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少頃,孟松洵才漸漸平複住了呼吸,“此事,或對調查案情至關重要,多謝姑娘告知。”
柳萋萋還未說完,微一擡頭,就見孟松洵淺笑着看着她,他神色誠摯,不禁讓她怔愣了一下,她本還覺得此人生性冷硬難以接近,卻沒想到他比她想象的更溫柔。
她抿了抿下唇,輕聲問:“官爺信我的話?”
“為何不信,你沒有騙我的理由,且此事還未去驗證,若這麽快便否定,豈非太武斷了些。”
孟松洵垂眸看着柳萋萋,便見她那雙好看的杏眸裏又開始躍動起星星點點的光芒。
不過是說了一句再尋常不過的話,這個小姑娘便開心至此,實在太好哄了些。
“除卻在那江知頤身上嗅到的氣味,對于此案,姑娘可還有旁的見解?”
柳萋萋有些詫異地看過去,沒想到他會詢問自己的看法。似乎自打入了沈家,她便一直在心下告誡自己要謹言慎行,尤其是前幾日秋畫之事後,她便記得時刻閉牢了嘴,絕不可多言。
可眼前這個男人卻認真地問她如何想。
她懸在空中的腿不自覺晃了晃,片刻後,才鼓起勇氣道:“不瞞官爺,确實有些猜測……我也聽餘祐提過發生在城中的兩起舉子奪命案,聽說那兩位遭了毒手的舉子都被砸破了腦袋,挖出了腦髓,兇手手段極其殘忍,若非是報仇洩憤,我總覺得兇手不像是單純為了殺人而殺人……”
言至此,她擡首看向孟松洵,見他靜靜地傾聽着,沒有絲毫不耐,咬了咬下唇,不自覺微微直起背脊,聲兒也不似方才那般虛了。
“砸破腦袋或是為了害人性命,可挖走腦髓,則顯得蹊跷了些,這豈非多此一舉,除非兇手一開始想得到的就是幾個死者的腦髓。”
孟松洵含笑看着眼前瘦弱的女子,月華清冷灑在她的半張臉上,她或是自己不覺,她一雙眼眸在說話時越發明亮璀璨起來,甚至襯得她整張憔悴的面容都平添了幾分光彩。
見她止了聲兒,他忍不住開口:“繼續說。”
這姑娘的猜想很大膽,也很有趣,且并非全然沒有道理。一開始他以仇殺的方向派人去查過,可先頭死的兩位舉子之間并無什麽交集,更別說兩人共同的仇家,而且如這位姑娘所說,取腦髓一事實在匪夷所思。
見他還願意聽她講,柳萋萋卻是赧赧笑起來,“我沒有證據,只是胡亂猜測,實在說不出更多了,畢竟我也不知腦髓能拿去做什麽,總不能是入藥吧,這世間怎會有如此邪門的偏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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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音方落,眼見身側的男人劍眉蹙起,驀然怔住了。
“官爺,可是我說錯什麽了?”柳萋萋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有,興許你猜得不錯。”孟松洵笑了笑,也不瞞她,“那日我檢查趙孟垠的屍首,在他的後頸處發現了一個極小的針痕……”
針痕……
柳萋萋納罕地擰緊了眉頭,正欲再問,卻見蹲在河岸邊的兩人燒完了紙錢,拿起銅盆,起身回返。
她忙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直看着他們走進桃林,從他們底下穿過,逐漸消失在遠處,才長長呼出一口氣。
兩人走遠後,身側的男人又抱着她自桃樹上下來。一落地,柳萋萋急忙退開步子,低身福了福,“那官爺,我便先回去了。”
見孟松洵點了點頭,她折身欲走,卻聽他驀然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柳萋萋回過頭看向他,“萋萋。”
說罷,她還特意擡手比劃了一下,“這個‘萋’,我叫柳萋萋。”
“柳萋萋……”孟松洵默念了一遍,清淺一笑,“芳草萋萋,有繁盛之意,很好的名字。”
柳萋萋聞言稍愣了一下,從來旁人問她姓名,都會嘲笑一句聽起來凄凄慘慘,甚不吉利,這還是頭一回有人誇這名字好。
她心情愉悅,回去時連步子都松快了幾分。待回了下等房舍,遠遠見餘祐和江知頤住的屋子熄了燈,也不似方才那般擔憂緊張了。
兩人共處一室,江知頤斷不會在這時候對餘祐動手。
瞥過他們住的四號房舍,再看向自己住的屋子時,柳萋萋疑惑地眨了眨眼。
她分明記得離開時是滅了燭火再走的,怎的這會兒屋裏卻是亮着的,難不成是走得太匆忙,給記岔了。
她緩步上前,便見房門虛掩着,一人正靜坐在裏頭。
看清那人,柳萋萋唇角的笑意淡下去,“二爺……”
沈韞玉折首看向她,面色微沉,“跑去哪兒,怎的這個時候才回來?”
柳萋萋垂下眼眸,“妾身……妾身睡不着,随便出去走走。”
沈韞玉不虞地壓了壓唇角。他為了查案忙碌了一日,本就已是筋疲力竭,可想起柳萋萋白日似有事要見他,這才強打起精神來了這裏,不想竟在此等了她小半個時辰。
“白日找我做什麽?若有什麽需要的,吩咐人就是,我忙着查案,不總是能抽出工夫來聽你說道。”
見他又是一副不耐且覺得她在添麻煩的模樣,柳萋萋掐了掐掌心,本不想說了,但想起方才那位官爺說過的話,還是道:“妾身的确有話想說,且是有關……”
想到江知頤就在隔壁,她小心翼翼地探看四下,将門窗都閉得嚴嚴實實後,才湊近沈韞玉,努力壓低聲兒,将在江知頤身上的發現又複述了一遍。
沈韞玉聽罷神色微變,猛然站起身,面上浮現一層薄怒,“柳萋萋,這麽重要的事,緣何你現在才說!”
柳萋萋一時咋舌,“妾身是想告訴二爺的,可二爺您說……”
“我當時忙于查案,你未曾說清楚,我怎知你想要說的是有關案情之事。”沈韞玉赫然打斷道。
柳萋萋無法辯駁,她一開始讓那侍衛傳話,的确沒說清楚是因為案情,“可後來,妾身又讓那位官爺去禀告,他……”
“罷了,多說無益。”沈韞玉不想浪費時間聽她狡辯,急匆匆地要離開,可臨到屋門前,又折過身道,“此事,你可還有告知過旁人?”
聽着他質問的語氣,柳萋萋明白他很不希望此事還有其他人知曉,她掩在袖中的手搓了搓,旋即搖了搖頭,“沒有。”
得到滿意的回複,沈韞玉才疾步離開了下等房舍。
柳萋萋看着他匆忙的背影,想起他方才責怪的眼神,回屋前的那股久違的歡悅已是煙消雲散。
她垂了垂眼眸,苦笑了一下,簡單洗漱後,便倒頭在床榻上躺下。
另一邊,書院客院。
孟松洵伏在書案前,提筆落下幾字,裝進信封裏,又召來貼身小厮李睦,讓他明日一早便帶着信趕往京城,交給程家香藥鋪的程三爺。
若非方才那姓柳的小姑娘提醒,他差點沒想起來,念念當年偷了她父親藏起來的香譜和他一起翻看時,他依稀記得裏頭似乎有那麽一個方子,還真用到了腦髓。
難不成,此案還與……
見自家主子薄唇緊抿,神色凝重的模樣。李睦試探着道:“侯爺,要不小的給您點上那香。”
孟松洵擡眸看他一眼,低低“嗯”了一聲。李睦熟練地自香囊中取出兩顆香丸,放入香爐中熏燒,随着清雅的香氣袅袅在屋內暈散,他眼見自家主子緊蹙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
李睦在孟松洵十四歲時便開始近身伺候,打那時起,他家侯爺用的香便是這一種,甚至十幾年來從未變過。
他心下好奇,也曾向侯爺院裏的老仆打聽過,才得知原來這香方是曾與他家侯爺定過親的姑娘寫的。
那姑娘嗅覺靈敏,又出生制香世家,是天生的制香奇才,不過五歲便寫出了這個香方,只可惜……
李睦拿着信默默退出去時,忍不住又看了孟松洵一眼,在心下長嘆了一聲。
這長情縱然是好,可若太過念舊,沉溺于過往,又如何能脫離出來,放眼将來。
只怕,別說是小主子,離他們候府有真正的當家主母都還遙遙無期。
夜愈發深了,柳萋萋這一覺睡得很沉,但仍是不可避免地做了夢。
夢裏她還是個孩童,似乎坐在什麽人腿上,雀躍地對着擺在書案上的書研讀着。
書頁被展開,書上的字模模糊糊,看不大真切,可待她湊近去看,卻又逐漸清晰起來,隐約出現了“沉香”,“檀香”之類的字眼,像是什麽香譜。
她再凝神細細瞧,那一頁香譜的最前頭寫着“文髓香”三個字。
當是這個香方之名。
香方中的香材用的獨特又大膽,令柳萋萋頓生了幾分興致。
然在她看得津津有味之時,畫面繼續往左,卻是赫然出現了讓她心驚肉跳的字眼。
“擇聰慧者四人,取腦髓各一兩……”
作者有話說:
直接看這一章發現接不上的寶寶翻到前一章末尾,我加了大概800多個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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