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煌煌之光

“給自己發布高額懸賞令，你還真是大膽啊！”

中也被氣笑了。

“你知道煉獄舍打算用五十億追加懸賞的事嗎？前不久EPR發布了對doll的保護新規，很多組織都不得不将doll從維生罐頭艙裏放了出來。沒了doll系統，單體doll情報來源有限，那些組織現在就像是一群聞到了血腥味兒的鯊魚，瘋狂尋找可以替代的能力者。你知道自己現在有多危險嗎？！不止是橫濱，整個關東地區都蠢蠢欲動！”

“沒關系。”千夜依舊神色平靜，全然沒有會像被一群妖精盯上的唐僧肉一般的危機感，“所有有關我的懸賞都不會發布出來。”

“哈？”

中也面色不善，直覺這貨又瞞了某些關鍵信息沒說。

千夜無動于衷，毫不心虛。

“畢竟我是暗網的構建者，禁幾個懸賞的面子還是有的。”

中也:“……？”

他的額頭猛然蹦起青筋:“那你之前還哭唧唧的和我說，暗網禁了你的帖子，所以托我給情報屋找幾個保镖？！！”

千夜:“……”

饒是此時情緒低沉生無可戀的他也不由被帶偏了思路。

“有這回事嗎？”神情間是相當清純不做作的無辜，一臉毫不作僞的白癡失憶象。

真正清純不做作的中也看着某人那副表情，不由對自己的記憶産生了懷疑，然而懷疑之中又覺得那副表情隐隐帶着些熟悉，熟悉的在意識還沒反應過來時，身體就已經自動握緊了拳頭隐隐發癢。

片刻後他驚覺。

這不就是混蛋青花魚坑完他，面對他的質問時的表情嗎！！

在中也即将爆發的前一刻，千夜做恍然大悟狀。

“哦，我想起來了，”他可可愛愛的一錘手心，“畢竟那個時候我們剛認識不久嘛，彼此還不算了解，不可能一下就把底牌交代出來呀~”銀發少年合攏雙手，一眨眼丢出一個小小的wink，“對不起啦，中也大人~請原諒我~”

橘發少年瞬間被wink命中，渾身一僵，面色微微泛紅，頓時有些不自在的拉低帽子遮掩自己的神情。

有些別扭的道:“下不為例。”

決定了，待會還是去揍青花魚一頓出氣比較好。想起那家夥的臉就莫名火大！

無辜被揍的太宰:“……？？？”怎麽回事？今天還沒來得及挑釁中也啊？

“比起這個……你身上的氣息很不對勁，夾雜着枯萎凋零的味道……發生了什麽？”橘發少年皺眉問道，“之前不是還發郵件給我，說準備訂婚了嗎？我賀禮都備好了。”

千夜盯着手上的戒指，最終只用微不可覺的聲音說道:“一切都結束了。”

“？”中原中也猛地坐直了身體，“你就因為這種原因在這半死不活？”

銀發少年沒有說話，只沉默不語地盯着手上的戒指。

中原中也看他這副樣子有些煩躁的抓了抓頭發。

“好了好了，如果是那個男人對不起你，給我地址，我現在就去碾碎他！”

沉默片刻後。

“他沒有對不起我，”千夜開口，“是我拖累了他。”

一聽這話，中也啧了一聲，攤在椅子上無奈的接受了擔當心靈垃圾桶的任務。

“我原以為我們之間只有死別，沒有生離。我曾威脅他，'訂下諾言後，如果你離開我，我會親手殺了你，将你的身體一點點吃掉'……他笑着同意了，還和我說這是最長情的告白。”

中也:“……”

中也在炎炎夏日不由打了個寒顫，在心中默默敬佩那位擁有非凡勇氣的大兄弟。

“我是愛他的……但是這世間總有萬種無奈，即便是真心相愛的人也不得不錯過。”

“吶，中也，你相信命運嗎？”

橘發少年一臉的“……”，用鄙視的眼神看着身邊似乎受了某種刺激變得神神叨叨的小夥伴。

千夜笑了笑，擡頭望着透過樹葉間空隙零碎落下的陽光，聲音暗啞，似極力壓抑着什麽。

“曾經我也不信，但現在卻不得不信。”

“我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他看着地面上斑駁的碎光，有些自嘲的笑着起身，然而眼前光影交織，婆娑樹影下，一瞬間似乎又回到了那灼灼燃燒的烈焰中，冰冷刺骨的鋼筋從天而降，洞穿了血肉，擊碎了骨骼，經絡撕裂的疼痛遍布全身，一時間千夜竟也分不清記憶和現實，剛站起來的身體晃了晃，不受控制的栽向地面。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傳來，再回過神時，他已經被好端端的放在了長椅上，眼前是鮮豔熱烈的橘發。

中原中也半摟着千夜的肩膀，面色不善，臭着一張臉将那個銀光閃閃的腦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傷員就給我好好休息，別想着亂跑了！”

他的言語間惡聲惡氣如同當街收保護費的小混混，可動作卻輕柔而細心，甚至還記得将少年那長長的銀發撩到另一側以免壓到扯痛。

這樣溫柔妥帖的行為舉止配上刻意裝出來的兇惡，只讓千夜覺得可愛，就好像看到了一只小奶橘一邊兇巴巴的張牙舞爪，一邊卻偷偷的用小尾巴替你掃開了面前的拖鞋，生怕你被它絆住跌倒。

“沒有什麽事情是急在一時就能解決的，”中也冷哼一聲，“你這小身板也不是鋼鐵做的，非要什麽都自己默默承擔嗎？”

千夜沒有說話，他聞着中也身上清爽的檸檬香氣，緊繃的神經緩緩放松下來，死亡瞬間的黑暗冰冷逐漸遠去，瀕死記憶中的火焰和劇痛也開始自行消解。

雖然紅顏可以讓他死而複生，但死亡帶來的痕跡，無論是對精神還是r體都是一種極大的負擔。

人的身體本應具有自我保護機制，所以很多人瀕死時的記憶會模糊甚至消失，這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逃避，因為一旦大腦認定這些記憶會讓主人精神受創，它就會自動進行條件篩選，盡量過濾掉那些痛苦的記憶。

可對于千夜來說，并不是想忘就能忘的。

“我不明白……”千夜突然開口，“我們這樣的存在有什麽意義呢？既不是人類，又不是神明。”

“你……”中也頓了頓，“你想起來什麽了嗎？”

其實中原中也也不知道，月見千夜到底是什麽情況。

只是，東京櫻月沖突事件的三天後——

“太宰，果然不管怎麽想，我還是覺得不對勁。”

太宰大半夜的被中也從宿舍裏提溜出來，被迫站在冷風中聽對方訴說少年心事。

“輝夜……不對，月見千夜那晚的狀況……我覺得并不是異能力造成的副作用。”

“在那個時候，我感覺到了。那是某種和荒霸吐同源的能量……”

“你是說……”黑發少年懶洋洋的姿态一變，他直起身，“神明的力量麽？”

“我不敢肯定，有些類似，但又不同。”中也為難的蹙起眉，“你也知道，荒霸吐本身沒有智慧，也沒有人格。但那個時候，我感覺到——”

“他在翻湧。”

夏季炙熱的陽光下，林間蟬鳴此起彼伏。

“我的确記起了一些事情，”千夜沒有否認，“明明和你異能力相克，但初次見面就覺得很親切……現在想來，大概是因為我們身上有相似的力量。”

“某種意義上說，中也你就是荒霸吐，至于我……”千夜頓了頓，整理着腦中逐漸浮現的一些零碎記憶，“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什麽……畢竟只是在瀕死之時被選中，保住了一條命。雖然承載了一部分力量，但一旦發動就難以控制。”

“我的存在有什麽意義？過去的我從沒考慮過這些事……畢竟那個時候，腦子裏面滿是別人托付給我的責任，我知道我是神明的所有物，可那又如何呢？光是為了作為享有人權的人類活下去就要拼盡全力了。”

“我也想知道，為什麽我開始迷茫了？責任也好，使命也好，這些一直以來堅持的東西似乎變得毫無意義。我為什麽要為了別人的願望付出一切？為什麽其他人可以憑着自己的意願生活，我卻要被那無形的枷鎖束縛在原地。我為了他人的幸福而努力，我付出了那麽多心血，為什麽只有我被奪走好不容易抓住的光？”

“曾經的我為了找到希望的種子才選擇活下去，我不甘心連一朵屬于我的花都沒看見就這樣凄涼的離開，不想即便死去，靈魂也都帶着無法填補滿的空洞孤獨。”

“我自以為我找到了我的花，可現在才發現他并不屬于我，我只是途經了他的盛放。那我這一路走來，在泥濘和荊棘中翻滾掙紮又有什麽意義？早知如此，不如就死在三年前——給了我光又奪走他，與其這麽不上不下的活着，在黑暗無光的海底永眠也許才是更好的選擇。”

微風拂過，只聽得見林間簌簌作響。

中也一直安靜的聽着，他聽着少年用平淡的語氣說出這些本應絕望崩潰的感受，看着他疲倦平靜的臉，感覺自己的心被拉扯了一下。

他知道他沒有幫忙開解的義務，但是……這樣的茫然和對過往人生的自我懷疑，他也曾短暫的有過。

作者有話要說：

有的人自以為能養肥，關鍵是可能一不小心就給養死了。（威脅.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