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年獸頓感一陣不适, 見宋祁毫無禁忌地進去了,也只好跟了進去。

他們一進去,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準确來說都看向了宋祁, 樓裏的老鸨笑容堆了滿臉迎了過來,道:“兩位客觀瞧着面生,可是頭次來?”

那位老鸨邊說邊打量宋祁,眼睛都亮了, 宋祁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 往年獸身後側了一步,說道:“我嫌吵,給我們弄兩間清靜的房, 沒有吩咐別來吵我們。”

瞧着這地方的花銷就很高,年獸精打細算道:“用不着兩間,一間就夠了。”

“誰要跟你住一間, 就兩間。”

老鸨左右看了看, 搖着團扇暧昧不明地笑道:“是得兩間,才好做事不是?”

老鸨将他們安排在後院的一處雅閣裏,這裏只隐約能聽到一點琴聲,總得來說還算安靜,就是費用也很貴, 住一晚沒有額外的消費就得花不少錢。年獸的心都在滴血, 聽見老鸨笑呵呵地詢問他們還滿不滿意,需不要要人來伺候時,沒等宋祁說話,年獸趕緊說了句不用把人轟走了。

宋祁舒舒服服地躺在花椅上,惋惜道:“應該再叫一個彈琴的, 一個跳舞的,一個捶背捏腿的才當得起這麽好的房子。”

“你可別了,自從跟你一路,我的錢包日益消瘦,等用完了咱兩喝西北風去吧。”

陽光下,宋祁眯着眼睛笑了笑道:“哎,小氣,反正一等過年,你就又有錢了。”

明天就是争魁節,宋祁不清楚王昱叫他過來的目的,但總歸是得養足精神應付的,一到夜裏,花樓大廳那邊才剛開始熱鬧,宋祁就洗漱完卷起了鋪蓋打算入睡,一直嚷嚷不習慣這的年獸反倒跑大廳那邊玩去了。

迷迷糊糊之際,宋祁聞到一股讓人不太舒服的氣味,雖然很淡,他依然被弄醒了,假裝熟睡中翻身,微微睜開一條眼縫,看見房間裏全是一種淡青色的煙霧,是一根很細的小竹筒穿過窗戶的縫隙吹進來的。

這種低級迷香自然迷不倒宋祁,但他正想看看對方想做什麽,便假裝被迷暈,将呼吸放得又沉又緩。一開始他以為這是王昱所指的消息,但随後他又否認了,放迷煙的人明顯不知道他是修士,王昱就算再厲害,也算不到會有人拿迷煙對付宋祁。

宋祁假裝暈倒後,外面那人抽回了小竹筒,過了一會,房門被人撬開,有個低啞的聲音道:“暈倒了,接下來怎麽弄?”

“還用我教?綁起來啊!”這聲音是老鸨的:“當心點,別把他臉碰到了。”

宋祁任由人将自己擡到一間滿是脂粉氣的屋子,那老鸨在外面交代着什麽,沒一會就聽到年獸在外面嚷嚷的聲音,老鸨連忙堆着笑上去道:“大爺您問剛剛那位跟你一起的公子麽?剛出去了,看着挺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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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年獸的智商,鐵定會被忽悠去,宋祁果真聽年獸的聲音小了去,他睜開眼環顧一圈屋內,鎖得嚴嚴實實的,敲了敲地板,是在樓上,外面絲竹聲很響,這間房原來的用途估計是招攬客人的。

宋祁動了動手指,身上五花大綁的缰繩自動松開,他往床上一躺,即使被綁也要讓自己舒服點。

第二日宋祁被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吵醒了,這裏有個習俗是每到佳節的清晨,家家戶戶都得放鞭炮迎接佳節的到來,宋祁只覺擾人清夢,他正想把耳朵堵住接着睡時,聽到外面的腳步聲,瞬間清醒過來。

老鸨打開門時,見昨晚抓的那位公子依然是昨天被綁的姿勢靠坐在牆邊,看着似乎一夜未睡,她頓時心疼地走過去取下宋祁口中塞的布條,吩咐道:“怎麽招待的,這可是咱樓的希望,趕緊來人給他喂點東西,完事讓柳兒上來給他上妝。”

跟在老鸨身後的打手們應了聲,沒一會端上些吃的,老鸨對宋祁道:“公子,我所求也不多,只要你幫我這一日,往後你依然是自由的,若是你肯,我就給你松了綁。”

宋祁裝作受辱的模樣點了點頭,老鸨露出一個笑道:“聰明人。”

吃着早點,宋祁在心底嘀咕道:“我看你挺蠢的。”

過了會,那位名叫柳兒的姑娘提着妝奁拘謹地敲了敲門,得到回應才進去,俯身對老鸨道:“媽媽,您叫我?”

“來,給我樓裏新來的哥兒上個妝,你瞧着适合濃豔的好呢,還是淡雅些的?”老鸨神采奕奕地圍着宋祁打量了好幾圈,心裏是越來越滿意,對能拿第四屆花魁十分有把握。

其他樓裏的備選人她都讓人偷偷去看過了,全沒眼前這位絕豔,這容貌,這身段,這氣質,就是再拿往屆一百個花魁都比不過。

柳兒喏喏地應道:“公子适合清淡些的妝。”

“那還不趕緊的,給你半個時辰,畫不好你這雙手就別要了。”老鸨瞪了她一眼,搖着折扇扭着屁股出去了,在門外吩咐道:“把人看緊了,掉一根汗毛拿你們的命謝罪。”

柳兒這姑娘調脂粉的手都在抖,宋祁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看她搞鼓,突聽膽小怯懦的小姑娘鼓起勇氣問他:“公子也是被媽媽抓來的麽?”

“嗯。”

柳兒眉間露出憂色,道:“您莫要聽媽媽說的拿到花魁會放你走,等你真拿了花魁,就是這樓的搖錢樹,她不可能讓你走的,公子若要逃,最好趁現在。”

宋祁頗有些詫異這女孩跟她說這番話,回她道:“我暫時不打算走。”

柳兒搖了搖頭,執了只細細的炭筆,琢磨着從哪下手,這位公子的眉毛長得無需修飾,眉眼也仿佛自帶了妝容般,睫毛也很長,皮膚白皙細嫩無需上粉,想來想去,似乎真沒處下手。

柳兒道:“公子不用化妝,就已經美到極致了。”

宋祁對自己的樣貌并沒有多了解,聞言只當是她在恭維自己,畢竟凡人的容貌跟修士的容貌存在不可逾越的鴻溝,若是柳兒看到修真界裏那些常駐美人榜上的人,估計就不會這麽說了。

最後柳兒還是硬着頭皮給宋祁的眼尾暈了些胭紅,再把唇色染紅了些,怕媽媽說她敷衍,又這裏那裏弄了弄,整完後宋祁一看鏡子裏的妖豔貨,都認不出是自己。

柳兒不好意思道:“我原是想給公子畫清冷的類型,但......公子原本模樣已經登峰造極,只好稍微往旁的方向改了改。”

宋祁嘆息着将目光從鏡子上移開,又讓柳兒折騰了一遍他的頭發,如此柳兒的任務終于完成,松了大口氣跑出去請老鸨進來檢查。

宋祁很聽話地換上房裏備好的衣服,正把上衣拉上肩時,老鸨推門進來了,宋祁側頭看了眼,慢條斯理地整理好衣服才轉過身。

老鸨被驚豔地直說好,還賞了柳兒錠銀子,讓人攙着宋祁下樓,外面備了好幾輛步辇,上面頂着一頂欲遮欲掩的紅紗簾,宋祁坐了進去,擡轎的人底盤非常穩,是練過功夫的。

他往後看了眼,樓裏出來了幾位姿容不錯的,也坐進了其餘步辇上。

這是要游街了麽?一想到要被大群人圍觀打量,宋祁心裏就不舒服,他施了個小法術,讓紅紗簾為障,旁人若想看他只能能看一部分容貌,無論哪個角度都看不到全臉。

如此他才放松了些,靠坐着打盹,等王昱要告訴他的那個消息找上門。

步辇沿着風都城走了一圈後,停在花市裏,随後那些打手都退了下去,宋祁左右看了看,不解其意,其餘步辇裏的人撩起紅紗走了出來,接過丫鬟手裏的籃子,進了紛紛擾擾的花市。

“公子,你不去嗎?”外面的人見宋祁一直不出來,不由問了句,随後紅紗被撩起,宋祁拿過籃子道:“去。”

就這一路走來,在花市宋祁就遇上了好幾個修真界的人,還有一些雨國的大臣也來了這邊游玩,他頓感丢臉,擡起袖子遮住自己的臉,路過面具攤随後順走一個面具,看也沒看就戴在了臉上。

身後跟着他的丫鬟見此也不阻撓,單憑這位公子的身姿就能在花市裏獲得頭籌了。

宋祁一路走來收到不少花,很快籃子就滿了,丫鬟接過他的花籃,重新換了個空籃子給他,宋祁看了她一眼,說道:“你看着眼生,不是樓裏的人嗎?”

丫鬟眉眼喜氣地笑道:“公子過目不忘,奴确實不是樓裏的人,而是辦争魁節的官家人。”

“哦。”宋祁無所謂地應了聲,心裏裝着別的事,腳步都顯得有些沉重,他有種預感,你等的那個人就要來了。

但是之前他也有過很多次這種預感,以為拐過街角、渡過長河、越過這座山就能遇見那人,可每次都是失望告終,因此他生出這種預感後,反倒是先自嘲了番。

花市兩邊吊着一串串花燈,街邊皆是花樹,販賣的各種物件都帶有花的元素,馥郁花香處處可聞,小孩琳琅般的笑聲盤旋在天空,喜慶的紅綢纏在花樹上,吊着寫有心儀之人的牌令。

宋祁格格不入地走在這熱鬧喧嚣中,時不時會收到小姑娘們中的花枝,跟在他身後的丫頭問道:“公子是有心事麽?”

宋祁道:“人人都有心事。”

“是了,人人都有,所以這樣一比,我總覺得自己為心事煩惱的時候,反而顯得矯情。”

“你說得對。”宋祁笑了笑,那丫頭見他笑了,也不由自主跟着彎了眼睛,接着道:“公子這一趟收獲頗豐,這次的花魁必然又是你們樓了。”

話音剛落,就聽周遭一陣嘩然,衆人争先恐後地朝着一個方向蜂擁而去,隐約聽到“驚為天人”“豔冠天下”等詞,丫頭嘀咕道:“還有誰能及得上公子不成?”

“去看看。”宋祁将花籃遞給她,順着人流往那個方向去了。

丫鬟慢了一步,再想追已經看不到宋祁的身影,她着急地對身後打手道:“趕緊去找,這兒這麽亂,莫要讓人傷到公子了!”

宋祁被人流擠得不斷往前,好不容易找到個空隙鑽出去,才發現自己被擠到廊橋的邊緣,廊橋的圍欄很矮,他快要被擠得掉下去。

百姓們興奮地看着下方河道的一艘花船,燭影搖晃,宋祁這個方向并看不太清,他想讓自己站回去,哪知抓着廊柱的手被人狠狠壓了下,一時吃痛送了手,就這麽掉了下去。

噗通一聲濺起水花,他身上這身衣服又實在礙手礙腳,宋祁正想把面具拿開時,手腕被人抓住,很快就被帶出了水面。

船甲板上,那人問道:“還好麽?”

聽到這聲音,宋祁擰衣服的手一頓,猛地擡頭看去,容貌絕豔的紅衣少年郎微微俯身看着他,額前一根黑繩系到腦後落下兩條長長的流蘇,頭發依然松松散散地綁着,卻依然好看得叫人移不開眼。

就如烈日般絢爛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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