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驿道兩旁的樹林并不是自然生長,随處可見人工取伐木材的痕跡,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找到一處監工小屋度過一晚。

“再過一晚,”武理說,“老四就該到了。”

原來他昨晚給邛山去信,是通知他們将老四送來。

越關山一聽就很興奮:“嚯,老四啊!又是腳底噴氣飛過來嗎?中原高手裏我最敬佩他,有機會再切磋一把啊!”

武理道:“你最敬佩一個弱智??”

越關山雙掌合十:“阿彌陀佛,六根清淨,方得大道。”

“……好,好吧。”武理投降。失去馬匹,徒步的速度很慢,不知能否在天黑前找到落腳處,但這兩個人一路插科打诨,十分有趣,倒也不算煎熬。

勻速前行了大概一兩個時辰,武理走不動了,半個身子的重量壓在越關山身上,被半拖半抱着挪動。

“小五你……還好吧?”武理氣喘籲籲。

“沒問題沒問題。”謝致虛心道,我畢竟是習過武的人,怎麽着體質也比你好吧。一邊擡手抹開挂在睫毛上擋住視線的血珠,額上好像破了個傷口。

武理的語氣充滿了驚恐:“血血血血血!老二你快給他看看!”

越關山也道:“哇,謝兄,你破相了。”

奉知常一掌平攤在腦袋邊上,謝致虛便從挂在輪椅邊的果兜裏摸出一顆山竹,拇指中指一錯,掰成兩半放進他掌心。

“你還使喚他給你剝山竹?!”武理義憤填膺道。

奉知常看了他一眼,示意謝致虛換個枇杷。

“…………”,武理道,“沒有良心啊沒有良心,小五血都快流幹淨了!”

Advertisement

——大驚小怪。

奉知常伸手進袖袋裏摸索。謝致虛便對武理說:“二師兄說你大驚小怪呢,頭上血管多,破個小口子就血流滿面,實際沒什麽的。”

他以前跟着父親習武,也經常磕磕絆絆,什麽樣的傷不足為道,什麽樣的傷該引起警惕,他自己很清楚。奉知常從袖裏掏出一個藥瓶——他似乎随身揣着許多瓶瓶罐罐——往手心裏倒出一團散發着松脂味的創藥,一手扯着謝致虛領口往下一拉,一手拍符紙似地啪一聲将藥膏糊在他腦門的創口上。

——可以了吧。

謝致虛笑道:“可以了。”

武理将他二人看了看,發現自己有點多管閑事,趴在越關山半邊身上,似抱怨非抱怨道:“關山兄,幸好有你,否則我就成孤家寡人了!”

走到謝致虛也有些頭暈眼花時,樹林終于見了頭,山坡下傾,鋪就百畝良田,碧綠秧禾随風舒展,浪濤般淹沒田埂人家,黃昏下,炊煙袅袅,斜陽墜入官道盡頭,隐約可見的城牆垣之後。

坡上找到一間柴房,是村民上山伐柴,暫做存儲使用,無人居住,門前上了把銅鎖,越關山想用蠻力擰斷,被武理制止,掏出收作竹筒的筇竹杖,對準正面鎖孔,只聽極輕微的撞擊聲響,武理用衣袖裹住手指,在側面鎖孔摸了摸,像是扯到了一根無形的絲線,正側兩邊挑動摩擦,附耳去聽,察覺到護板輕微的彈動,便收手,銅鎖掉落下來。

“這不就行了。”武理撿起銅鎖,在手裏颠了颠。

越關山目瞪口呆,一副沒見識的模樣。

柴房沒有窗戶,堆柴如山積,因常有樵夫進出、使用更換頻繁,倒沒有潮氣或黴味。

趁向晚村民開飯,武理想去讨些熱食,越關山要同去,被命令留在柴房。

“為什麽?”

武理道:“去兩個人就夠了,小五和我一起,你功夫好,留下來注意林裏的動靜,周豺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越關山雖面上沒什麽反應,但謝致虛直覺他有些不樂意,随武理沿着田埂向農家走去時問:“越少爺是不是不太喜歡二師兄?”

武理道:“不是不喜歡,是不知道怎麽相處,一個啞巴,又是個面癱,你和他說話得不到一點回應,越關山這種喜鬧不喜靜的性子,你讓他怎麽和老二熟悉起來。”

“那你讓他倆單獨待在一處。”

“你要從長久考慮,”武理答道,“周豺若是窮追不舍,越關山又想和我們同路,總不能一直讓他倆心存隔閡,遇到危機,互相袖手旁觀吧。”

謝致虛聽不明白了。

“可照你這樣說,他倆根本就性格不合嘛。”

“你看着吧,越關山其實是有些慕強的,否則也不會大老遠從涼州跑來挑戰中原高手,老二今天露的一手,足夠震懾他了。”

武理狡猾一笑。

柴房裏,越關山想就地取材生火照明,但因初夏悶熱,被奉知常制止,偶然發現房頂有一扇天窗,推開窗戶,橙紅的夕日正好落進來,明亮的一束光,并不灼人。

空氣裏有微粒浮沉,奉知常占了一個角落,身邊擺着瓶瓶罐罐,不知在調些什麽,越關山在另一個角落,他沒什麽好做的,只好打瞌睡。睡了一會兒,屋內什麽地方突然傳來危險信號,越關山窩在黑裘裏沒有動彈,半睡半醒地撐開一只眼皮——那是一條黑鱗蛇,在灰撲撲的地面蜿蜒游走,越關山一睜眼,那蛇就很有靈性地揚起腦袋,黃褐色的豎瞳又尖又細。

越關山:“…………”

奉知常恍若未覺,又從袖袋裏摸出一把草,那是他路上讓謝致虛在林子裏采摘的,似乎是适用的草藥,準備研磨。黑鱗蛇吐着蛇信,獠牙一龇,驚得越關山耳朵倒豎。

“有蛇!”越關山道,他以為是村落邊田地林間常見的那種菜花蛇。小太子爺不知道無毒的菜花蛇不會是這種黑得發亮的模樣。

奉知常沒有回應,垂下手一招,黑鱗蛇立時放棄了和越關山對視,順着奉知常下垂的手臂游進他袖子消失不見。

“……”越關山道,“哦,是你的蛇?”

奉知常輕飄飄看了他一眼,手中那把草藥往靠在牆邊的粗壯木幹上一種,瞬時生了根,生命旺盛地生長幾寸,開出一串粉紫色的鐘形小花,是專治瘡口的白羊鮮。

這一招枯木逢春徹底震驚了越關山,他張大嘴看着奉知常将草葉摘下來搗爛成泥,一時無語。

“呃……二師兄是學醫的?”

奉知常沒有理他。

“還是使毒的?”不待回應,越關山又自問自答,“醫毒一家,唔,我懂我懂。北邊有個屍社,也很會使毒,我家老子一直想請他們長老來做客卿,毒理比武技好,一人可抵千軍。”

奉知常終于給了他個正眼,半邊唇角意味不明地扯了扯。

“厲害,”越關山比了個拇指,“使毒我就不比了,我也不會。你們邛山的人真是個個都身負奇才。”

他主動起身走到一堆器皿旁坐下:“需要幫忙嗎?”給奉知常遞工具打下手,兩人安靜地合作。

樹林裏一直很安靜,快入夜了,村裏沒人在山林裏逗留,沒有聽到落葉枯枝間有刻意隐藏的腳步聲。

等到門外飄進飯菜的香氣,奉知常的瓶瓶罐罐已經收起來,手中只剩下一碟以白羊鮮為原料搗制的糊狀藥膏。

武理與謝致虛推門進來,手裏各提着一個飯盒。

越關山立刻撲上來:“有吃的!”

柴房中央收拾出空地,飯盒揭開,炒菜熱騰騰的香味彌漫滿屋。

“運氣不錯,”武理滿意道,“遇上了好人家。”

謝致虛推奉知常過去吃飯,卻被拉着衣領摁在地上坐下,奉知常推着他的肩膀背過身去,揭開他背後被劃裂的布料。

小五蛇的止疼效果已經過去,傷口被牽動,謝致虛嘶地倒吸一口氣,沒有發問,等待奉知常将藥膏塗在傷口上。

藥膏冰涼,兩人都沒有說話,屋裏只有武理與越關山擺放碗筷的聲音。謝致虛心中徒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受,他一向以為邛山師兄裏武理是心思最細膩的,然而奉知常只是懶得表達,塗藥時甚至能給謝致虛以溫和的錯覺。

上次他身中南平章帝骨灰之毒時,也是奉知常陪在身邊,借助同根生陪他聊天,幫他纾解感知全無的恐慌。

——轉過來。

奉知常上完藥,在謝致虛□□的肩背上一拍,接着給他塗脖頸。

這一下湊得很近,脖頸上的皮膚幾乎能感覺到奉知常輕柔的呼吸,謝致虛僵着腦袋不敢動彈,仍奉知常施為,目光從眼前削立的鼻梁骨慢慢下移。紅潤的唇,衣襟掩映間白皙的一字鎖骨。

謝致虛倏然轉開眼珠,鬼使神差地,問:“是我好用還是柳柳好用?”

奉知常手下一頓,瞥了他一眼,接着揭開他腦門上用以凝固止血的一片透黃色藥片,随手丢進武理剛升起的火堆裏,帶着血絲松脂融化,清香四溢。

“你對柳柳也這麽好嗎?”謝致虛固執地問。

這下不僅奉知常,連武理也投來莫名其妙的一瞥。

奉知常在他腦門上胡亂抹了幾把,牽起謝致虛的衣袖擦淨手,嘲笑道:

——柳柳叫我二哥呢。

言下之意親疏有別。

柳柳叫誰都是哥,她巴不得叫我們師兄呢,是先生不收她。謝致虛心說,我也可以。

“二哥。”謝致虛立刻道。

武理慘不忍睹地以袖子擋臉。

奉知常的面部表情完全失控,額角青筋暴跳,幾次擡手又放下,看上去很想将謝致虛滅口當場。

——滾去吃飯。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