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賀洲還在昏迷,邱言至就在病房裏守着他。

晚上10點的時候, 鐘雅柏的電話打了過來:“言言, 你怎麽還不回家?”

邱言至沉默了一會兒, 然後說:“我在醫院。”

“醫院,你去醫院做什麽?你受傷了嗎?傷到哪裏了?”

邱言至說:“不是我,是賀洲,他受了很嚴重的傷, 我在醫院照顧他。”

“賀洲?”鐘雅柏有些疑惑。

緊接着, 電話就被邱擎蒼拿了過去,邱擎蒼沉聲問道:“你怎麽會認識賀洲?他受了什麽傷?為什麽需要你去照顧?”

邱言至回憶了一下自己在這個游戲裏的設定,然後對着電話說:“賀洲不是一直在和你有合作嗎?經常來咱們家和你聊工作。我其實很早就認識他了。”

“那他是受了什麽傷?”

“……槍傷,傷到了腿。”

“槍傷?怎麽回事?”

邱言至深吸了一口氣,語氣有些凝重:“爸,我現在跟你說一件事情。我染上了一些麻煩,有人想要對我們下手, 賀洲就是為了保護我才受的傷, 我現在需要一些保镖。而且, 那些人也有可能會對你們下手,你和媽媽最好出門也随身帶上保镖,并且加強防範等級,切不可掉以輕心。”

邱擎蒼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問:“你需要多少保镖?”

邱言至:“10個,最好持槍。”

邱言至停頓了一下,然後補充道:“不要安生集團的保镖。”

安生集團, 是張煜軒父親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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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言至不是不相信張煜軒和他的父親,而是因為上局游戲裏,第一次朝賀洲開槍的那個人就是安生集團的員工。

邱言至現在賭不起。

邱擎蒼動作很迅速,過了約莫有兩個小時,一大批持槍保镖就已經趕到了醫院。

黑壓壓的一堆,竟然有20個。

按照邱擎蒼的說法,是24小時貼身保護,兩班輪換,每次10人。

他們這些人往走廊上一站,走廊都擁擠了起來,吓地別的病人路過這兒,都要繞道走。

邱言至沒辦法,等頂樓那個最高級的vip病房的人搬出去了,便給賀洲換了病房。

高級病房裏空間大,一輪10個保镖,門外站5個,門內站5個,連醫院病房的窗子,都被邱言至換成了防彈窗,邱言至防範地嚴嚴實實,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可這期間那個玩家一直沒有發消息過來。

也許是因為重置時間點的差異。

就像是他選擇葉明煦那條線進行重置的時候,賀洲和柳澄都比自己早到了一個多月。

也許這次,那人重置的時間點,比自己要晚一些。

賀洲這兩天狀态不錯,手術的後續狀況良好,沒有什麽并發炎症,看起來臉色也好了些。

賀洲有的時候會清醒,可每次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話,就又阖上了眼睛。

醫生說他馬上就會徹底清醒了。

邱言至拿了一個毛巾去洗手間,然後像往常一樣接了些熱水,準備給賀洲擦拭身子。

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一個熟悉的短信又彈跳了出來。

【重置卡?我真是小瞧了你的財力。】

邱言至看了一眼手機,臉色十分平靜。

他把手機重新放回口袋裏,繼續打開水龍頭給賀洲接熱水。

口袋中的手機又震動了兩下。

邱言至沒去搭理。

他探了探水溫,覺得有些過熱了,又加了一些冷水進去。

邱言至端着水盆出來的時候,門口的保镖給他拉開了洗手間的門,邱言至就端着水盆走到了賀洲的床邊。

手機的鈴聲響了起來。

邱言至打開一看,是那個陌生號碼。

他竟然打了電話過來。

看來他也沒想象中的那麽氣定神閑。

邱言至走到窗邊,接了電話。

電話裏頭的聲音被刻意處理過,嘶啞難聽。

“邱言至,你覺得你還有多少錢可以任你揮霍?”

邱言至冷靜地說:“比你想象中的多。”

“那就請你繼續期待死亡,希望你能滿意。”

邱言至沉默了一下,忽然問:“我有件事情很困惑,你為什麽不殺我?”

邱言至這段時間一直在照顧賀洲,閑下來的時候就會去思考關于這個玩家的事情,他越想,就越覺得不對勁。

邱言至繼續說:“如果你的目的是害怕我出去之後暴露這個世界的話,那讓我死在游戲裏,豈不是更簡單嗎?但是第一次在射擊場,那個拿着手槍的人,瞄準的是我的肩膀,而不是我的頭,第二次在天臺上,那個狙擊手殺了我的母親,還對賀洲開了槍,卻唯獨沒有殺我,這是巧合嗎?”

那邊安靜了一下,然後發出了一聲有些滲人的笑:“你未免太會胡思亂想了些,只不過是槍手的準頭不好罷了。”

邱言至說:“那我在玻璃電梯裏呢?我在玻璃電梯站了那麽長時間,你的狙擊手難道就瞄不準我嗎?”

邱言至垂下眼皮,緩緩開口說:“還是說,你害怕我出去破壞游戲只是借口?真實目的其實另有所求?”

那邊靜了一下,然後喉間溢出一抹詭笑,等他準備開口說話時,手機那頭傳來一個忽然插入的聲音:“同方,你……”

邱言至瞳孔驟然增大,可下一刻,通話就被那邊的人掐斷了。

同方?

邱言至飛快打開通話錄音,調到最後又聽了一遍。

同方,銅方還是童方?

是那個玩家的名字嗎?

邱言至抿緊嘴唇,撥通了一個號碼。

“你好,我要委托一件事情,幫我找個人。同方,我需要叫這個名字而且20歲以上的所有男性的資料。”

邱言至挂上電話之後,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他忽然想起來,還要給賀洲擦身子。

邱言至把手機放回口袋裏,轉過身。

然後頓在原地。

——賀洲醒過來了。

賀洲靜靜地看着他,眸色漆黑,眼神平靜。

邱言至心中一跳,一步一步地朝着賀洲走去:“賀洲……”

“我的腿壞了?”賀洲問。

邱言至走上去,握住了賀洲的手,啞着嗓子說:“……賀、賀洲你別擔心,我會繼續嘗試的,可能、可能只是治愈卡牌出現了bug,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自動修複了,你一定會好的。”

邱言至有些緊張地舔了一下嘴唇,說:“就、就算卡牌不行,這裏的醫療環境這麽厲害,你肯定能站起來,只是時間問題……一定會好的。”

邱言至在撒謊。

不是治愈卡出現了bug,而是所有的主角npc功能卡和配角npc功能卡都對賀洲失去了功效。

醫院更是沒辦法治愈賀洲。

這個游戲的醫療很奇怪,它明明可以讓骨折的人十天就恢複如初,它明明可以讓砸了頭的自己兩天就活蹦亂跳,它明明可以讓大腿中了彈的賀洲三天就不痛不癢。

……卻沒有辦法讓賀洲站起來。

邱言至記得自己曾經憤怒地質問大黃,為什麽在現實世界裏尚可安裝假肢,而在這裏,醫生卻直接對賀洲宣判了無法站立的死刑。

大黃說,這本質是一款戀愛游戲,所以醫院并沒有設計複雜的治療程序。

況且,如果醫院可以治療所有疾病的話。

又該如何售賣出治愈卡呢?

邱言至當時聽到這句話,幾乎想把大黃給掐死。

……雖然知道它并沒有說錯。

賀洲在半昏半醒間聽到過醫生的談話,知道邱言至只不過是在安慰他,但他只是垂下眼皮,淡淡地嗯了一聲。

賀洲沉默了一會兒,似乎不想再談論自己腿的事情,問道:“你剛剛在和那個玩家通話?”

邱言至點了點頭,說:“賀洲,跟你說個好消息,我好像知道那個人的名字了,剛剛打電話的時候,我聽見有人叫他,叫他同方,我已經讓人去調查了,說不定很快就能找到他了。”

“同方?”

邱言至:“你認識嗎?”

賀洲搖了搖頭,說:“不認識。”

邱言至又把自己這兩天的猜想和疑惑全都告訴了賀洲。

賀洲:“你的意思是說他并不想殺你?”

邱言至點了點頭:“我覺得他當時着急地想讓我更改玩家面部識別信息好像有問題,他也許是想奪走我的玩家權限。”

邱言至皺了皺眉,有些不解:“可他自己也是玩家,為什麽要來奪我的玩家權限?”

“或許是他的玩家權限出了什麽問題?”賀洲問。

邱言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有可能,說不定是他的賬戶裏沒錢了,他在這裏待了三年,錢估計都用的差不多了。”

邱言至轉頭,朝着賀洲笑着說:“不過,賀洲,我有很多錢,可以買很多卡。”

賀洲終于彎了唇角,問:“你有很多錢嗎?”

邱言至點了點頭,說:“嗯,我原以為我只能使用自己常用賬戶裏的錢,但是我昨天才意外發現,我可以使用我身份證下所有開通賬戶裏面的資金,其中有一張卡是我……現實中的父親給我的,我原來一直都沒有用過,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把那張卡移到了我的名下,并一直在裏面存着錢。”

“看來你父親很愛你。”

邱言至笑容微斂了一下,他垂下眼皮,低聲說:“……我不知道,可能他只是太有錢了。”

邱言至眨了眨眼睛,問賀洲:“賀洲,你的右腿現在還疼嗎?”

賀洲說:“不疼。”

不疼不癢,只是沒有知覺。

邱言至說:“你在醫院待了這麽多天了,想不想出去轉一轉?”

賀洲說:“太麻煩了。”

邱言至搖了搖頭說:“不麻煩。”

他握上賀洲的手:“你知道我昨天為什麽要去查我的賬戶嗎?”

“為什麽?”

“因為我發現,雖然所有的主角npc卡和配角npc卡都對你無效,但工具卡對你是有效的,我昨天抽了一整天的卡,抽到了27張瞬間移動卡,其中有9張移動卡,最多可移動100公裏,還有5張移動卡,甚至不限制距離。”

邱言至擡頭看向賀洲,彎了眉眼:“賀洲,即使你不能走路,我也會讓你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賀洲微微一怔。

邱言至把他的手握緊了些,眼睛很亮:“賀洲,你相信我。”

賀洲緩緩眨了一下眼睛,說:“……我相信你。”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人敲門了。

是邱擎蒼和鐘雅柏。

邱擎蒼覺得自己和賀洲不算熟悉,頂多只是算長期合作夥伴的關系,這次攜妻子來探望賀洲,純粹是因為聽邱言至說賀洲是為了他才受的傷。

邱言至走過去,接過鐘雅柏手裏的果籃,問:“爸,媽,你們怎麽來了?”

邱擎蒼:“聽醫生說賀先生快醒了,我們便過來看看,賀先生什麽時候醒過來了?”

“剛醒過來。”邱言至替賀洲答了話,然後轉頭問賀洲,“賀洲,你想吃什麽?”

賀洲搖了搖頭:“我不餓。”

邱言至說:“你這些天一直輸着營養液,都沒吃過東西,還是吃點什麽吧,我給你削個蘋果。”

邱言至說完,便拿起蘋果去洗了洗,然後又坐回來,專心致志地拿了水果刀削皮。

他刀法不好,削得厚薄不均,基本上一刀一斷。

鐘雅柏看不下去,便把他手中的蘋果和刀接了下來幫他削。

邱擎蒼看着邱言至,皺了皺眉,沉聲道:“邱言至,你過來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邱言至跟着邱擎蒼來到了門外。

邱擎蒼皺眉:“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惹了什麽麻煩?”

邱言至垂下頭,說:“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也正在調查中。”

邱擎蒼說:“好吧,先不說這個,你和賀洲到底是怎麽回事。”

邱言至沉默了一下,忽然說:“我想和他結婚。”

邱擎蒼雖然心中早有預感,可聽邱言至這麽說,還是心中一顫:“你倆什麽時候開始的?”

邱言至:“從很早很早之前就開始了。”

邱擎蒼深吸了一口氣說:“那你知道不知道他再也無法站起來了,你要和一個殘疾人過一輩子嗎?!”

邱言至點了點頭:“嗯。”

邱擎蒼:“你是因為他救了你,對他感到抱歉,才做這個決定的?”

邱言至笑了笑,搖了搖頭說:“不是,爸,我在想,如果我必須要留在這個世界,而且要和一個人攜手過一生的話,我只能接受那個人是賀洲。”

邱擎蒼其實氣的手抖。

但人家的腿是因為他兒子才斷的,他兒子又這麽死心塌地,他是不想棒打鴛鴦的,可又不想讓兒子和一個殘疾人結婚,便又勸道:“……我覺得你現在可能不太冷靜。”

病房裏十分安靜。

隐約能聽到門外的那兩個人在談話,但又聽不清說的是什麽。

鐘雅柏把削好的蘋果遞給了賀洲。

賀洲接了過來,低聲說:“謝謝。”

鐘雅柏笑了笑,說:“該是我謝你。”

鐘雅柏看了眼旁邊的水壺,又給賀洲接了杯水。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邱言至提高的聲音。

“——可我就要和他結婚!”

鐘雅柏手一顫,水壺裏的水灑了一桌。

賀洲也愣住。

鐘雅柏慌忙抽出紙巾去擦桌上的水。

賀洲也終于回過神來,拿出紙巾幫忙擦拭桌子上被水浸濕的東西。

邱言至的手機還在桌上放着。

水滲到了手機殼裏面。

賀洲便把手機殼拿掉,一張紙片飄飄揚揚地落了下來。

那紙片有些破舊,仿佛被人用手摩擦了無數遍,剛剛沾了水,四角都濕了,稍微暈染了四五個字跡,但依舊能看清裏面寫的是什麽。

是他在某個早晨給邱言至寫的便利貼。

很簡單的兩個句子。

空白處卻被人拿着筆,畫了一個蹦蹦跳跳比着心的兔子。

賀洲垂下眼皮,把邱言至的手機擦幹淨,将紙條又放回了他的手機殼後。

邱擎蒼和鐘雅柏很快就離開了。

邱言至坐在一邊剝着橘子吃,賀洲忽然開口問:“邱言至,我剛剛聽說你要結婚,是怎麽回事?”

邱言至差點被嘴裏的橘子噎住,立刻就咳了起來,整張臉都被脹地通紅。

賀洲遞給了他一張紙巾。

邱言至拿起來擦了擦嘴,有些尴尬地說:“……那個你……你怎麽知道。”

賀洲說:“你聲音太大了。”

邱言至小心翼翼地問:“……那你聽到了多少?”

賀洲:“只聽到了這一句。”

邱言至松了一口氣。

他看了眼賀洲,然後咳了咳,說:“那個,我這局的主線選的不是你嘛……”

賀洲垂下眼皮,沉聲道:“我知道了。”

“不是……”邱言至撓了撓頭,感覺賀洲好像是誤會了,他說,“……我不是為了攻略你,才要和你結婚。”

“那是什麽。”

“是、是我自己想和你結婚。”

邱言至忽然擡起頭看着賀洲,他的眼睛漆黑而又明亮:“賀洲,我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才能和那個玩家停止鬥争,更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才能離開游戲,有可能我一輩子都出不了游戲,但是賀洲……如果我要留在這裏,我希望你能是那個一直陪着我走下去的人……好不好?”

賀洲眼睛中有什麽東西閃動了一下,然後他點了點頭,說:“好。”

邱言至的眼睛立刻就彎了起來。

現在是傍晚,晚霞映了滿天緋紅,看起來十分漂亮。

邱言至轉頭看着賀洲,說:“賀洲,你想去哪裏?我帶你去吧。”

賀洲剛準備拒絕,邱言至就扁了扁嘴巴,可憐兮兮地說:“賀洲,昨天我花了5萬塊錢,抽了500張卡,才抽到了27張瞬間移動卡,你不能讓我浪費掉。”

賀洲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笑了笑,說:“那我們去虹明島的海邊吧。”

邱言至開心地說:“好。”

邱言至把賀洲移到了輪椅上,拿了一個毯子蓋到了他的腿上。

邱言至握着賀洲的手,使用了一張不限距離的瞬間移動卡。

他們便來到了虹明島的海灘。

夕陽緩緩的落入海面,天空中卻依舊殘留着瑰麗奇豔的色彩,風刮了起來,将映在海面上的色彩吹得晃晃蕩蕩,像是一副被吹散開來的油畫。

賀洲心情似乎終于好了些,風把他額前的頭發吹散了,他看着海面,唇角也映了一些淺淺淡淡的笑意。

邱言至看着他,不知怎麽,就湊過去,在他嘴巴上親了一下。

賀洲微微怔住。

邱言至耳朵發熱,辯解道:“我吻你,是因為……”

他眨了眨眼睛,到底是沒找到合适的借口,只好紅着臉,小聲說:“……是因為想吻你。”

賀洲彎了眼睛,他拉住邱言至,親吻就落在了邱言至的嘴唇上。

賀洲聲音很輕,像是風一吹就要散了似的,卻又染上了一縷若有若無的笑意:

“邱言至,我吻你,是因為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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