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沈韞玉原不明白, 分明柳萋萋并非什麽美人兒,名義上還是他的妾,是他碰過的東西, 孟松洵為何還要冒着被人诟病的危險, 仍執意同他換妾,直到看到方才那一幕,他才恍然大悟。
“我算是明白,武安侯緣何那般堅持向我讨要了你,原是看上你這靈敏的鼻子,要你替他辦案。”沈韞玉冷笑一聲, “他可真是好算計。”
柳萋萋回身面無表情地看向他。
他以己度人, 自己心思龌蹉,便覺得誰都不堪, 孟松洵是怎樣的人,她不敢說了如指掌,但她篤定他絕非精明算計的惡人。
“我知道,侯爺并未瞞我, 打一開始他便對我坦言相告。”柳萋萋定定道, “何況縱然他是利用我, 我也心甘情願。”
沈韞玉聞言擰了擰眉, “柳萋萋, 你是不是傻, 他不過是假意對你好罷了。”
兔死狗烹, 待她将來沒用了, 定會被一腳踢開, 落得凄慘的下場。
“假意對我好, 那也是好。”柳萋萋凝視着沈韞玉, 露出嘲諷的笑,“沈大人甚至連這份假意都不願給我,不是嗎?”
她輕飄飄的一句,令沈韞玉頓時語塞,他垂下眼眸,眼神不由得飄忽起來。
他承認,先前在沈家他對柳萋萋确實是冷漠了些,但那又有什麽錯,他既不喜柳萋萋,又緣何要給她無謂的希望。
見他久久說不出話來,柳萋萋接着道:“說到利用,當初夫人不也一樣嘛,利用我來替她采買香材。同樣被利用,我倒更情願被侯爺利用,至少,他拿我當個人看……”
她抿唇苦笑了一下,不欲與沈韞玉多做糾纏,末了,只道:“草民言盡于此,沈大人自便。”
說罷,她利落地入了屋,折身面向沈韞玉毫不留情地關上了門。
門扇閉攏的風撲在沈韞玉的面上,好似被狠狠打了臉,沈韞玉只覺自己甚是可笑,為何要特意跑到柳萋萋面前碰一鼻子灰。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即氣沖沖拂袖而去。
她如今已不是他的妾,他又好心提醒那麽多做什麽,就算她将來境地凄慘,求到他面前,他也絕不會再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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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內,想起沈韞玉說的話,柳萋萋仍覺有些氣悶,然餘光瞥見擺在圓桌上的那只紅漆花梨木方盒時,不由得朱唇抿緊。
她擡手掀開盒蓋,裏頭整整齊齊擺着六顆香丸。
正是昨夜那賈洹賈大人為表心意,獻給孟松洵的嬰香。
柳萋萋捏起一顆,放在鼻下嗅聞,可燃與未燃的香到底不一樣,她看向屋內的香爐,将香丸置于雲英石片上,隔火而焚。
她一手擡起香爐,一手攏住香氣,湊近輕嗅,細細分辨了半晌。
她很肯定,這香氣和在對廂聞到的一模一樣。
或是同一批制作出來的。
想要試這香中有沒有毒,只有一個法子。
看着那袅袅而上的香煙,柳萋萋咬了咬唇,一狠心,将香爐擱在窗前的花幾上,旋即在小榻上躺下,閉上眼眸。
此時,孟松洵檢查過屍首,便至另一處審問紅襄館老鸨。
那老鸨顫巍巍地站在桌旁,便聽那神色沉肅威儀的大理寺卿冷聲開口道:“如實交代,此嬰香究竟從何而來?”
“回大人,草民實在不知啊……”
“不知?”孟松洵微一擡眉,“嬰香是在你這紅襄館賣出去的,你同本侯說你不知,你覺得本侯會信嗎?”
他将指節在桌案上輕輕扣了扣,“咚咚”的沉悶聲響像是把懸在頭頂一寸寸落下的刀,令老鸨脖頸陣陣發涼。
她兩股戰戰,吓得撲通跪了下來,“大人,草民交代,草民什麽都交代,大抵兩個月前,有一女子攜嬰香而來,說要與草民談一筆交易,将嬰香放在這紅襄館中寄賣,還說将賺得的錢銀五五分,甚至還保證草民可借此賺得盆滿缽滿,草民一時心動,便試着将此香賣給了來樓裏的客人,沒想到過了沒多久,此香便在京中盛行起來,後為了賺得更多的錢銀,草民才命人修葺了樓底的廳堂,利用那嬰香的妙處,擡高樓裏姑娘們的身價……”
孟松洵略一思索,又問:“可知那寄賣嬰香的人究竟是何身份?”
“草民不知。”老鸨忙道,“草民甚至不知那嬰香究竟是如何所制,只每逢初一十五,他們就會來此寄賣嬰香,草民真的只是借了個地方而已啊……”
孟松洵沉聲道:“可還有隐瞞?”
“沒有,絕對沒有。”老鸨信誓旦旦,“大人明鑒,草民做的雖不算是什麽正經買賣,但絕不敢做謀財害命的事兒啊。”
說罷,還撩起衣袂裝模作樣地抹起眼淚來。
她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樣子,急着想證明自己的清白,證明自己無辜。
但孟松洵很清楚,這花樓裏的老鸨最懂左右逢源,面對客人時笑臉相迎,對付樓裏姑娘的手段卻最是狠辣,哪有什麽無辜可言。
他深深看了老鸨一眼,薄唇緊抿,若有所思。
一柱香後,他自老鸨處回了昨夜睡的屋內,然推開門,一股熟悉的香氣撲面而來。
察覺到屋內的寂靜,孟松洵不由得怔愣了一瞬,頓生出些不好的預感,疾步入了內間,果見柳萋萋仰面躺在小榻上,一側花幾上香爐尚有餘煙飄散。
他面色微變,忙拎起桌上的茶壺澆滅香品,推開窗扇散去香氣,随即蹲在小榻前,急急喚着柳萋萋的名字。
好一會兒,才見她緩緩睜開眼睛。
柳萋萋尚在夢中與瑤池神女相會,卻陡然聽見一個低沉急促的聲音将她喚了回來。
一醒來,入目便是孟松洵那張劍眉緊蹙,憂心忡忡的臉。
“侯爺……”
她還未喚完,就被男人一下抱了起來,那雙遒勁有力的雙臂牢牢困住了她。
她感受到他呼吸的顫意,也聽見他似放下心般在她耳畔長舒了一口氣,少頃,沉聲問道:“這香可是你自己燃的?”
柳萋萋将下颌抵在他的肩上,輕輕點了點頭,下一瞬,身子被放開,直直撞進男人盛着怒氣的眼眸裏。
“你膽子怎這般大!若你真出了事兒,該如何是好!”
柳萋萋自知理虧,聽着他的訓斥,垂着腦袋,一言不發,但很快,似是想起什麽,她又激動地看過去,“侯爺,我方才聞過了,這嬰香和那富商房裏的一模一樣,且我入睡後做的夢也與上回一般無二,我覺得顧富商的死興許不是嬰香所致。”
看着她在分享這一重要發現時,那雙欣喜難抑的模樣,孟松洵卻是一絲一毫都笑不出來。
她不知道,方才進屋時,嗅到那股嬰香的氣息,又看到她閉眼躺在小榻上,他一瞬間有多恐慌。
甚至發現叫不醒她時,連伸手探她鼻息的勇氣都沒有,生怕再次失去她。
可她卻這般沒心沒肺,一心只想着案子的事,絲毫看不出他的後怕與畏懼。
他薄唇微啓,聲兒裏沁着一分涼意,“這案子再重要,都沒有你的性命重要,往後不許再做這些冒險的事,明白嗎?”
孟松洵的沉肅令柳萋萋緩緩斂起笑容,忍不住縮了縮腦袋,只覺此時的自己像極了一個闖了禍後被大人嚴厲訓誡的孩子。
雖她自己在心下确定這嬰香內應是無毒,但貿然嘗試,确實是她太莽撞。
柳萋萋垂下眼眸,重重點了點頭。
見她知了錯,孟松洵也不由得放緩了語氣,“此地不安全,我已派人将李睦喚來,一會兒他會護送你坐馬車回府去。”
柳萋萋再點頭,頓了頓,好奇地看向孟松洵道:“侯爺昨夜去了哪裏?”
孟松洵本以為柳萋萋夜裏沒醒,不想她還是發現了他悄悄外出的事,“昨夜,你睡下後,我便去跟蹤了那些出售嬰香的人,發現他們離開紅襄樓後,便往西南而去,入了一個宅院。那是私人宅院,四下有不少人巡邏把守,我不好貿然闖進去,在外等了一個時辰都不見有賣香之人出來。”
他頓了頓,肅色道:“我方才審問了老鸨,總覺得嬰香之事不簡單。老鸨将自己撇得太過幹淨,像是在撒謊,她怕是知曉什麽內情。”
見柳萋萋聽罷一副垂眸沉思的模樣,孟松洵一下看破她的心思,幹脆直截了當掐斷她這念頭。
“你已幫了我許多,還是回府去得好,若你在這兒,我還要顧及你的安危,無法專心查案,你回了府才能讓我安心。”
柳萋萋确實生了留下繼續幫他的想法,然聽得此言,只得低低“嗯”了一聲。
她能力有限,無法替孟松洵破案,确實還是回府去莫給他添麻煩得好。
提起孟松洵昨夜外出的事兒,柳萋萋轉而想起另一事,遲疑片刻,才道:“對了,昨夜……我看見沁玉姑娘身邊的媛兒自那富商的屋內出來……”
“大抵是什麽時辰的事?”孟松洵忙詢問道。
柳萋萋搖頭,“我也不知是什麽時辰,我醒來時見侯爺你不在屋內,一時擔心,便推門往外看了一眼,恰好看見媛兒自那富商屋裏出來……她也有可能是替人送東西去的……”
她雖不想将媛兒扯進這樁案子裏,但到底得将自己所見告訴孟松洵,畢竟此事或對查案有用。
雖未得到想要的結果,但聽她說昨夜曾擔心地起身看他,孟松洵唇角不自覺泛起一絲淺笑,“好,我知道了。”
因着辦案繁忙,孟松洵還要去盤問樓內其他人和處理一些事,不便一直陪着她,在下屬的再三催促下只得無奈離開。
他走後大抵一盞茶的工夫,李睦便來了,說府裏的馬車已在樓外等了。
柳萋萋點了點頭,随李睦一道正欲下樓去,卻見木梯邊一間廂房的門倏地自內推開,一婢子端着銅盤自裏頭出來。
那門開得急,屋內出來的人與柳萋萋險些相撞,那小婢子雖及時穩住身子,但搖晃間還是讓盆內的水濺出來了一片。
柳萋萋定睛一瞧,詫異地喚道:“媛兒。”
媛兒擡首看來,片刻後亦認出了柳萋萋,驚喜地笑着喚了聲“姑娘”。
“怎麽了,媛兒?”一妩媚慵懶的聲兒自屋內傳來。
柳萋萋聞聲看去,便見沁玉發髻半斜,衣衫松松垮垮,睡眼惺忪地緩步自內間走出來,似是才起身。
“姑娘,媛兒方才不小心,險些撞到了這位娘子。”媛兒解釋道。
沁玉将那柔若無骨的身子在門框上一倚,看了柳萋萋半晌,旋即莞爾一笑,“真巧,又遇到了姑娘,既得這麽有緣,不如姑娘進來喝杯茶水再走?”
柳萋萋想起昨夜的事,偷偷用餘光瞥了媛兒一眼,道了句“好啊”。
她回首對李睦囑咐了兩句,說她去小坐一小會兒,很快就出來。
見她答應得爽快,沁玉詫異了一瞬,但很快便笑着擡手請她進去,還不忘命媛兒去泡壺好茶送來。
沁玉的屋內尚且萦繞着一股幽香,柳萋萋在桌前坐定,無意一瞥,便瞥見自沁玉松散領口露出來的白皙玉肌上青青紫紫的一片,甚至于在她擡手間,衣袂下滑,露出的手腕上有一圈圈紅痕,顯然是被什麽捆綁所致。
或是柳萋萋的眼神太過灼熱,沁玉順勢看向自己身上的傷,勾唇笑了笑,“昨日那位爺是個不懂得憐香惜玉,還是個會玩的,手勁又大,鬧得我可是有些疼呢……”
她語氣中透露着無所謂,似乎早已對這種事司空見慣,見怪不怪了。
看着那些觸目驚心的傷,柳萋萋心下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她雙唇微張,一時正想着該如何安慰才好,就聽沁玉又道:“昨夜那位抱着你的爺,是你的夫君?”
夫君……
聽得這個稱呼,柳萋萋只覺有些怪異,以往提到夫君,她想到的永遠都是沈韞玉,但她如今已不是沈韞玉的人了,而是武安侯的妾。
可她實在很難将孟松洵與“夫君”二字聯系在一起,怎都覺得別扭。
因他們之間似乎更像夥計和掌櫃,她替他辦事,他付她工錢,不必為那些男女之間纏綿糾葛的感情所累。
但她還是點了點頭,低低道:“我是他府裏的妾。”
“我瞧他倒是對你不錯。”沁玉托額看着柳萋萋,目露豔羨,“若真是個能托付終身的,你也算是有福氣。不像我,六歲因着家鄉的一場洪災,爹娘全都死了,我被人拐去,輾轉賣到了這紅襄館,已然十二年。”
憶起那些過往,沁玉揚起一絲苦笑,“起初我也曾想過尋一個好的男人,讓他們帶我逃離這裏,去過尋常的日子,但後來我便發現,原來誰都救不了我……沒錢的贖不起我,那些有錢的恩客貪戀我的身子,卻又嫌我髒,就算起了贖我的念頭,也不過将我困在那內宅裏,如籠中的金絲雀般日日賞玩,和在紅襄館中又有什麽分別。還不若就待在這兒,等年老色馳,等媽媽願意放了我,我便帶着攢下的錢,去過我自己的清淨日子,不好嗎?”
雖她這些年也在沈家過得也難,但風塵女子的苦,柳萋萋到底不可能感同身受,只看着沁玉那看似灑脫的笑,心下不由得一陣陣泛酸。
她明白,那些淪落風塵的女子其實都是處在無盡黑暗的深淵中,支撐着尋找一絲渺茫微光的人。
只可惜大多數人的結局卻是溺死在默默這片黑暗裏,無聲無息。
沁玉看着柳萋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并不喜她眸中不自覺流露出的同情,扁了扁嘴,轉而将話鋒一轉,輕描淡寫道:“聽說樓裏今早死了個人?”
提及此事,柳萋萋略略提起精神,“是,聽聞那人好像是因為嬰香死的。”
說着,她看向沁玉,小心翼翼地試探道:“關于嬰香,京中傳得沸沸揚揚,還說能夢到瑤池神女呢,也不知沁玉姑娘可知道什麽?”
“嬰香啊……”
沁玉捏起桌案上的空瓷盞,漫不經心地用青蔥玉指把玩,“她們都說嬰香之香像極了少女之香……”
她頓了頓,唇角微揚,妩媚地笑着傾身靠近柳萋萋,只見她朱唇微啓,擡眉一字一句道。
“你說,這香會不會真是用少女所制?”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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