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吃完飯下樓,木偶戲已演完,堂內一股煙火味未散盡,戲班正收拾行具。店小二還是原來那個,聽出他們是外地口音,說:“二位客官若是來蘇州游覽,酒樓對面的福雲居毗鄰山塘河,風景秀美,是個落腳的好去處。最重要的是福雲居為接待北方行商,設有穹廬,傘骨高大,巨人亦可居住。”
武理打了賞錢,笑道:“你還挺機靈的。”
店小二熱情道:“應該的,為客人着想是分內之事。哦對了,兩位若是想結識蘇州城的豪門富商,那可一定不要錯過春樽獻的夜場!向晚之時,樓裏請了唱諸宮調的,因故事講得極好,遠近富紳都愛聽個熱鬧,常來夜會。”
謝致虛道:“多謝這位小兄弟。”
他們走出酒樓,大理石臺階上,老四依舊呆呆坐着,不過眼睛望着船筏往來的山塘河。
過路行人紛紛對這巨人側目。
老四面前臨時搭的食桌上,盛肉的盆已空了,留下幾道油跡與醬料。
還有一壺酒,封着口,動也未動地擺在肉盆邊上。
武理提起那酒壺打量,壺身上寫着“春樽獻滿羊羔酒,不似靈芽泛金瓯”。是春樽獻的頭牌,太湖水釀的羊羔甘酒,有杏仁的甜與木香之清淡,底蘊是甘厚隽永的羊脂。
入口回味無窮,謝致虛和武理才喝過一壺,卻沒給老四點。
“這誰給的?”武理問。
門口招客的夥計記性不錯,回答:“适才一位客人放在桌上的,放下就走了,什麽也沒說。”
謝致虛只覺得放酒的人沒準兒一會兒還要回來拿,便說:“還是原樣放回去吧。”
武理卻問夥計:“那客人長什麽模樣,同行幾人,你可還記得?”
謝致虛心中一動,那放酒的人該不會是……
一想還真有可能,畢竟老四這麽标志性的人物,如果是熟人,一眼就能知道他們已經來了。
Advertisement
夥計說:“是一位綠衣小姐,只身一人,長什麽樣沒看清。”
這麽一說,又不像是二師兄一行,畢竟師兄一個殘廢,走哪裏都離不開人。
武理又問:“凡是外地來的旅人,你們都會推薦對面的福雲居落腳嗎?”
夥計腼腆一笑:“嘿嘿,客官,食宿一體經營嘛。”
武理哈哈道:“很好!”他一手攬住謝致虛肩膀,一手朝老四膀上扇巴掌:“走了,四兒,咱去福雲居會會這位給你送酒的客人!”
和春樽獻一樣,福雲居也是本地最大的客棧,往來旅人絡繹不絕,并且它家大門也只到老四胸口。
住店夥計指揮道:“再高一點,往前,好,放下來放放放……”
老四踩在踏石上跨過牆垣,進了福雲居後院。武理坐在老四肩膀上,夥計說哪兒他手中一柄竹杖就點哪兒,齊心協力把老四挪進來。
福雲居沿着山塘河岸,占地頗大,後院已經搭好穹廬,剛夠老四彎腰鑽進去躺平。
安頓好老四,住店夥計捏了把額汗:“您二位的房間在樓上,請跟我來。”
謝致虛原來在謝家做小少爺的時候,吃穿用度一應都是上乘的,後來入了師門,錢財都要找先生支,用得便節省許多。但他之前追查案件跑了幾個郊縣,吃住只能将就,好容易進了蘇州城也想休息一番,便訂了間上房。
一道屏風隔開內外兩進,內間兩張榻。武理一進門就撲倒在榻上懶下來:“舒服,舒服。這一路上風塵仆仆,實在叫人吃不消。小五,多謝你款待了!”
謝致虛正解衣,準備一會兒熱水來了泡個澡,聽見武理這樣說,頓時有點莫名:“怎麽是我款待你,三師兄,這房費不是我們平攤嗎?”
武理坐起來:“先前吃飯不是你付的錢嗎?”
謝致虛道:“對呀,可是我已記了賬,你要記得還我一半。”
武理難以置信:“不是吧小五,是你出門前忘了找先生要錢嗎?怎得這般摳門?!”
“在師門白吃白住就很讓人不好意思了,先生給的錢當然要省着用,不然我真的不好意思管先生支錢。”
謝致虛紅着臉說:“師兄,其實你能來與我共同分擔路費,實在是很好。”
尤其是還帶了老四,省去一大筆買馬租車費用。
武理震驚的神色立刻褪去,木着臉說:“那你還來住蘇州城最貴的客棧。”
謝致虛奇怪道:“不是師兄你說二師兄也可能住在這裏,我們才來查探的嗎?其實吧,早點找到二師兄早點回去是最好的,能省去路途上許多花銷。”
武理提着從對面酒樓帶回的羊羔酒,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間:“好,我立刻就去找,現在就去找,今天找到人明天回師門,什麽逛街游玩全都免了免了。”
謝致虛笑了笑,脫下外袍,袖袋裏紋銀沉甸甸地墜了墜。
先生從不在錢財上虧待幾個弟子,可是一想到白吃白住還白拿錢,謝致虛心裏就十分不自在,是以支一次錢便盡量存着,免得日後出現開口要錢的尴尬,
燒好的熱水送上來時,窗戶被人敲了幾下。
謝致虛推開窗,看見武理坐在老四肩膀上,高與二樓齊平,手裏拎着開封的羊羔酒,瓶口溢出醇厚的香氣。
“師兄們這就上街找人去了,晚上春樽獻見!”武理揮揮手中竹杖。
謝致虛笑着應了好,泡完澡後他也準備上街打聽打聽。畢竟是第一次得了給先生辦事的機會,一定要盡心盡力。
蘇州城裏最多的不是街道,而是縱橫交錯的水路,走不出兩步便要過一道橋,垂虹卧波的環洞橋,線條明快的梁式橋,一葦橫渡的平橋……白牆黛瓦,前街後河,水氣氤氲中自有婉轉悠揚的情懷。
水靈靈的江南姑娘操着吳侬軟語指路:“過了這座橋就是通幽巷,進去第五戶人家就是蘇家。”
謝致虛望向枕河延伸的巷道,檐尖高低錯落緊致擁簇,第五戶的指向竟不能分明。
那姑娘嬌笑道:“蘇家地盤大,門楣都比別人闊一倍,你去了就知道了。”
謝致虛感激地一拱手:“多謝姑娘。”
那姑娘紅着臉轉身回到女伴中間嬉笑去了。
進去通幽巷,偶有貨郎擔着貨擔穿梭其間。
數到三四戶,前方果然見一戶人家,門口立一座石睚眦,豺身龍首,張口朝上,嘴裏插着一把環首刀。
貨真價實的鋼刀。
謝致虛走近,辨認出門楣上果然書着蘇宅。
第二個案子裏罹難的新娘返鄉前正是在蘇宅做婢。謝致虛扣了扣門環,打算向門僮探聽些信息。結果敲了好一會兒才有腳步聲,門也不開,聲音很不耐煩:“說了我家老爺不在家,你明兒再來吧!”
謝致虛愣了愣。
“不是、我……”話還沒說完,門後腳步聲又篤篤離開了。
他正覺得莫名其妙,又要叩門,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你也是來找春雷刀客的嗎?”
清淩淩的聲線,尾音上揚,語氣很蓬勃。
謝致虛回頭。鄰居院牆上蹲着一個青年,和暖春風裏裹着裘皮襖,純黑皮毛,尖梢隐隐透着橙紅,光線照耀下帶着晶瑩的火色。
“春雷刀客?”謝致虛沒聽明白。
青年蹲在牆頭,從裘皮襖裏伸出指頭一指蘇宅門口那只石睚眦。
謝致虛湊過去觀察,石睚眦口中插的那把環首鋼刀,刀身明亮寒光四射,刃口鋒利,指尖挨在刃口能感到劈開的氣流從刀身上劃過。
是把好刀。
靠近刀柄的位置刻着一行小字——春雷乍驚。
謝致虛盯着那行字看了一會兒,擡頭對正期待他有所反應的青年說:“春雷刀客是什麽人?”
青年沉默稍頃,手從裘皮裏伸出來一拍腦門,十分無語的樣子,從牆頭一頭栽倒下來。
謝致虛還沒來得及驚一驚,就見那青年踏着牆垣,如履平地一般垂直走到平地上,走到面前來。
好輕功。
走近了看謝致虛才發現,青年生得英氣,臉色卻十分蒼白,仿佛久病未愈的模樣,難怪仲春裏還裹着皮襖。
“春雷刀客啊!”青年說話倒是中氣十足,“你是中原人,沒聽說過蘇驚雷的大名?原江陵府威護镖局總镖頭,一手春雷刀法技壓群匪,押镖三十年沒一次失手,各路英雄好漢都十分推崇他。前兩年剛卸任歸鄉,隐居在蘇州。”
江陵府威護镖局聽說過,謝家原來就在江陵府,但春雷刀客這個名號就無從知曉了。也可能是謝致虛比較孤陋寡聞。
謝致虛道:“抱歉了,确實沒聽說過,在下并非來找這位老镖頭。”說完又去叩門。
這次門僮來得很快,大門開了一道縫,探出腦袋來:“有完沒完?敲了整一個時辰了!說了老爺不在家不在——”
謝致虛打斷道:“這位小兄弟,叨擾了,在下并非要找你家老爺。”
門僮這才看清已經換人了:“你有什麽事?”
謝致虛:“是這樣的,我是從外地而來尋一位故人,名叫倪棠,聽說在貴府做工,特來一見,還帶了些家鄉消息與她。”
倪棠是那位被害新娘的姓名。
門僮:“沒聽過,不知道,府上傭人的事要問管事嬷嬷。”
“那能勞煩小兄弟幫忙引見嗎?”
門僮道:“嬷嬷跟着老夫人配老爺一同出門了,等着吧。”說完大門一關,謝致虛差點被門環的獸紐夾了鼻子。
身後那裘襖青年嘿嘿一笑:“怎麽樣,你也得等吧!”
謝致虛摸摸鼻子,不知道那青年有什麽好高興的,剛想說不必了我并不打算在此地白白浪費時間,青年又說:“我已經打聽清楚了,他們家今日是去楓橋聽戲,這會兒未時已過,戲已收場,快回來了。且耐心等個一時半刻吧。”
既這樣說了,謝致虛于是打消了翻牆進院的念頭,決定和那青年一道在門口等着。
青年好似沒有骨頭一般,總不能好好站着,背貼牆壁蹲在牆角。
“哎,你也是武林中人嗎?”青年捅捅謝致虛挂在腰間的佩劍。
謝致虛見他很好奇的樣子,便解下來遞給他:“此劍因是家族傳承,才時時佩在身邊,在下實則半分武功也不會。聽兄臺的意思,莫非是習武之人?”
作者有話要說: 老師們,雖然文案産出艱難,但是走過路過不要錯過,請給禿頭作者一點鼓勵吧拜托了(這篇文真的是很棒的電子鹹菜呢,推薦配合酸辣牛肉面食用,阿麥傾情推銷)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