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觀主在裴青臨動手之後,立即跳出去看了眼:“好像是來上香的女眷。”甭看這觀主一口一個逍遙神仙,這時眼裏卻露出狠色:“一并除了吧。”

若是此事傳出去,別說裴青臨要有麻煩,他都不能置身事外。

裴青臨也跟着出來了,他見到地上躺着的沈語遲,神色一動,臉上難得露出錯愕來。

觀主正要動手,被他一把攔住:“此人交給我。”

除了殺人滅口,還有別的處置方法嗎?觀主不由瞧他一眼,見他難得露出有點頭疼的表情,不由道:“您可從來不是優柔寡斷之人啊。”

兩人雖幾年不見,但在他的印象裏,裴青臨是個極心狠手辣視人命如草芥的主兒。今兒還真稀奇了...他不禁多看了無辜躺槍的沈語遲一眼。

裴青臨已把人打橫抱了:“今日有事,改日再來尋你。”

觀主知道自己躲不過去,無奈地笑着應了。

......

沈語遲是被活活颠醒的。

她閉着眼睛緩了會兒,才想起方才發生了什麽,她...好像目睹了裴青臨商談秘事和殺人的現場,然後還被裴青臨打昏了過去...那她現在在哪?裴青臨為什麽沒立即殺了她?

她想起這一切,越發不敢睜開眼睛,忙把眼皮子合的死緊。

一把聲音緊貼着她的耳廓送了進來,他還輕笑了聲,淡淡嘲弄:“別裝了,我知道你醒了。”

沈語遲怕裴青臨故意詐她,更閉上了眼不敢吭聲——直到三根冰涼的手指搭上自己的脖頸,輕輕摩挲。

她一瞬間以為自己要被他掐死,忙睜開了眼,入目果然是裴青臨那張美到令人嘆息的臉。

裴青臨仍舊保持着貼在她耳邊的姿勢,勾了勾唇,輕聲問:“大娘子,偷聽別人說話,好玩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手仍沒有從她頸上離開,食指在動脈的位置來回滑動,感受着她急促的心跳。

沈語遲吞了口口水:“我不是故意的...”她不等裴青臨再開口,語調飛快地解釋:“我方才下馬車的時候看見楚淇鬼鬼祟祟地和觀中的一個道士說話,接着那個道士領着他去了靜室,我看他仿佛在圖謀什麽,就跟着他一并過去了,并非故意要偷聽你...你那什麽...”

她急忙道:“再說我也沒聽見啥!我完全是跟着楚淇才去了靜室,完全是一片好心!”

裴青臨側頭,似乎在認真提,等她說完了才笑問:“那你為何不在我進靜室之後就立即提醒我?”

沈語遲語塞,她,她當時看裴青臨和那觀主似乎有故事的樣子,就沒急着喊人!在原書裏,裴青臨只是個頗有謀略低調神秘的女子,如今看來,他的背景也絕不簡單吶。早知道她就不八卦了!

他一根手指擡起她的下巴:“可是看見我和觀主似乎是舊識,就起了窺探之心?”

沈語遲被他一語道出心中所想,瞳孔一縮。他笑笑:“別瞞着我,我能瞧出來。”

她幹脆破罐破摔:“你想如何處置我?”他要是真想殺人滅口,應該沒必要跟她說這麽多吧?難道...有活路?

裴青臨一眼瞧出她心思:“放心,我不會殺你。”他又側頭笑了笑,似乎想到什麽極有趣的事:“有更好的法子,讓你不能把今日的事透露出半個字。”

沈語遲看見他的表情都覺得心裏發毛,她也不敢再問,勉強要坐正,卻牽動了背後的傷勢,疼的一咧嘴。

他伸手搭上她後背:“哪裏疼?”他又頓了下:“我方才檢查過你的傷勢,無甚大礙。”

沈語遲想到方才挨那一下狠的:“我謝謝你。”他剛要說不必,就聽她下一句:“沒弄死我。”

裴青臨:“...”

她聽說他還幫自己檢查了傷勢,真不似要殺她的樣子,心下稍松,這才瞧出兩人在一輛正在行駛的簡陋馬車上。她抿了抿唇:“你到底想幹什麽?”

裴青臨豎指于唇邊:“噓——”他慢慢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沈語遲也沒什麽說話的心情,忍着後背的脹痛,悶頭不語。

幸好裴青臨也沒讓她等多久,過了會兒,馬車緩緩停了下來,他率先下了馬車。

沈語遲看着空蕩蕩的車廂,猶豫着能不能跳車跑,裴青臨卻好像能看透她心思一般,他在外撩起了車簾,向她伸出手:“下來吧,大娘子。”

她一陣無語,硬着頭皮把自己的手放在裴青臨的手裏。

他的手修長白潔,比尋常人足足長了一截,好看的要命,可手指上卻有薄薄的繭子,十分有力道,稍一用力就把她穩穩拉下了馬車。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沈語遲适應了一下昏暗的光線,才看清兩人身處在層巒疊嶂的山林裏,周遭都是高大繁盛的樹木,層層疊疊将天空遮的密不透風,她環顧四周,就見不遠處還有座不大的林中宅院。

這地方是甭想跑了,沈語遲沮喪地垂下頭,沒注意自己的手還被他牽着。

裴青臨看了眼兩人交握的手,轉頭看了看車夫。一直沉默的車夫終于開口:“人就在裏面,您進去就能看見。”

裴青臨拉着她走進小宅,這宅子格局也甚為簡單,穿過天井就是正屋,她心下還在納罕,往屋裏一看卻愣住了。

屋裏齊齊站着兩排打扮統一的護衛,看樣子應該是裴青臨的手下人,最讓她驚恐的是,楚淇被綁緊了扔在屋子當中,雙眼雙耳顯然被利器所傷,往外汩汩冒着血,雙臂以不可思議角度彎折,要不是胸膛還有微弱起伏,她準以為他已經死了。

裴青臨就站在她身邊,語氣平淡:“守住秘密的最好方式,絕非殺人滅口,而是把這個秘密...”他低下頭看着她,淡淡道:“變成兩人共同的秘密。”

沈語遲還沒領悟這句話的意思,手裏就被塞了個冰涼的東西,她低頭一看,是把匕首。

他緩緩道:“殺了他。”

她睜大眼睛:“為,為什麽?”她問完就反應過來,她若殺了楚淇,她和裴青臨都算是案犯了,她确實不敢也不能把今天的事兒洩露半個字出去,這确實是極好的法子。

裴青臨無端想到楚淇送她的那枚花箋,竟輕皺了下眉,冷聲重複:“只要大娘子殺了他,我可以當今日所有事都沒發生過。”

沈語遲指尖亂顫,幾乎拿捏不住那把匕首,就聽‘當啷’一聲,匕首竟落了地。

他嗓音又變回了溫緩,卻含着滲人的警告:“大娘子,我的耐心有限。”

沈語遲沉默半晌,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我不能...”

他眯了眯眼,神情危險,又笑:“莫不是大娘子還念着跟他的情義?”

沈語遲不知道他怎麽扯到這上頭去了,又過了會兒她才開腔,嗓音啞的不成樣子:“我,我不會殺人,我,也不能殺他,哪怕我往日厭極了他,我可以把他交給官府交給律法處置,倘,倘他要害我,我也會動手防衛,但我不能為了自己活命,就去害另一條人命,這跟是誰無關,哪怕地上躺着的是個陌生人,我也...不能。”

他眼底似乎掠過一道異樣的流光,随即又哂笑,飽含嘲弄:“你猜如果地上躺着的是你,他會怎麽辦?”

沈語遲又靜默下來。

他手指再次托起她的下巴:“大娘子,你好的很。”

他撿起匕首,走到楚淇身邊半蹲,他淡聲道:“從帶脈穴刺入,血流的最少,可以最快使人斃命。”穩準狠地刺了進去。

沈語遲兩世頭回看到殺人現場,嘴唇顫了顫,頭腦一片空白。

混沌中只記得有人将自己扶上了馬車,接着就人事不知了。

......

兩人回到沈府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沈正德已經派家丁去道觀附近尋了兩遍,楚姜卻忐忑不安,她最清楚怎麽回事,楚淇到底得手了沒?為什麽也不給他傳信?沈語遲怎麽也沒了?

兩人回府之後,沈正德見裴青臨衣裳淩亂,大女兒也一臉失魂落魄,忙問怎麽了?

裴青臨淡淡瞥了眼楚姜,看得她心慌意亂,他這才收回目光:“我和大娘子在道觀裏的時候出了些意外,耽擱了好些時候,還望公爺見諒。”

沈正德驚疑不定:“出了什麽意外?”

楚姜心裏有鬼,知道這意外怕是跟楚淇脫不開幹系,聞言忙道:“他們也累的緊了,公爺不妨先讓他們休息,咱們回頭再說。”楚淇到底有沒有得手?怎麽也沒個消息!

沈正德看兩人狀态不佳,這才點了點頭。

裴青臨不知是出于什麽考量,到底是沒把她這個目擊者怎麽樣,之後沈語遲也不知道裴青臨是怎麽解釋的,反正沈正德是沒再追問,楚姜心裏有鬼,更不敢多言什麽,只是納悶楚淇為何悄沒聲就走了?

她只得猜測楚淇大抵是沒成事,怕她诘問惹來麻煩,所以幹脆避了出去。她等了兩日也不見裴青臨有什麽反應,想着楚淇當真無用,心下憤恨。

倒是楚家那邊,楚淇算計裴青臨是和楚姜私下商量着來的,甚至楚姜都不知他全部計劃,而他又怕家中長輩責罰,這回出來是以游學的名頭,打算得手之後出去避上幾日麻煩,所以楚家人還以為兒子出門游學了,竟沒人覺察到他出了事。

沈語遲對後續的事兒也不關心,一心只想着怎麽躲開裴青臨。

因為實在沒法直視裴青臨,她已經連着請了三天的病假沒去上課了。裴青臨倒是來探望過一回,不過也被她讓人擋住了。

她此時正看着一塊沾了血的玉章出神,玉章上刻了個楚字,其上還有半枚血手印,應當是楚淇所留。那日楚淇死了之後,裴青臨也未再多管,只吩咐人拖下去處理屍首,聽說沈正德派人來尋二人,他還得出去周旋。

倒是她想起原來楚淇說過,楚家嫡系弟子都有一枚私印,她不知出于什麽心理,看見這玩意掉落,她竟鬼使神差地留了下來。但她留下又能有什麽用?告發裴青臨?那日本就是楚淇下藥在先,他品行低劣才招來殺身之禍,她可沒那個聖母心幫此人伸冤。

主要是裴青臨那日又是動手又是逼她殺人的,她以為下一秒死的就是自己,所以悄悄藏了這東西,想着留個保命法子也好,她還真沒想拿這塊私印做什麽文章,但拿了後又難免後悔。

沈語遲想到那日裴青臨殺人的場景,越發不想見他,但老請病假也躲不了多久,幹脆問夏纖:“我最近不想上課,有什麽法子嗎?”

夏纖給問的愣了下,猶豫道:“您舅父舅母不是一直邀您去小住幾日嗎?不過夫人一直說怕耽誤您功課,您這才沒去成,要不您去舅家住上一陣?”

沈語遲連連點頭,讓夏纖草草收拾了幾件衣服就要跑路,結果還沒出門就被人攔下了。

攔她的是沈正德身邊的一個老媪:“大娘子,老爺今日要考較幾位娘子的功課,您随老奴去君子堂吧,老爺和裴先生都在那裏等着呢。”

沈語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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