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零一

二十六的喬栖研究生畢業一年,既沒有再深造也沒一份穩定的工作,那個時候她的性格裏大部分是一種知足與安逸。當然,這并不代表她沒有打算,只是不着急罷了,她的拿的碩士學位也不是什麽知名院校,但在校期間成績十分優異。

畢業後的一年裏收入全來自于李師兄的照顧,在師兄自己的小團隊裏做做分析,沒沖鋒陷陣過也不會熬夜加班,那段日子是她人生裏很值得珍藏的回憶,可這平靜的一切很快在二十七歲那年被打破。

依稀記得,第一次認識她的人總會問,“你的名字是讀哪個音啊?”

她總是回答,“都可以。”

喬栖從短暫的出神中驚醒,看了眼辦公桌上的數字鐘,不過十五分鐘的時間竟然又把曾經當夢一般的重新經歷,桌上還攤着幾份待批的文件,可大夢初醒無心工作,她起身走至窗前,望着腳下的熙熙攘攘抱臂再一次出神。

坐落在京城的瑞豐集團,延續三代,沉浮數十載,已經能夠牢牢守住國內企業數一數二的位置,這座商業海洋上的巨輪所前進的方向,也是媒體口中經常稱作的風向,而它現在的掌舵人,是金家最年輕一代的長孫,金之寰。

瑞豐的樓建于九十年代,擱在當時确實氣派但放在今時也就顯不出別致,不過,周圍拔地的高大建築卻意外襯得,樓頂加豎的“瑞豐集團”四個複古大字格外引人注目,這棟建築的三十四樓現在是集團副總的辦公區域,也是如今喬栖的辦公場所,今年是她坐在副總裁位置上的第二個年頭。

她的名字讀什麽音,整個集團從上到下幾萬名員工不會再有人過來問也不會有人讀錯,就是放到城中的名流貴門中也不會有人叫錯她的名字,那些見或未見過她的人或多或少都聽說過瑞豐的副總能力過人。

辦公桌上,公司內部頻段燈亮起,她走回辦公桌按下接聽,外面秘書間姚秋的聲音響起,“喬總,今晚寶華葉總的私人酒會已确定常發集團的沈總會過去。”

“好,幫我跟葉總說一聲,今晚我會去。”

喬栖知道,這種私人酒會很少有人來主動邀請她,因為在名流貴門中還對她還有另外的了解,總之她的名聲并不好,以至于就算她是瑞豐這樣大公司的副總裁,很多人從心裏也不肯将她放在眼裏。

姚秋放下電話,沒有按照吩咐第一時間将電話打給葉總,喬栖在電話裏的聲音十分平靜,可她卻對葉家這位少爺的态度非常不滿,她将視線投向了副總辦公室的房門上,房門嚴絲合縫的關着與裏面的人一樣過分平靜。

姚秋也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回憶,她認識喬栖的時候喬栖二十七歲,跟她一樣窩在瑞豐底下分公司的企劃部裏做着最普通的工作,每日朝九晚五看不出異常,她對喬栖的印象是話很少、不抱怨,基本上給什麽活都是認真的完成。

可這個人一旦開口聲音總是輕輕柔柔的,讓人安心,她在心裏默默給喬栖的定位是一只可可愛愛的小兔子,直到有一次,喬栖讓所有人都出乎了意料,也讓她知道現存的動物沒有能跟喬栖做比拟的存在。

那一次他們的方案又一次被甲方否決,連上這次是第五次在被甲方刻薄貶低後要求重做,外間的員工透過會議室的磨砂玻璃偷看到主管一疊陪不是的動作,大家心知肚明,這是因為甲方這單對部門年底的考核十分重要。

也就是這一次再也受不了一連加班整月,又睡眠嚴重不足的喬栖徹底爆發,她随意從桌上拿起一個藍封文件直接闖進了會議室,外間的同事随着會議室房門的開合,先是震驚随後又開始竊竊私語。

會議室裏面的人被突如其來的闖入者吓了一跳,主管跟着回頭正要問話喬栖已經走到會議桌的前端,将文件夾不輕不重的放在桌面上,擡眼逼視想要罵她的主管,然後掉轉視線望向甲方,不知為何,她的所有動作都透着不容拒絕的威嚴,是跟她相熟的姚秋也未曾見過的一面。

她開口,聲音依舊平靜輕柔但溫度不高,“那好,我們再來看一下今天的第二套方案。”

那一次,會議室裏的姚秋保持着瞠目結舌的表情直到會議結束,她依稀記得這個方案是喬栖的個人傑作,回過神的甲方每一次發難都被喬栖完美回擊且不留餘地,那時她突然發現,喬栖就像個在陰影中散發光芒的人,讓人無法忽視、也不敢直視。

在之後,喬栖離開了分公司,等到她們再次相逢,喬栖是以分公司副總的身份重新駕臨,緊跟着她就被破格提升為喬栖的秘書,随着喬栖的腳步逐漸成長的同時,也見證了喬栖一路披荊斬棘,從分公司的副總坐上了現如今整個瑞豐集團副總的位置。

回憶就此結束,她拿起電話公事公辦的聯系今晚酒會的主辦方,向其表明瑞豐的喬總今晚會去參加酒會,對方表現出了誇張的驚喜,又客氣的問了幾句喬總近況這才将電話結束,挂了電話的姚秋撇撇嘴,重新投入忙碌的工作中。

喬栖破天荒的主動要求去酒會的消息傳得非常快,惹來一衆不懷好意的流言私語,或猜測目的或只是瞧不上眼的輕蔑。而這一切不管喬栖知道或是不知道她都不會在意,深城那邊有她想做的項目,正好又聽說深城的沈家來了,自然要親自去聊一聊各自意向。

酒會八點開始,喬栖工作到七點半才在姚秋的提醒下從工作中回神,換了一身合适的衣服前往酒會,車裏她依舊沒有停下工作的意思。

姚秋坐在副駕駛的位子,前身側轉向坐在後面的喬栖說話,“喬總,陽浦已經提前到了。”

喬栖從密密麻麻的數字中擡頭,臉上有笑容,“剛下機就去參加酒會,你也不放他先回去休息。”

“是他自己主動請纓我可使不動他,何況你難得去一次酒會有他在也好給你擋擋酒。”

“見完沈總我們就回去不會讓你們多喝酒的。”說完,喬栖将視線重新放回到了密密麻麻的數字上。

酒會上,喬栖尚未現身,各種關于她的言論已經悄悄地熱烈讨論起來,這樣的人不管在哪裏不管她願不願意都無法讓人忽視。

“聽說那個喬三今晚會來。”一道女聲興奮的說着,“人倒是一直聽你們談起,卻從來沒能親眼見過,今晚可真是要仔細瞧一瞧這是一尊什麽佛。”

“有什麽好看的難道不是一個鼻子兩個眼?”接話的是個男聲,他的視線順着對面女人的身材一直向下,停在了不該停的地方,笑容猥瑣,“我比較想了解她這裏。”

女聲笑罵了一句,“聽說,她當年二十七八歲了還能讓瑞豐的老當家貼身帶了一年,這得是多大的本事才能讓那種活成精的人當成寶貝稀罕。”

“所以,我才想深入了解嘛。”男人話沒說完又是一陣猥瑣的笑聲。

一杯紅葡萄酒傾倒在了男人白色西裝上,頓時染紅了一片,男人跳腳準備開罵,耳邊卻傳來一句并無誠意的道歉,不小心灑了酒的男人從侍者手中重新換了杯香槟,無視對方的低聲咒罵擡腳就離開了。

他徑直走到喬栖面前,卻見喬栖唇角眉梢皆有笑意,适才一幕應當是被喬栖一點不落的看了去,他頓時有了臉燒的感覺,幸好他慣常的面無表情可做遮掩,“喬總,剛聽葉總說沈家今晚臨時有事,不會來了。”

“沒關系,原先打算頭一次見面不要太過正式,既然今天無緣那你明天去正式約一下沈總,看看近幾天對方有什麽安排。”

“好的。”

今晚的喬栖将長發挽起,去掉了工作中的無框眼鏡,換了一身傳統樣式的禮服,造型雖然簡單但勝在氣質出衆,漸漸的身旁也彙聚了一些人打聽她的來歷。

喬栖端着酒杯,臉上有笑但很虛浮,聲音卻是慣有的輕柔,不過她能在這樣的場合中笑語盈盈、應對自如,已是鮮少有之。

每一次當對方知曉了她的姓名後,通常是一驚緊跟着就是誇張的恭維,寒暄兩三句後便尋了借口離開,自然是不會再來攀談第二次的,久了喬栖身邊漸漸的只餘下了許陽浦。

姚秋及時出現在喬栖耳邊低語兩句,就見喬栖臉上重新露出春風和煦般的笑,接過姚秋遞過來的電話放在耳邊,一邊應着一邊匆匆朝着沒人的角落走去。

許陽浦目送喬栖的身影離場,雙手在兩側捏了拳,陰霾浮上眼眶,他比姚秋晚認識喬栖一年,現任瑞豐喬副總的特助,也算得上是瑞豐的風雲人物。

喬栖在分公司做副總的時候與他有正面接觸,那時候關于喬栖的流言就傳得有模有樣,他驕傲不屑在這種人手底下工作但跳槽過程的并不順利,所以這期間他在工作上還算認真可态度上卻是談不上好。

一周後,喬栖将他叫進了辦公室,她手裏正翻着他剛交上去的評估報告,見他進來喬栖先是表達歉意要先将手裏的報告重新再看一遍,他有些觸動但依舊面無表情的坐在對面的等待着,氣氛更像是一種僵持。

等喬栖看完最後一行字擡眼對他說道,“不能因為你對我的态度不滿就将自己的能力限定住,這樣對我們都沒有好處。”

是的,她用的是我們。許陽浦聽懂了她話裏的含義,一份明明可以更好的風險評估報告,對公司未來的資金走向更有幫助,也會讓報告的作者得到公司更多的重視,所以她才會說我們。一瞬間,他為眼前人的直白與認真而不可置信。

喬栖一直在觀察他,見他神色松動才繼續說道,“人的思維不能是線性的,你可以試着用平面思維來思考你在我手底下工作這件事情。”

她說着拿起一張A4白紙,“那些關于我的流言可以是左上角的一個點。”她用手裏的筆随手點了個黑色的點,“但我對下屬的用心,對你工作的認可或是其他優點,可以是右上角、右下角或是其他地方的點。”

她悄悄遮住了左上角的地方,聲音輕柔、點到即止,“祝我們合作愉快。”随後,她将手上有幾個點的A4紙遞給許陽浦,“希望你以後還會發現我更多的不同點。”

那張紙如今依舊在許陽浦家裏的書櫃上,被他塑封起來小心的保存着,只在塑封外的空白處,寫了“勿信謠言”與日期。

目光收回,許陽浦知道這通電話是喬栖的私人來電,只有在面對親近的人時她的笑意才會發自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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