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零二

顧簡初在露臺的陰影裏等一通重要電話，電話還沒等到先等來一陣的腳步聲，接着響起一道輕柔好聽的女聲，合着夜風吹進了她的耳朵裏，是酥酥麻麻的感覺。

“媽媽，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下周出差我可以順道回去看看你們，你跟爸爸也要好好照顧自己，不用擔心我。”

喬栖聽見母親談起家常在聽見外公時不禁莞爾，她的名字是外公起的，取自“揀盡寒枝不肯栖”的栖，她從小耳濡目染的就是外公常說的那句，“這栖字用的精妙，讓這铮铮風骨的一句自成了一派氣象，外公也希望你能自有一派氣象。”

“媽媽就想問問你，有沒有合适的男孩子能帶來讓我跟你爸看看，按理說你現在身邊應該有很多青年才俊才是，快給媽媽找一個好女婿回來，這樣媽媽不在你身邊也能夠放心。”

喬栖想到外面的青年才俊，小聲說道，“他們，很煩。”

“你就是太忙了不懂得怎麽跟男孩子相處，哦哦，你爸爸也要跟你說兩句。”

喬栖靜靜等待着父親接過電話，喬父先是沉默了會兒聲音才從聽筒裏傳了過來，“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喬栖的聲音帶着些俏皮的笑意，“走一步算一步。”

喬父也跟着笑了，“你做什麽爸都支持你，爸也相信你能處理好身邊的事情。”

“謝謝爸爸。”挂了這通私人電話好心情尚未來及發酵，姚秋的聲音再次響起，“喬總，董事長的電話。”

喬栖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在了唇角，她接過電話冷淡的一句“什麽事”就傳了過去，連隐匿在黑暗中的顧簡初，也從這毫無溫度的話語裏感受到了絲絲涼意。

在這座城市裏唯一能與瑞豐實力相當的集團，是顧家的榮放集團，很少有一座城市盤踞着兩大家族卻又不相上下。好比，金融城裏的蘇家用了幾十年做到了最大，又好比，深城的沈家一直是那裏的領軍者，在他們各自的地盤上無人比肩。

顧簡初同樣是顧家的第三代，只是榮放的總裁現在還是她大伯，剛才她從喬栖細枝末節的言談裏敏銳地猜到了對方的身份，瑞豐的副總，跟她一樣還只是個副總。

借着正廳裏零散投過來的燈光，喬栖的背影纖長、挺直，卻又別有韻味，在此之前她只見過一次喬栖，并不是漂亮的女人但眼睛長得十分好看，笑起來會有一個好看的弧度。

顧簡初并沒有聽人牆角的習慣，她只是被逼在了暗處猶豫之時錯過了離開的時機，原想等對方上一通電話結束後離開，沒想到又不得不聽起了第二通電話，只是這位傳說中借機上位的女人對金主的态度是不是有點太差了，她想或許關于喬栖的流言根本就另有隐情。

手機震動，震得手掌微麻，她不得不從陰影處走了出來，并無聽見他人電話後的赧然歉意，這裏是她先來的走與不走全憑自己。姚秋看見她後微微一怔，喬栖随着姚秋的動作擡頭，眼神冷漠，但不是對顧簡初，對于眼下的情況喬栖也并不在意。

兩個人眼神短暫的交彙，相□□頭算是打過招呼便投入到各自的電話中，顧簡初離開将這裏僻靜一隅讓給了心情不佳的喬栖。

“這周沒空，我覺得沒有回去的必要。”電話那頭不知道在說什麽，喬栖在長久的沉默後再次開口，“那我今晚回去住一晚。”就算是最後不得不向電話裏的人妥協，她态度也并不算好。

挂了電話的喬栖又對姚秋說道，“你讓陽浦把約沈總的時間向後延，明天下午五點你去那邊接我。”

喬栖心情不好去拿剛才放置一旁的酒杯，指尖的觸感有些不同，她低頭一看高腳杯變成了圓筒玻璃杯，紅酒也變成了牛奶，不禁失笑，開口委委屈屈道，“這酒會竟然還提供牛奶，我的酒呢？”

姚秋沒接她的話，牛奶是她帶來的，喬總身體不好胃更不好，雖然打電話提前吩咐酒會準備牛奶果汁無可厚非，但她并不想因此讓人對喬栖産生更多的聯想，她用公事公辦的表情，說道，“喬總，你今天晚飯沒怎麽吃，多喝點牛奶養養胃。”

“天冷沒什麽胃口，而且牛奶喝多了容易上火。”喬栖看着姚秋，用眼神繼續追問酒的去處。

“喬總。”姚秋崩緊的表情有了松動的跡象，“今晚你已經喝了三杯了，再喝就多了，不僅傷胃回頭明天又得忍着頭疼。”

喬栖少有的争辯的道，“我酒量沒那麽差，紅酒助眠，或許今晚能睡個好覺。”

“不行，蘇小姐也吩咐過，你不能多喝。”姚秋敗下陣來好言勸導，“三杯已經是今晚的極限了。”她忽然想到什麽，補充道，“不是晚上還要回董事長那邊。”

這一句像是提醒起喬栖剛才的壞心情，她擺擺手抿了一小口牛奶，眼神冷淡，“告訴陽浦今晚不用走太早，找個地方給我休息等酒會結束了再走。”

那邊的金老太爺放下電話嘴角是毫不掩飾的笑意，喬栖還真是他無意撿來的一塊寶，只可惜就是太容易心軟，想到這裏老太爺臉上的笑容收了收，剛才在電話裏他就是利用了喬栖心軟的這點，一再把自己的老毛病搬出來才讓喬栖願意回來住一晚，但這心軟的毛病又令老太爺陷入沉思，要是說徹底改了也是不好。

事實上，喬栖是金老太爺的親孫女，只是這孫女來得并不光彩，是當年從|軍後在生活區耐不住寂寞跟隔壁偷了幾次歡得來的，原以為兩家各自服從分配去了不同的地方這事也就淡忘了，誰能想到他不僅多了個兒子還多了個孫女。

在調查清楚後他首先做的是捂住這個秘密，只是這個孫女他還是用了手段放在身邊，打算在适當的時候放出來好敲打敲打金家那些不上進的子孫，就像在沙丁魚裏放一條鲶魚，也讓停滞不前的瑞豐散發些新活力，對喬栖他并沒有太多感情。

令他意外的同樣是喬栖在分公司那次會議上的表現，消息傳到耳邊時他又有了另外的打算，想親手□□起這個孫女看能得來多少回報，結果再次令他驚喜，于是，原先用來打破瑞豐僵局的喬栖又成了他理想的繼承人。

他一直嫌喬栖性格軟弱過于安靜，半年下來教的雖然用心但多少還是讓他失望，第二次轉機發生在一次重要談判上，因為上了年歲他已經很少親自去談生意，但為了教喬栖他又複出了一年，沒成想倒是給流言做了滋養的土壤。

那次談判的标底意外外洩氣得他當場心髒病發作，随行也是慌了神各個手忙腳亂，只有喬栖面色沉靜穩住了混亂的局面，而且不管是與醫生溝通還是跟甲方要求競标延後兩天，她都做的有條不紊、合情合理。

他不過年紀大了氣血攻心身體并無大事，那兩天喬栖把辦公室搬去了他的房間好方便照顧他，醫生每一次叮囑她都有認真聽并照做，金老太爺縱橫到這把年歲看人向來很準，喬栖果然沒叫他失望也更深得他心。

兩日後談判重新開始喬栖被他放在了主位，他坐在旁邊交手等待着她的發揮，喬栖的方案裏竟然做到了将廣告投放的資金壓縮了整一倍，這種做法令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他尤其驚喜。

也正是資金的合理使用瑞豐新方案的報價被打到了最低，加上方案整體創意新穎這生意自然被瑞豐收入囊中，金老太爺高興之餘才發現這半年來，喬栖跟着他經手的每一場交易都會借助同樣的信息自己再做出一套方案，所以才會有僅兩天就能逆轉結果的方案出來，就這樣又過半年，他直接将人放在了分公司副總的位置上，繼續磨煉。

金老太爺與喬栖的關系鮮少有人知道，所以當喬栖被老太爺放在身邊手把手教的時候，金家的人也對花邊新聞信以為真，以為老太爺再喜歡一個女人也不過是個外人，真到了關鍵利益上老太爺照樣會棄之不顧。

直到喬栖憑皆出衆的能力一路踏進集團核心時，其他人方才如夢初醒，那個外界沸沸揚揚傳了許久的老太爺的小情人，搖身一變成了瑞豐集團的繼承人之一，而且老太爺也高興的把人接回了家，并贈予了令人眼紅的股份，利益相關的人說不清心裏是個什麽滋味，交織着惱與悔以及怒。

對于這一切喬栖并未顯得有多高興，從她的這個親祖父突然降臨的那一分鐘起，她就被迫離開了原先的生活，來到了這個虛虛實實的世界，而她的這個親祖父為了遮掩曾經的醜事，從未想過認回她的父親，因為比起她，她的父親才是指控他過往的最有力最直接的證據。

也正因如此，金老太爺不會大張旗鼓的讓她認祖歸宗，甚至放任流言甚嚣塵上，比起她的聲譽他自己的名譽當然更加重要，金家的人彼此之間也有着共同的默契，她的名聲越差在生意場才越難行，加重她的阻力才是其他金家人樂見其成的結果。

至于喬栖在姓氏上的問題，金老太爺是打算等他百年之後留下遺囑，再允許她把姓氏改回來，那時候他人都不在了也就不大在乎過往的醜事是否被人揭開，金老太爺的如意算盤打得再妙，喬栖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來，她讨厭金家是厭惡金老太爺對她的威逼利誘，至于打算，或許正如她對父親所說的那樣走一步算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