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不負本心不負卿

那個時候戰争接近尾聲。

整個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孤兒。

明明最大的災難已經過去，但孩子們的臉上只有麻木和漠然。和大人們不一樣，孩子的世界非常簡單，受到的沖擊也就更大，幾乎所有孩子的內心都破碎晦澀，有各種各樣的問題。

“我制作出了一種手動發電的半自動機械熊。當然在現在看來，真的非常粗糙稚嫩，不過在過去算是不錯的。”

“從構思到零件到技術都沒有半點能讓人聯想到血腥吧。然而就是這樣……偏偏是這樣的兒童玩具……居然變成了戰場上的殺人兇器。”

“甜蜜小熊T50，原來是你的作品啊。”一直沉默的亂步有些不自在的揪了揪自己的一縷黑發，“你看到了我放在卧室床頭的……算了，它的确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玩具，就算現在早已過時，我也舍不得扔。”

“我很高興有人喜歡它。這讓我覺得我為此堅持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千夜看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亂步，眉眼彎彎的踮起腳摸了摸名偵探大人的頭。

“當時考慮到戰後的情況，造價盡可能便宜，幾乎以成本價出售。不過當我被r國zf的某秘密機關的人找上門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孩子們的玩具不知何時變成了半自動□□和轟炸機的換彈器。”

“未來的路明明已經定了——戰敗、複興、吸取教訓謀發展。可他們不死心……那群瘋子還想要積蓄力量利用我的技術制作出更發達的武器再來一次。”

他們絕不會如願！

千夜的眼睛裏是森寒的冷冽殺意。

之前忍了那麽久，一直在逃避……而現在，他終于有了想要保護的人……

所以這次，他一定會徹底抹除一切威脅，消滅一切隐患！

“我知道了。”

看到千夜眼裏的光，亂步明白，任何的挽留都已經沒有用了。

月見千夜，光看他的外貌，任何人都會覺得他是個嬌生慣養柔弱易碎的人。

但短短一段時間的相處，亂步就已經明白，他的靈魂堅忍執着，苦難只是他前進的墊腳石，是神明王冠上點綴的珠寶。

一旦他下定決心，就會不惜一切代價。

“你不希望偵探社的大家為你付出什麽，而你也不會因為偵探社放棄自己一直以來的信念。”

亂步沉默了下，眼睛重新眯起，給了千夜一個滿是孩子氣的笑容。

“放心的去做你要做的事吧！我以我作為武裝偵探社核心的名義起誓，偵探社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千夜，我們随時歡迎你回家！”

“最後的最後，就讓我用一如往常的笑容送你離開吧。”

亂步笑眯眯的揮了揮手，偵探的披風揚起，像是裹挾了滿世界的光輝，暖融融的籠罩在他身邊。

他的微笑中沒有別離的傷感，一如往常的帶着滿滿的活力和孩子氣。讓人看了就覺得，這不過是一次短暫的告別，他們會在熟悉的某個地方再相見。

千夜被亂步這樣的笑容感染，也不由微笑起來，踮起腳擁住了聰慧的偵探大人。

“謝謝亂步大人的安慰啦~不過不用擔心我。離開這裏後的狀況不過就是回到了曾經，我已經習慣了那樣的日子。能認識大家，有這樣夢境般的快樂時光，已經很幸福了。”

“喵醬，我和社長會一直在家等你。”

亂步傾身回抱住少年，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他的碧瞳完全睜開，眸色幽深，眼中翻滾着被奪走了重要之物的憤怒，可他的語調卻分毫不顯，如往常般輕快帶着滿滿的少年氣。

“等你解決了那些瑣事，或過膩了那樣的生活，就回到這裏吧。有什麽自己解決不了的麻煩也不要一個人承擔，亂步大人随叫随到，願為你效勞~”

“我知道。”千夜閉上眼，感受着少年的溫暖體溫，最後用側臉蹭了蹭亂步露在外面的脖頸，“我會的。亂步大人最可靠了~”

兩人分別。

亂步注視着少年遠去的背影。

“話雖如此，但喵醬肯定不會主動來找我的。”

畢竟貓就是那樣一副倔脾氣啊，習慣了掩藏傷痛的獨行者，什麽事都會獨自承擔。

“誰都不知道的真相卻偏偏告訴了名偵探大人我。該說是信任我的推理能力所以幹脆就全盤托出呢，還是說覺得我會用最理性冷血的态度來看待解決事情？恐怕兩者都有吧。”

直到少年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裏，亂步才轉過身去。

江戶川亂步是武裝偵探社的核心，擁有世間罕見的高智商和洞察力，身邊的人和他自己都堅信——只要他出手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但今天這份看透了一切卻無法挽回的恥辱感……真是讓他畢生難忘，如鲠在喉。

他對自己的無力感到了憤怒，對造成這一切腦內空空卻擁有強權的白癡們感到憎惡，還有這份被白癡強奪了和平幸福日常的恥辱。

“冷靜睿智的名偵探大人的确不像社長那樣有人情味。亂步大人讨厭世界上所有無趣麻煩的事和人，也和你一樣更喜歡按合理的符合邏輯的判斷行事。但是……”

“憑什麽擅自認為我會放你一個人不管啊，蠢貓。”

“就算是我，也會有哪怕戰勝天性都想要保護的人。為什麽不多信我一點……”

［主人，我不明白，您為什麽要離開？只要您一聲令下，不出三天，區區特別行動部和他們的幕後主使就會化為灰燼］

“為什麽嗎……是啊，究竟為什麽呢……我也不明白，為什麽這是無法改變的命運節點。”

千夜笑了笑，銀色的眼瞳中沒有了閃耀的光，空茫一片。

“在與［地獄門］厮殺時，身體突然進入瀕死狀态，那個時候……我短暫的進入了神之領域，在那裏看見了命運。”

人的命運并非一成不變，時刻面臨着種種選擇，不同的選擇會延伸出不同的未來。一條條的命運金線連接起來，構成有如樹葉般的脈絡，而樹葉與樹葉之間連接構成枝幹，再由枝幹形成主幹，形成完整的命運。

未來的确有很多種走向，但命運節點卻無法更改。

“我也記起來了，［紅顏］的能力——操作可能性，在無數條分支中選擇主人想要的未來。”

“我嘗試了無數次……想要抓住可以和福澤先生相守一世的命運。但失敗了。八百兆億的金線中，竟無一可以實現。”

“神明大人告訴我，這是無法改變的節點，我注定要和他分離。”

“我不甘心，我不認命！它說這是我的命，我偏不認！”

“它卻說我有很多條命，我可以拿命和它拼，和它争。我不會死，死的是強行和我的命運糾纏在一起的愛人。”

因為什麽離開偵探社都無所謂，的确，那些家夥可以很輕易地解決，但就算這次處理掉他們……只要月見千夜還待在福澤谕吉身旁一天，福澤谕吉就會不斷面臨死亡的威脅。

“我願意拿自己的命去賭，但我不能拿他的命去争取那微末的未來。”

所有痛苦的來源都是過分期待。

既然如此，又為什麽要讓我見到光呢？

千夜坐到公園的長椅上，看着遠處的茵茵綠色漠然的想。

所有的絕望憤怒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就已經耗盡了，在重回人世的現在，他的心中只剩下麻木冰冷。

“underworld，你說……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一定是我呢？”

［主人……］

“知曉未來的人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一年前，處理三鷹文書中伊邪那美和伊邪那岐滅世預言時，瑪塔姆這樣問我。”

“那個時候我回答'最可怕的不是看不到未來，而是一眼看穿了整個未來'。原來如此……琥珀，你早就知道了嗎？”

瑪塔姆從琥珀的遺物中得知了我的未來，所以那個時候才會選擇來試探。

“你同我一樣，你看見了自己和［黑］那無望的愛，所以才在無數種可能性中選擇了死亡。”

“你不該救我的，琥珀。早知如此就該讓我死在那個夜晚。”

“你這家夥，又在說什麽胡話？”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電子與數據之神，橫濱的地下世界為了能抓到你已經瘋了，現在到處都在火拼！我到你身後了都沒發現，你是怎麽靠着這可憐的警惕心安然活到現在的？”

“是中也啊，”千夜回頭看了一眼，點了點長椅上的空位，“請坐。”

中原中也哽了一下，但想到剛剛那雙空洞到漠然的銀色眼瞳，好心的小天使還是默默坐了下來。

片刻沉默後，中原中也開口提醒:“有人在暗網上用四十億美金懸賞橫濱地下世界赫赫有名的數據之神，雖然對方提供的外貌信息與你不符，但還是該小心。據我所知，之前作為你與港黑聯系點的那間中立情報屋被幾個小組織聯合控制了，如果那些家夥逼問出什麽……”

“不用擔心，那條懸賞是我發布的。”

千夜有些疲憊的笑了笑，面容在細碎的陽光下格外憔悴蒼白，不複往日光彩，這樣的神色放在其他人身上只會顯得狼狽，但在銀發美少年身上卻楚楚動人，柔弱無助的樣子讓人看了就不由的心生憐惜。

然而這樣的一個病弱美少年，說出口的話卻和純善無辜全然不沾邊——

“當時是為了攪亂渾水好方便行事，畢竟處理讨厭的老鼠還是借刀殺人更省時省力，再過5分鐘就會失效了。”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社長，這個到時候都會有if線好結局的，不要擔心。

說實話，這個時候分才是為了福澤好，要不然不知道什麽時候讓他看崽再死一次，他心态都要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