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番外一
半夜, 月明星稀,某個林間小屋顫巍巍地亮起一盞燈,随後傳來一陣窸窣聲, 白衣人披散着長發, 靜悄悄地将旁邊某人的手從自己的肚子上拿開,小心翼翼從被窩裏挪出來,披上外袍,避免走路時發出聲音, 甚至連鞋都顧不得穿, 就赤腳出了卧房。
他提着一盞燈去到廚房,将昨日早晨偷偷買回來的食材搜羅出來,撩起袖子打算大幹一場。
此刻離天亮差不多還有兩個時辰, 時間十分充足,夠他忙活了。宋祁幻想着将來自己成為大廚的一天,偷偷樂呵地笑出了聲。
最近他廚藝進步神速, 至少, 家裏的耗子吃了不會被毒死了,昨天他還看見那只耗子活蹦亂跳的。正想到此,宋祁弄了點瓜果放在耗子洞前,避免他家的第三個活物會因沒吃的而餓死。
搞搞鼓鼓,廚房響起乒乒乓乓的聲音, 宋祁生好柴火後, 溜回去偷偷看了眼,床上的人睡得正熟,并沒醒的跡象,他關上門,施了道隔音結界, 重新回廚房跟鍋碗瓢盆戰鬥。
到了天将亮時,小屋上方的煙子才消停,宋祁端着菜打開廚房門,随着他出來的還有一陣嗆鼻的煙霧,宋祁捂着鼻子将菜放上桌,跑出門打了個噴嚏,回頭看了眼,微微皺起眉,剛他總感覺有道視線看着他。
透了氣,宋祁回去将另外幾道菜也擺上桌,想了想,他去到耗子洞,瞧見之前擺的瓜果并沒挪動,不由擔心起了這只續上次老鼠過世後新搬來的老鼠。
他趴在地上喚道:“喵喵?”
洞內一點動靜也沒有,宋祁找了根鈎子伸進去掏了掏,結果掏出老鼠冰涼的身體。
“.......”默哀三秒後,宋祁撿起小老鼠埋到後院,旁邊還有好幾個小山包,都是之前的老鼠沉睡的地方。
明明每只老鼠來的時候,他都會告訴對方不要吃他做的東西,它們的腸胃會受不了這樣的刺激,可是偷吃大約是老鼠的天性,每只老鼠搬來他家沒多久後,就會因亂吃東西而去世。
不過真是奇怪,為什麽久祟就喜歡吃他親手做的食物呢?
對此,宋祁認為,大約是剛好符合久祟的口味吧?畢竟魔這種物種世間少有,口味獨特些也不奇怪了。
不過,宋祁堅決不會再讓久祟吃他做的東西了,除非他能烹饪好食材,不然宋祁很害怕,哪天久祟也會因為吃了自己做的食物體內積毒,慢慢地像這些小老鼠一樣。雖然這種可能微乎其微,但哪怕再微小,宋祁也要杜絕掉。
宋祁看着逐漸明亮的天空,心道:當年師父怎麽就不教教他廚藝呢,要是能學到師父做清渡蹄的百分之一,他也知足了。
宋祁回去正打算嘗一嘗自己剛學會的那幾道菜,就看到那一襲豔豔的紅衣正坐在桌前,慢條斯理将盤子裏的最後一根菜夾起,吃進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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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子菜都空了,盤子裏除了點油汁,連菜沫星子都看不見,宋祁一言難盡地看着久祟,道:“好吃嗎?”
“嗯,比春宵樓的大廚做得還好,希望以後每天早晨起來,都能吃到。”久祟擦了擦嘴角,笑盈盈地看向宋祁,說道:“師兄是什麽時候偷學的,居然進步這麽快。”
宋祁膨脹了,見久祟說這話時真誠的目光,對自己的斤兩産生了誤解,自我認知發生了那麽些偏差。
最後的理智開始掙紮,宋祁動搖地問道:“真的?”
“哪會騙你,我最喜歡吃師兄做的了。”久祟起身環抱自家一臉狐疑的師兄,依戀地嗅着他身上清爽幹淨的氣息,手指按了按腰部,道:“難為師兄起這麽早給我做吃的,腰還酸嗎,要不要再回去睡睡?”
“咳。”宋祁嗆了一聲,推開他去收拾空碗,道:“我弄完再去睡,你要是想着我會腰疼,下次就不要那麽折騰我了。”
“嗯,好。”久祟乖乖地答應,但實則每次他都只應不當真。
久祟接過宋祁手裏的碗,道:“我去洗吧,師兄再回去睡一會,下午還得去一趟魔域呢。”
“把這事忘了。”
宋祁睡到床上時,才想起自己剛剛做的那道紅燒鲫魚有點問題,他記得昨天好像并沒買魚啊,難道是記憶又不小心丢失了?
他打了個哈欠,心想或許是自己記錯了,頭一歪舒舒服服地進入了夢想。
而在收拾仿佛經歷過大戰般一片狼藉的久祟,察覺到視線逐漸變低,身上的衣服也忽然變得越來越寬松,他擡起手看了看,原本骨節纖長的手指稚嫩如幾歲小兒,他變成了曾經歲歲的模樣。
久祟挑了下眉,搬過板凳踩上去夠到廚臺,每個盤子的氣味都仔細嗅了嗅,終于找到是哪裏出的問題。
這其實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有時候吃了師兄做的食物他會無法動用法術,或者會失憶一段時間,再或許癡傻一段時間......
這還是第一次,讓他的功力連同身體都一并倒退回去。
久祟勉強用這幅小身板将廚房收拾幹淨,敲了敲門叫師兄起床,魔域還是得回去一趟,不然那群小鬼非得鬧翻天。
坐在馬車上時,看着面前這一小團的團子,宋祁終于憋不住笑了出聲,心底又有些擔憂道:“這可怎麽辦,要多久才恢複?”
久祟憋了憋嘴,人變小了,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顯得特別可愛:“你看起來很開心?”
“怎麽會,我滿眼裏都寫着擔心好嗎?”宋祁手癢,捏了捏久祟肉嘟嘟的小臉,笑道:“好久不見啊,歲歲。”
久祟撲到宋祁懷裏,悶聲道:“你開心就成。”
馭車的是能行千裏的神駿,到了晚上他們就進了魔域。魔道的人提前得知自家魔主會回來,從天亮就一直等到現在,才看見遠處飛駛而來、标志着魔紋的馬車,這輛馬車一露面,周遭黑暗中那些蠢蠢欲動的魔獸都銷聲匿跡了,連帶着整個魔域都顯得清淨了不少。
宋祁抱着團子下了馬車,笑嘻嘻地跟大家打過招呼,魔道的人一口一個仙君夫人叫得特別順溜,未了他們往後看了看,問道:“主上怎麽沒來?”
“仙君夫人,你懷裏的這個......你們這麽快孩子都有了嗎?”二冬即使變得人模狗樣了,但人還依然很楞,宋祁存了心思逗久祟,面對這話只笑不語。
大鴨瞧見宋祁懷裏那小孩眸子裏的暗紅,正狐疑間,又發現宋祁跟那小孩的一些小動作,頓時心裏明了,但假裝糊塗,說道:“仙君,這孩子長得真像你,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都看不出是夫人跟主上的孩子,你們一個個得去看傅清儀了。”
“真的嗎?我也覺得很像。”宋祁将久祟埋在他胸前的臉往外轉了下,期待地看向衆人:“像嗎像嗎?”
魔道衆人異口同聲回道:“像!”
大鴨奸計得逞地勾了勾嘴角,同一時刻,大家感覺到周圍寒氣加重,不由攏了攏胳膊,提起正事:“魔主這次沒來,仙君夫人能做主嗎?”
“有啥事只管跟我說就是了,守山人在哪我去見見。”宋祁安撫性地拍了拍久祟的後背,臉上笑得跟花兒一樣,久祟見此無奈地将臉重新埋進他勁側,小手勾着宋祁的脖子,在他耳邊咬牙切齒道:“你等我好了,一定讓你懷上個跟你很像的孩子。”
宋祁聽聞此言背脊一涼,感覺腰又開始疼了。
這些年來守山人對宋祁一直避而不見,宋祁也從來沒去觸他黴頭,兩人得此相安無事,這還是宋祁第一次主動去找守山人,是以當守山人開門見到的是宋祁後,一愣之下忘記給他個閉門羹,讓宋祁成功抵住了房門,道:“我帶久祟來的。”
守山人低喝道:“放肆!”
“為老不尊。”宋祁怼了回去,将歲歲面朝向他,從久祟誕生就一直帶着他的守山人自然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團子是誰,皺了皺眉把開了門,讓他們進去了。
宋祁大搖大擺地找了最舒服的位置落座,就差來個人給他捏肩捶背,守山人十分看不得他這幅姿态,眉毛擰得跟蝴蝶結似的。
“你在傳信裏說,墳山塌了?”
守山人守的山,正是歷年來埋葬每一任魔主的墳山,魔域有個規則,生不識魂,死不認屍。說的就是活着的時候不認識自己的靈魂,死後靈魂也将不認得自己的屍體。而守山人,字面守山,實則守的是逝去魔主們的生時意識,魔道的人始終認為,魔是不滅的,只要靈魂回到身體裏,就能重生。
但哪怕這麽多年過去,也沒有一個複活過,他們依然堅持着那一套自我欺騙的虛言。
是以,埋葬歷代魔主的墳山崩塌,對于魔域來說,無疑是一件天大的事。
回去後,宋祁問面前趴在桌子上悶悶不樂的團子:“這事要怎麽處理?說實話,我倒覺得這是改掉他們‘迷信’的一個機會。”
“嗯......師兄,你覺不覺得這事有些蹊跷?”
久祟分析道:“魔域從創世伊始便一直是這個世界最陰暗的地方,因此也生出了很多只知殺戮噬人飲血的怪物,這裏本就跟魔一樣,不被六道所容,這一道劈崩墳山的雷,會不會是一種警示?”
“這要去墳山看看就知道了。”宋祁打了個哈欠,道:“先睡吧,明天再去看看。”
“不,現在就去。”久祟将宋祁從被窩裏扒拉出來,睜着那雙布林布林的大眼睛看他,直看得宋祁棄械投降:“行行行,走吧。”
那雷劈的範圍并不廣,墳山也只是塌了一個小角,并沒影響到埋在最高處的那八處墓地,宋祁跟久祟走了一圈,正困得不行的時候,久祟叫住他道:“師兄往那邊去一點。”
“不是看完了嘛。”雖這般說,宋祁依然抱着小久祟往他指的那個方向走了去,這裏正是被雷劈中的那個坑,坑裏焦黑冒着濃煙,而正中間,居然生着一朵潔白無瑕的白色小花。
“這是......”宋祁看呆了,任誰在這種黑暗潮濕,處處彌漫着濃郁血腥臭的地方見到這樣一朵小白花都會感到震驚,就像本不應該存在的善,卻在極惡之地存在了一般。
誰也不知道這朵花是為何而生,也不知道它有什麽作用,但第二天久祟就下令,要在魔域上方劈開一條縫隙,讓光透進來。
他要讓這朵白色的小花,在寸草不生的魔域裏活下去,或許将來會有一天,魔域将處處開滿這種花,成為另外一副模樣。
對此,魔道的各位舉雙手表示贊同,甚至還安排人每日都去照看守衛那朵小白花,免遭魔域裏那些怪物們的毒爪,臨走前宋祁特定做了一大桌菜犒勞他們,聲稱自己的廚藝是跟他師父胧月仙尊學的。
沒經歷過的小年輕們十分開心地品嘗了宋祁的手藝,之後接連發生各種意外,有的耳鳴,有的出現幻覺,有的呼吸斷了一瞬後突然好了,還說自己是穿書來的。
總之,在宋祁走的時候,魔域裏都還雞飛狗跳的,但也難得熱鬧了一回。
之後,修真界開始流傳一句話:寧願喝傅清儀調的毒藥,也不吃宋祁的一粒米!
宋祁聽到這話的時候剛從床上滾下來,他因為上一次戲弄久祟而被久祟懲罰在床上躺了接近一周,這一周裏宋祁無比懷念曾經那個一把就能抱起的歲歲,長大後的久祟簡直不是人。
一下床,宋祁就去了廚房,開始回憶着重新制作一盤紅燒鲫魚,還是久祟變小了可愛!
正對着鲫魚磨刀霍霍的時候,腰身被人從後摟住,一個聲音在他耳邊溫溫柔柔道:“師兄是傷又好了嗎?”
屋頂上空響起一聲咆哮:“沒好,別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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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