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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此言, 柳萋萋背脊上驟然攀上一股涼意,當即忍不住猛打了個寒顫,一側, 将泡好的茶水端出食案的媛兒亦不由得動作一僵。

好一會兒, 柳萋萋才扯唇強笑了一下,“沁玉姑娘真會開玩笑。”

沁玉勾了勾唇,笑而不言,只一雙如玉般細膩白皙的柔荑端起茶盞,低唇輕啜了一口,“女子的命本就賤, 世上再尊貴的女子, 說到底都不過是男人的玩物罷了,有時就算他們想要你的命, 你也反抗不過,不是嗎?”

她說罷長睫微掀,擡眸看去,“說了這會子話, 我還不知姑娘叫什麽?”

“我叫柳萋萋。”

“柳萋萋……那我便叫姑娘萋萋吧。”沁玉自顧自做了決定, 但又很快皺了皺眉, “只不知往後還有沒有機會喚姑娘的名字, 畢竟我們可能不會再見面了……”

她似是很喜歡喃喃自語, 也不怎麽給柳萋萋說話的機會, 只碎碎地同柳萋萋講着她的過往, 剛進來時如何被老鸨打, 十三歲梳弄接的是什麽樣的客人……

足足說了一盞茶的工夫, 沁玉才以疲累為由拂了拂手, 命媛兒送客, 也不顧柳萋萋尚在屋內,便慵懶地褪去外衫,撩開內間的簾帳兀自上了床榻。

媛兒将柳萋萋送出去,閉牢門扇後,才壓低聲兒歉意道:“娘子莫怪,我家姑娘就是這般随意的性子,方才說那話,也不是故意要吓您。”

言至此,她忍不住低嘆了一聲,“不瞞娘子,最近這兩月,媽媽自牙婆手上買了不少姑娘,但這些姑娘不知怎的,最後都離奇消失不見了,着實有些奇怪,我家姑娘或是想到她們,才說了那般可怕的話。”

“消失?”柳萋萋蹙了蹙眉,“好端端的怎會突然消失呢,有沒有可能是被老鸨給轉手賣了?”

“這我便不知了。”媛兒搖了搖頭,“媽媽最近收的都是相貌不俗的姑娘,雖說遠比不上我家姑娘,但以媽媽的性子,按理說該将她們留下來好生□□再接客才是,可才被牙婆送來一兩日,就不見了人影兒,先前可從未出過這樣的事兒。”

媛兒言至此,聳了聳肩,“不過我也說不好,指不定和娘子說的那樣,教媽媽轉手賣出去了。但就是因着頭一批姑娘消失後沒多久,樓裏就開始莫名其妙賣起了嬰香,我家姑娘才會生出那樣的猜測,說那樣的話……但這般離奇的事,怎的可能呢……”

見媛兒邊說,邊搖着腦袋,似是覺得很荒謬,柳萋萋卻是垂眸若有所思起來。

她想起了自己先前做過的怪夢和夢見的那個香方。

香方中确實提到了“女子”二字,但她實在想象不出,該如何利用少女來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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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也能用來制香嗎?

或就如媛兒所言,那不過是沁玉的臆測罷了。

柳萋萋朱唇輕咬,看了眼緊閉的房門後,才在已然等急,生怕孟松洵問責的李睦催促下,不得不離開了紅襄館。

紅襄館三樓廂房內,一人閑散地半倚在欄杆上,居高臨下地望着那抹自樓內走出來,被小厮小心翼翼扶上車的瘦削身影,直到馬車逐漸遠去,消失在行人如織的街道上,他才徐徐将視線收了回來。

再次看向屋內,紫檀雕花圓桌前,沈韞玉劍眉緊蹙,清隽的面容上滿是躁意與煩悶。

“沈大人倒也不必這般着急。”江知頤笑意清淺如舊,緩緩開口,“縱然那老鸨不知寄賣嬰香之人的下落,且真讓那些人僥幸逃出了京城,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正苦于毫無線索的沈韞玉聞言側首看來,眸光銳利了幾分,“江大人這是何意?”

他原還覺得這位跟着他在樓裏無所事事閑逛的江編修甚是礙眼,但聽他方才那話,顯然是知道什麽。

江知頤薄唇微抿,看着沈韞玉這心急如焚的模樣,不緊不慢地坐下,給自己倒了茶水潤了喉,才道:“昨夜,下官留在了紅襄館,偶然看見武安侯深夜外出,一時好奇,便偷偷跟在了後頭,無意間發現武安侯似在追查那些寄賣嬰香之人,甚至一路查到了他們的落腳之地。”

沈韞玉微微一驚,不曾想原來孟松洵之所以入這紅襄館,竟是為了辦案而來。

他默了默,旋即凝視着江知頤,眉宇間浮現幾分狐疑,“江大人為何要将此事告訴我?就不怕被武安侯知曉而惹怒了他嗎?”

江知頤與他交情并不深,卻将這麽重要的消息透露給他,令沈韞玉不得不懷疑他別有居心。

“下官怎會怕呢。”江知頤稍稍傾身靠近沈韞玉,眉梢微挑,一字一句道,“畢竟下官和沈大人是站在一起的,不是嗎?

看着江知頤唇間意味深長的笑容,沈韞玉眸色複雜,緊接着便聽他又道:“那位大人對武安侯多有防備,想必沈大人也多多少少知曉一些,如今這案子既是由刑部與大理寺聯手辦的,那下官自然希望刑部先下手為強能趕在大理寺前查清此案……”

江知頤說得不錯,沈韞玉确實自孟松洵送來的美妾口中得知他那恩師褚裴在暗中監視孟松洵。

前大理寺卿在任時,與刑部的關系就談不上多融洽,兩者都在因背後的支持者而暗中較勁。

然那廂,江知頤頓了頓,又顯出幾分猶豫:“雖說如此,但下官昨夜看那宅子像是什麽私人宅邸,最好還是先命人調查一番,再做打算,不然……”

打聽見“先下手為強”五個字,沈韞玉便有些坐不住了,唯恐孟松洵快一步,将這份功勞搶去,故不待江知頤說罷,他便急切地問道。

“那地方在哪兒?”

“沈大人,下官覺得您還是……”江知頤還欲再勸,然看見沈韞玉不悅逼問的眼神,到底還是止了聲兒,乖乖答,“清平坊東南的一條小巷子裏,那宅院門前有一棵歪脖子的大槐樹,很好認。”

他話音方落,沈韞玉已迫不及待地起身,沖門口守着的刑部侍衛一擡手,命令道:“走,去清平坊。”

江知頤看着沈韞玉因急于立功,心急火燎遠去的背影,原挂在面上的憂慮漸漸消散,他負手立在門邊,少頃,淺笑着搖了搖頭。

與此同時,奉孟松洵之命調查那清平坊宅院的賀頌亦匆匆趕到了紅襄館。

賀頌原是軍中之人,常年跟随孟松洵鎮守邊塞,因行事穩重,如今被孟松洵留在了大理寺協助他。

推門入了四樓廂房,見孟松洵正在翻閱仵作呈上來的屍格,賀頌拱手恭敬道:“侯爺,您讓屬下查的事,屬下已查出些許眉目了。”

“如何?”孟松洵擡首看去,“那宅院是在誰的名下?”

賀頌遲疑片刻,“是顧家……”

顧家!

孟松洵聞言劍眉微蹙,看賀頌這般神情,他無需多問,也該清楚是哪個顧家。

“那裏是顧長奕的地方?”

顧長奕是如今顧家的家主,亦是宮中的冶香官,天弘帝跟前的寵臣。

“那倒不是。”賀頌解釋,“那宅院是顧家三爺顧長驟買下的,原用來安置外室,但據住在周遭的街鄰所言,大抵三個月前,那宅院門前驀然多了不少把守的人。”

“可有人知曉,其內在做什麽?”孟松洵又問。

“這……便不知了。”賀頌搖頭,“周圍的街鄰都說院內很安靜,好似無人在此居住,只常有香氣自院內散出來,飄了整條巷子。”

那大抵就是在裏頭制香……

孟松洵薄唇抿緊,有些費解顧家為何要摻和到此事中來,顧家這些年深受天弘帝隆恩,不論是平常的賞賜還是靠經營香品鋪子所獲得的銀兩,都足夠顧家幾代人揮霍,不至于到要利用嬰香來斂財的地步。

以顧家如今的地位,做這樣的事兒,無異于自降身段。

那便只是一種可能,就是顧家三爺顧長驟自作主張。

顧長驟是顧長奕同父異母的胞弟,身無一官半職,游手好閑,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尤其好賭,若是他為了錢銀而在紅襄館寄賣嬰香,并非沒有這個可能。

“侯爺,若那地方真是顧家的,恐怕不好貿然進去搜查。”賀頌道。

京中都知道制香的寧、程兩家及武安侯府與顧家的過節,雖那宅院是顧長驟買下的,但顧長驟畢竟是顧家人,以大理寺的名義,即是以孟松洵的名義搜查此宅,難免不被人說是刻意針對。

孟松洵亦有此顧慮,畢竟他當初謀劃進大理寺并未心血來潮,尚有要事要查,若過早與顧家結怨,引來不必要的麻煩與注目,只怕往後行事舉步維艱。

這宅邸是必然要搜的,但如何搜尚需深思熟慮。

正當他蹙眉沉思之際,卻見一守衛疾步入了廂房,禀告道:“侯爺,沈大人方才帶着七八個刑部的人出去了,屬下聽他們說,似是要去什麽清平坊……”

孟松洵聞言詫異地與賀頌對視一眼,須臾,薄唇微揚,頗有些忍俊不禁。

“麻煩,這不就解決了嘛……”

雖不知那位沈郎中究竟是從何得到的消息,但這回可是幫到了他。

孟松洵站起身,看向賀頌,唇間揚起一抹歡愉的笑。

“走,看好戲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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