積起了一些溫度的被褥裏,把身子蜷縮起來。
他想象幾個小時後從客廳響起有人輕手輕腳走動的聲音,電餅铛上滋滋冒油。也許程姜會煎雞蛋,其中一個會是一個糖心的,那是他對程姜說他喜歡的口味。程姜還會熬粥,前一天是白米粥,今天可能會混合一點玉米。他不怎麽讨厭玉米。
程姜從來不會主動叫他起床,因為總是希望他能多睡一會兒。
在程姜還不存在的每一個不用強迫自己起來上班的日子,他都願意一整天一整天地躲在床鋪上,好像這樣就可以逃避一切。現在程姜是他每天起來的理由:每一天都是他自己一聽見廚房裏的聲音隐隐約約響起來的時候就爬起來,穿好衣服,蹑手蹑腳地跑到程姜背後去抱他一下。
他會笑嘻嘻地說:
“早上好呀。”
程姜會抿着嘴笑,然後他們會交換早安吻。
廚房的窗簾往往是不拉上的,所以假如有路過的人經過,就一定會看見他們。程姜自己似乎不怎麽在意被看見,但對他來說在窗前接吻竟像是在偷情。
他把程姜摟在懷裏,不讓他看見自己的臉。程姜做飯正做到一半,怕雞蛋煎糊了,在他後背上輕輕拍了拍,忽然蹙眉道:
“你心跳怎麽這麽快?哪裏不舒服嗎?”
程姜要把他推開,但他無理取鬧地偏不讓。他怕程姜看見自己此時的臉。窗口處沒有人,沈霁青便死死盯着那裏,恐懼地笑着回答:
“哪有,這不正好說明——我喜歡你?”
程姜把電源關上,把飯端上桌。
再過一會兒,程玥也要起床了。
他們圍在一起吃早飯,明亮的桌子,女孩拿着勺子發出笑聲,程姜替她攪拌粥。他一邊強迫自己吃飯一邊看着他們,這是他的家。如果三十年前媽媽沒有走,這裏會不會早就是這個樣子?如果他的家曾經就是這樣,那如今的他是否也能如他人一樣心無旁骛地享受幸福?
他不知道,這是無解的答案。
早飯時間很短,很快桌子上的一切消失,大門關上。
所有人都走了。
孤獨在家的時候他喜歡自己坐在卧室裏發呆。有時候他也看看電影,都是自己許多年前下載下來打發時間的片子,既有像是《理發師的情人》【注】這樣的老一些的,也有像是《遇見你之前》【注】這樣很新的。
他想着程姜,回憶他們接吻時的感覺,緊緊摟着帶着程姜氣味的那一小塊床單蜷縮在拉着窗簾的卧室大床上。
他每聽一千下挂鐘的滴答聲就要擡頭看一眼時間。鬧鈴設在五點半,他有足夠的時間在程姜和莘西娅回來前坐起來收拾好一切。
他喜歡等在卧室半掩着的門後面,等他們進來的時候跳出來吓他們一下,等待程姜做好晚飯,陪程玥做做課後的手工小作業。
然後就是只有他們兩個的時間。
程姜除了常規工作外又開始翻譯另外一本小說。他的工作效率很高,所以總是能在睡前留出一些空。他們會躺在彼此的身體上說話,像其他任何熱戀中的情侶一樣貪戀任何形式的身體接觸。他們在昏黃的床頭燈下接吻:迷迷蒙蒙的能夠溽濕空氣的吻。
接吻是最常發生的親密的舉動。
而等到時間晚了,程姜就會走。
程姜的溫度一寸寸從他身邊消失,但他人還在房間裏。程姜替他把被子整理好,下了床,而沈霁青把一半臉埋在被子裏,只露出一雙眼睛,他走到哪裏那目光就跟到哪裏,顯得眼巴巴的。
他像是看了恐怖片不敢獨處的小孩子,明明只要有別人的一句話或一個眼神就可以安心,卻更不敢提出要求。
程姜在穿好鞋子。
程姜在一步步離開床的範圍。
他對他微笑,說晚安。
他殺死了燈光。
日日如此。他從來沒有這樣幸福過,也從來沒有這樣痛苦過。他能控制住情緒,但誰也不知道下一次失控是什麽時候。程姜會發現的。他恨不得程姜永遠不知道,又渴望他馬上知道。
他想象程姜的反應。
沈霁青忽然想起了瑪德琳【注】,電影裏的瑪德琳。他戰栗着想她,想他跟她一樣,可是不能是現在。不能在一切剛剛開始的時候……不然程姜怎麽辦?程玥?
他不能自私。
等到程姜發現這是個假象,等到他權衡再三後願意離開他……
也許那一刻就是真正的終結。
也許到那時他們都可以得到解脫。
十一月底複查的時候,沈霁青的手肘處已經恢複回了正常骨結構,在X 片上的骨折痕跡也已經大致消失。醫生的建議是患者已經可以正常生活,只是在活動時仍然需要小心,期間記得複查,再等一年半左右的時間就可以取出內固定了。
雖然還不能取內固定,但沈霁青骨折的事情差不多就告一段落了。
單位給他批了三個月的病假,本來也沒差幾天,他準備一次性休假休完。這整三個月的事情是遠在美國的程月故一概不知的,因為程姜覺得這件事讓她知道并沒有什麽太大的意義,而且就算告知也應該是沈霁青來說。
但沈霁青也絲毫沒有通知一下家人的意向,有可能是因為他和父親關系不好,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前腳剛剛痊愈,後腳沈自唯就步了他的後塵,也進了醫院。
當然不是因為骨折。是腦溢血。
程月故的聲音聽起來也有點疲憊,但主要不是為自己的丈夫着急擔心。她的良心并不如何,這樣一來正好遂了她的意。沈自唯不知因為什麽原因從來沒想過去培養接班人,在結婚後受到年輕妻子隐晦的要求與引導,漸漸放了許多權力給她,絲毫沒有料到她等他一倒下就本性畢現。
聽程月故的意思,似乎已經吞噬掉了公司一大半的資源,全都牢牢掌控在了她手裏,即使等沈自唯出院也改變不了什麽了。
這話聽起來十分荒誕,但程姜對商業上的事一無所知,因此沒有多問。
他只是不知道沈霁青對此是什麽看法。
電話是莘西娅睡覺之後在客廳單獨打給程姜的。程月故忙得昏天昏地,也不怎麽管打電話的時間了。挂電話後程姜一個人握着手機坐了一會兒,忽然想到:
在“那邊”的這時候,在他一個人帶着莘西娅整日疲于奔命的時候,冷灣之外與他相關的世界又是大概也是這樣發展的。他不覺得自己帶來的蝴蝶效應範圍有多廣,所以沈自唯一定也腦溢血發作了。
程月故拿到了掌控權。
那個在美國的分公司裏一片混亂。
那麽與此同時的沈霁青又怎麽樣了?
他溺水自……未遂,孤零零地誰來照顧他?
但具體發生的事他永遠也不可能知道,因為在新牆的另一頭,他和沈霁青對于彼此而言是不存在的。
一想到這裏,他又莫名其妙地覺得有些難過。
程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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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