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宋祁将全部靈力凝聚在手掌, 猛地朝身後襲去,地上的黑影被擊散,但他面前卻空無一物。

“你究竟是誰!”宋祁朝着空蕩蕩的房間喊道, 但出了灌入屋內的風聲, 再沒有別的聲音回應他,宋祁跑出房間,閉眼将整個太華峰籠罩在他的神識之內,風吹草動他都看得異常分明, 但就是沒發現有異常的地方。

神秘人對付的一直不是他,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朝着久祟去的,可直到目前為止, 神秘人似乎都沒在久祟面前透露過一絲一毫蹤跡,這裏的人,只有宋祁知道他的存在。

仙官說神秘人就是洛水, 但宋祁所認識的洛水現在也才大乘期, 神秘人的修為已經遠超終境,說是真仙都不為過,這兩人,會是同一人嗎?

可如果神秘人就是洛水,那麽對付久祟就說得過去了, 主角和反派并不相容, 要大結局,必有一方你死我活。

宋祁從神識中抽身出來時,遠遠看見主峰的方向燃起騰天巨焰,無數飛鳥走獸闖進玄真派的界壁中,滿目瘡痍的仙山, 籠罩在這片外來的陰雲之下。

一铮铮琴聲自四面八方響起,根本分不清它的源頭在哪,而這些妖獸聽到琴聲後,雙眼赤紅,更加發狂地發動攻擊,又飛獸吐出熾烈的火球将建築點燃,走獸的身軀異常龐大,一步之下就能地動山搖。

每一只獸,都有禁地裏護宗獸的實力。

它們全部來自骨窟裏的深淵之地,不聽畏懼任何人,不聽令任何人,只唯獨被那道琴聲催動得發狂。

光是一只就很難對付,何況這裏有上千只。上千只從遠古存活下來的,被封印在深淵的霸主,全都突然間降落在玄真派的土地上。

一名弟子急沖沖地禦劍落到宋祁面前,吓得聲音都失控了:“大師兄,長老......長老讓我告訴你,玄真派的管轄地,全都正在被兇獸侵略!”

這般情況下,不容宋祁露出半分猶疑,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道:“不會每只獸都有終境的實力,現在先啓動護山大陣,将沒進來的擋在外面,派執法長老帶隊去管轄城池逐個擊殺作亂的獸,用傳送陣以最快速度到達。”

弟子一一應下,宋祁問道:“妖族和魔道的人呢?”

“妖族的歇了,畢竟妖王在我們手裏,還得多虧大師兄少了許多麻煩,魔道的人剛撤走就來了兇獸,也不知道他們走沒走,但已經不在界碑內。”

宋祁道:“不要讓魔道的進來。”他将那柄黑紅色的大刀遞給弟子,道:“送出去,給久祟,讓他們盡快離開。”

發動兇獸攻擊玄真派表面上是在針對他,可實則,最終目的肯定是沖着阿九去的,宋祁特別不安,他只覺阿九要是回來一定會出事,他現在只希望阿九能走得遠遠的,最好永遠也不知道這裏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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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山大陣撐起後,靈石數以萬計地消耗,哪怕玄真派的底蘊再豐厚,也撐不過幾日,這幾日必須得找到背後彈琴的人,若是找不到,下場就将是玄真派被屠。

宋祁持破塵劍與兇獸厮殺了兩天兩夜,與數百名長老一起總算将山裏的兇獸擊殺了大半,好在護山大陣開啓得快,并不是所有兇獸都進來了,還有很多被擋在陣外,在不停地撞擊着光罩,不少陣修輪流守在光罩邊緣,一旦出現縫隙就立刻修補,如此茍延殘喘,但派出去搜尋神秘人蹤跡的人始終沒有傳回來消息。

宋祁将深插在兇獸腹部的長劍往下一劃,掏出裏面的妖核,掙紮的兇獸動彈了兩下後徹底沒了氣息,他把頭顱大小的妖核扔給旁邊的弟子,洩力地就地坐在兇獸身上,接過水壺喝了口後,噗嗤吐了出來,皺眉道:“酒?”

那名弟子局促道:“是靈露釀的,能快速恢複狀态,不醉人的。”

聽言,宋祁皺着眉喝下水壺裏的酒,正想問問這兩日的進展,卻見那名一直低着頭的弟子臉龐劃過一道清痕,混着臉上的血污,變得渾濁不堪得自下巴尖落下。

“你......怎麽了?”

弟子将頭低得更低了些,額發擋住大半張臉,唯露出尖尖的下颌在滴着淚水。

“大師兄,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宋祁愣了下,望着陰霾籠罩的天空,思考後道:“大概快結束了,再撐撐,努力活着,就會有希望。”

弟子哽咽道:“可是我師父,師姐師弟,都死了,大師兄,玄真派死了好多人,從煉獄秘境起,後山的新墳就多了一座又一座。”

宋祁抿了抿唇,擡頭揉了揉弟子蓬松的頭發,輕聲說道:“他們都在天空看着你,他們雖然離開了這個世界,但并沒離開你。”

宋祁的眼睛溫柔又憂傷,卻彎着笑了笑,安慰着跟他同樣痛苦的人:“如果不想讓更多的人逝去,就請變得更強大起來吧,你的師父師姐們,也會在另一個地方,為你感到開心。”

弟子狠狠點了點頭,一道聲音劃破此番寂靜,驚起風雲湧動:

“首座,靈石快花光了!”

“首座,死掉的弟子......又......又站起來了。”

“首座,妖族威脅說再不交出他們妖王,就......開戰。”

面前一批批來人彙報,宋祁仰頭喝下水壺中最後一口酒,将水壺還給那名弟子,問他們道:“弟子們都轉移了嗎?”

“共五千人,啓動傳送陣三百六十二次,轉送四千,分別去北、南、東支援衙門,管轄地死傷不多,還能再抗一陣,另外一千名弟子,誓死留守宗門。”

“走吧。”宋祁重新拾起破塵劍,站起身的時候微不可查地踉跄了下,他發現,自己好像沒有退路了。

或許他該感激以前的那個他,那個身為天道門門主,可以洞悉未來的他,留下的那種底牌。

護山大陣破碎的那一刻,成百上千的兇獸圍襲而來,青山不知什麽時候染紅,原本倒在地上曾跟他們并肩作戰的弟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提劍攻擊上一日還至親的師友。

多日作戰,王昱的神情也少見地洩露出一絲疲憊,對宋祁道:“魔道的人在外面幫着滅了不少,藥宗的傅清儀帶着些藥修也來了,在後方幫着救治傷患。”

宋祁道:“白韶呢,他別放,只要不放他,就算妖族的不肯,也會幫着玄真派驅趕外敵。”

“還綁着的。”

宋祁路過後方臨時設的芥子營地,看到傅清儀正游走在傷患之間,很是耐心地詢問傷勢,并讓身邊的小童幫忙治療。這幅模樣完全看不出曾經瘋狂的樣子,但宋祁每次見他依然不受控制地覺得恐懼,只想離這人遠遠的。

傅清儀察覺到目光看過來,宋祁再想收回已經來不及了,見傅清儀錯愕一瞬後,朝他笑了笑,隔着滿地的傷患,用唇形道:“這裏交給我。”

宋祁面色十分複雜,不知道說什麽,索性轉頭走了,同時對王昱道:“對付屍傀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火化,否則就算是殘肢破體也會繼續攻擊。”

王昱道:“恐怕有的弟子不會狠得下心。”

“一具肉-體而已,否則就是永無止境的戰鬥,最後死的,只能是自己。”

王昱看了看宋祁,笑道:“你變了挺多。”

“嗯?”宋祁也笑了笑,道:“可能吧。”

天空中龐大的飛禽遮天蔽日,朝仙山吐出火球,瞬間又一座殿堂灰飛煙滅,火光漫天中,剩下的靈石僅供給傷患所在的芥子營地提供最後一次庇護。

王昱擦亮手中長劍,揚起那一貫自信傲慢的笑,就算是一件銀甲的戰袍也被他穿出張揚的風采。

他才是真正的天之驕子,無論身處什麽樣的困境也仿佛永遠沒有事情能讓他動容。

宋祁一直想當個局外人,最後發現,他們五個師兄弟們中,其他幾人都入局太深,只有王昱看得最通透,至始至終都遠遠旁觀着。

王昱道:“希望這次過後,我們都能活着。”

“會的。”

一只猛禽俯沖而下,宋祁将靈力凝于劍身,瞬間通體發出熾烈的光亮,他以極快的速度割裂那只飛禽的頭顱,利落地剝出裏面的妖核,眉目無情,捏碎成光點。

宋祁懸飛在空中與成百的飛禽對戰,他很清晰地看見腳下不斷有弟子倒下,又被屍傀術控制地站起,再被他生前親近的師友們燃燒殆盡。

火光照着年輕弟子們臉上淌不幹的淚痕。

遠遠的,宋祁還看到幫忙抵禦兇獸攻擊的魔道衆人,守山人始終高高在上地旁觀這場鬧劇,阿九朝着宋祁的方向不斷厮殺,但他好像很虛弱的模樣,臉色蒼白,握着刀的手也不複往日穩健。

宋祁記起阿九每月都有那麽不舒服的幾天,難道日子又到了嗎?

他僅僅稍分了點心神,就差點被飛禽銜入口中,宋祁反手擊退纏身周圍的禽鳥,見到那一抹紅衣靠近,又被飛禽給逼退,宋祁忍住心中難受,道:“阿九。”

像是察覺到什麽,阿九停下了動作,站在雲端看向宋祁,手臂微微顫抖地握緊手中大刀,對他搖了搖頭,道:“師兄,不用犧牲你,我們可以逼退這些妖獸。”

“阿九,把補天石給我一下吧。”宋祁揮出一道劍光斬落周圍的飛禽,走向阿九,眼底水光閃動,道:“乖阿九,聽話。”

如果只有妖獸,宋祁未免會走到這一步,但他很清楚,最強大的敵人,至今都還沒出現。

阿九顫抖地問:“為什麽?”

宋祁側過頭不敢看他那雙充滿質問的眼,說道:“我護不了蒼生,但想護着這方土地和玄真派數千弟子。”

“那你不護我了嗎?”阿九走近他,扳過他的下巴,直直看進宋祁眼中,道:“師兄,像我一樣,看着我的眼睛說話。”

宋祁嘴唇哆嗦了下,看着阿九瞳色不一的眼睛,沾染戰火的臉上劃過一道水痕,他努力讓聲音顯得平靜,但出口依然語不成調,說道:

“不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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