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自從福雲居後院住進一個巨人,幾乎成了另一種宣傳手段,三不五時就有客人來圍觀。

越關山今日難得脫去黑裘,穿得精幹利落,在老四腳邊活動筋骨。

“這是要做甚?”圍觀的人問。

紮完馬步起來拍拍小腿,越關山興高采烈道:“諸位有眼福了,今日是我與四兄弟的正式比試,機會難得,可遇不可求啊!”

圍觀衆人驚道:“四兄弟?排行老四?這世上如它這般雄偉高大的巨人竟還有三個嗎!”

“是啊是啊,”越關山向二樓走廊一指,“老三在樓上,諸位要圍觀比武的找他買票入場哈。”

老四呆滞的眼珠動了動,他眨眼次數很少,眼球表面有些幹澀,映出二樓模糊的景象。

武理倚欄斜坐,支起一條腿,手裏晃着表面上刻金字羊羔酒、實際裝茶水的酒壺,面朝山塘河流方向頭也不回道:“要走了?”

輪椅咕嚕咕嚕碾過身後地板。

“站住。”武理側首,柳柳推着輪椅停在樓梯口。

“你就不怕我現在給老四下命令,把你拎回邛山?從天上走現在出發一盞茶功夫就到了。比馬車快多了,用過的都說好,小五就很喜歡。”

柳柳:“老四動我一下,你就等着收屍吧。”

武理卻笑起來:“你會嗎?”

樓梯口一陣沉默,半晌冷笑一聲,木梯邊上搭了塊斜板,柳柳推着輪椅上去。

“站着把話給我聽完,”武理冷冷道,“小五的猜測越是接近真相,你的殺機就越重。我是勸不動他那個驢脾氣,所以我要提醒你一句,小五是個很好的孩子,此行也是奉師父之命,你最好多擔待。黑沼蛇毒,能解還是解了,留在他體內終究不是好事。”

奉知常微微偏頭,眼角餘光落在武理臉上,話從柳柳口中說出來,卻是經了奉知常的潤色,吐詞森然:“你又知道,我想殺的是那小白臉?你的好奇心也不比他差,才智猶在其上,我若有心隐瞞,第一個死的會是你。”

Advertisement

武理唇線緊繃。

正在此時,院裏傳來越關山的聲音。

“老三老三,快開始吧!”

這厮同他們師兄弟共度昨晚故事會後,越發自來熟,管謝致虛叫小五,管武理叫老三,勾肩搭背好像師出同門。

武理應付不來這種聒噪的人,暗暗翻了個白眼,放過奉知常轉而指揮老四與越關山比試的事宜。

這兩人都是內功大家,老四塊頭又大,後院打架是打不開,武理為他們選擇了另一種方式——比試輕功。

輕功法門各家不同,最原始的一種,乃是以內力導向足源副經上的溪乙穴,反借力騰躍。老四運用的就是這一種,以他的腦子也理解不了更高深的竅門。不過辦法雖笨,一力降十會,老四加入邛山直到現在生活中除了習武就沒有別的事,連那些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苦讀學子偶爾也會開個小差寫點酸詩記錄自己的寒窗歲月,老四貧瘠的大腦卻為他提供了世上最封閉專一的習武環境。十年如一日積澱下來,內功已遠超同齡不止,先生曾說,老四內力之醇厚剛勁乃是冠絕天下。

你不如比算術好了,何必這麽想不開,武理提前為越關山感到可憐。世上最失敗的事就是給別人機會來指出你的失敗。

老四在武理的指揮下,足底噴氣炮仗似地沖天而起,渦流打着旋攪飛後院花草。

越關山與圍觀群衆都仰頭張大嘴巴,老四獨特的上天方式他也是頭一次見,不過很快反應過來,擺開架勢——

“嗬、嗬、嗬、嗬、嗬!”

腳踏天梯扶搖直上。

圍觀者持續張大嘴巴:“哇噻——”

“嚯,這是在做什麽?”

武理低頭,看見謝致虛懷裏抱着包裹踏進後院,仰頭追随老四與越關山越飛越小的身影。

這小子消失一整天了,不知道又去查到了什麽。

“比輕功啊。”。

謝致虛擡頭,看見武理,綻開笑臉:“三師兄,我給你帶了好東西。”他拍拍懷裏方正的包裹。

他笑起來真是純良無害,武理低頭看着他,心裏被這個笑容熨得舒服:“真乖,拿來讓我看看你要孝敬什麽。”

一回頭見奉知常還停在樓梯口。啧。

謝致虛上樓和奉知常迎面撞上,愣了一下:“二師兄好……”

奉知常的輪椅滑過他身邊。

謝致虛脫口而出:“請等一下,我……我有好東西帶給師兄!”

武理:“…………”

奉知常:“……”

連柳柳都:“…………”

武理大怒:“謝致虛!你這個朝三暮四朝秦暮楚見異思遷見利忘義見色忘友的小人!”

謝致虛已經抱着包裹追下了樓。

後院靠岸的碼頭停着一艘舟舫,畫窗紗屏朱漆雕欄,小巧精致。柳柳推着奉知常走向小舟,謝致虛在後面追了幾步,兩人沒有停留,他只好站住,抱着包裹的手緩緩垂下。

哼,武理靠着憑欄冷眼旁觀,誰讓你自己上趕着熱臉貼冷屁股。

碼頭上,柳柳從船艙裏鑽出來,對謝致虛招了招手。

船艙兩端挂着珠簾,随着水波輕搖清脆擊鳴,窗外河岸春景與鬧市一覽無餘。艙裏放置一張矮幾,黑沉沉的在日光下浮過一層黯淡的金褐色。整塊的黑酸枝相當保值,這張矮幾估計和春樽獻裏被奉知常一幅紅字毀去的紅木影壁價值有得一拼。

謝致虛還白白替奉知常擔心過影壁的賠償問題。

柳柳将輪椅固定在矮幾前,奉知常翻開幾上擱着的整套茶具。

對面放着蒲團,謝致虛料想是給柳柳坐的,自從他上了船,奉知常也沒招呼過,一時有點拿不準。好在他臉皮比較厚,見柳柳在輪椅背後使了個眼色,忙将自己帶來的方正盒子揭開亮在奉知常眼皮底下。

內裏重疊着幾塊棉紙包裝的淡香茶餅,色澤鮮綠富于光澤。

“清明前新出的最後一批太湖金釵,”謝致虛道,“我去茶山收的,去得早,制茶的說城裏各家都還沒進貨呢。”

即是說仲春新茶,擺在面前的是一口誰都沒嘗上的鮮。

奉知常挑起半邊眉毛。

謝致虛又取出盒子裏的長頸瓷瓶:“因去時時辰尚早,趕上茶山晨霧,順便還取了一壺清露,想來煮茶正合适。”

煮茶論水,以井水為下江水為中山水為上,山水之上又有無根水,陳冬雪水、花葉露珠,都是絕佳。

奉知常另外半邊眉毛也揚起來,向來深沉的眼底流露意外之色,認真盯着謝致虛。

謝致虛咧嘴一笑。他原來在謝家,能被本家外族一衆叔伯嬸姨寵如眼珠不是沒有道理的,他見奉知常房中茶具講究,不似客棧配置,就猜想師兄可能是喜好品茶。

柳柳偷偷比了個拇指。

奉知常點點下巴,謝致虛從善如流在對席蒲團上盤腿坐下。

敲茶餅的動作很溫柔,一雙手也不是謝致虛從前在陰暗處窺見、指爪尖利的鬼手,和風送入兩岸樹影婆娑,大概是一切鋒芒都匿去在春陽裏。

柳柳:“你跟過來是有什麽想說的?”

謝致虛道:“講故事呀。昨夜沒有講完,師兄難道不想聽後續嗎?譬如嫁去梁家的大小姐命運如何,留下來卻失去兒子的二小姐命運又如何。”

奉知常眼皮都沒掀一下,似乎早有意料,謝致虛權當他是默許了,兀自将故事講開。

秋橫刀最是疼愛小女兒,甚至舍不得外嫁,召了個贅婿。然而小女兒生下的外孫卻沒有得到理應的重視,長到八歲和他那個溫吞老爹一樣半步沒有踏出過莊園深處的府邸,以至島上佃戶對姑爺倆全無印象,都在私下傳言,姑爺能入贅秋府全是仗着二小姐愛重,實則并不得丈人滿意。

老丈人滿意的是梁稹這樣的快婿。

大女兒嫁去梁家究竟是被迫還是自願,之所以衆說紛纭,完全是因為她在逃婚未果後,一年之內就為梁稹生下嫡長子梁汀。如果不是夫妻恩愛,還有誰能強迫不願生孩子的女人嗎?

梁汀的待遇與他表弟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梁汀是嫡子,将來要繼承家業,秋橫刀也很重視這個為家族興榮帶來轉機的外孫,打算将秋家也交到他手中,只等成年,梁汀便是兩家家主,真正是含着金湯匙出生,風光無限。

如果不是因為嗓子殘疾。

梁汀的嗓子究竟是怎麽回事,他本人在市井街坊講述了一百零八個版本。單謝致虛現場聽過的就有後院鬥争、生母無情,傳說中還有家族隔代遺傳、父母不和兒子自暴自棄、老天賞的說唱藝人飯碗等。

諸如此類姑且按下不提,梁汀依然和表弟有着雲泥之別。從兩人紛紛失蹤後各家的反應就可看出。

就在同一年,表弟先在島林游玩時走失,按理說島上人跡罕至且四面環水無所遁形,稍微用點心找人也不至于落到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地步,可見雖然佃戶們将十三年前那一場風波講得聲勢浩大,實則恐怕秋家并沒有多費心力。

緊接着失蹤的是梁汀,這次是真正鬧得滿城風雨,城中足足戒嚴十五日,秋家門徒與梁家府兵連同官兵數千上窮碧落下黃泉,生生在綁架發生一月有餘後将人活着從匪徒手中解救出來。梁家人盛怒之下還順手幫湖中島把仇家滅了滿門。

雖然梁少爺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沒個人樣,那也比至今杳無音信、生死兩茫茫的表弟好多了。

何況梁汀還因禍得福。差點失去獨苗的梁家人回過神來,深深懊惱于從前的忽視,此後疼寵加倍不說,連秋橫刀也因為只剩下梁汀一個外孫,而愈發将萬千寵愛都集于梁汀一身。

難怪他出門唱個戲也能有這麽大排場,十幾個持刀護衛喬裝保護。

梁家與秋家只這麽一個後代,将他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了。任誰敢觊觎梁汀,恐怕都不會有好下場,更別說這次梁汀被人在城中最是人流密集處書下血紅的警告,還身重劇毒差點背過去。

在滿城醫師的努力下,梁汀算是清醒過來,等他情況穩定,梁家開始着手追查兇手,不知道又是如何一場腥風血雨。

“生死真是無常,”柳柳是最捧場的聽衆,感慨道,“不過是出身的差別,一個小小年紀便遭逢不測,一個卻被千般疼愛萬般呵護。那小表弟若是在天有靈,不知會如何遺憾自己本不應失去的數十年紅塵。”

“說的是,生死有命,”謝致虛附和一句,又說,“然,今日這個故事的重點卻不在此。”

“哦?那重點是什麽呢?”

謝致虛不說話。

太湖金釵沖泡的茶湯清碧微黃,茶葉狀似雀舌,霧氣結頂。奉知常吹散甘醇如蘭的霧氣,唇被熱水沁潤殷紅。

他垂着眼,睫毛掩去瞳光。

柳柳笑着說:“重點是,招惹了梁大公子一定會付出慘痛代價,我與二哥要快點收拾包袱跑路。”

柳柳原來還會這麽說話,也不怕奉知常生氣似的,打趣地擠擠眼睛。

謝致虛失笑:“重點也不是這個。重點是,青纓山莊的太湖金釵果然合了師兄心意?我去時聽制茶匠人們說,四月正是山莊桃花盛開的季節,每年的明日都有一場游春會。聽莺啼聞撫琴,文人雅客題詩贈畫,最是不容錯過。假如師兄明日空閑,我能約你一道游春麽?”

作者有話要說:  為啥點不開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