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孟大奶奶怎的突然來了。
柳萋萋忙将寫着香方的紙張草草夾進手邊的書頁裏, 起身往門外而去,邊走邊低聲問玉墨。
“你家大奶奶是個怎樣的人?”
“大奶奶做事雖是嚴苛,但對府內的下人算是極好的。”玉墨看出柳萋萋的不安, 安慰道, “姨娘不必擔心,一會兒啊大奶奶問什麽,您如實答便是。”
柳萋萋抿唇點點頭。
那廂,孟大奶奶徐氏穿過堂屋,正快步而來。
因着這些日子身子不适,她并無閑暇理睬這廂的事, 昨日一打聽, 才知道孟松洵院裏又添了一個女子。
先前那幾個都是送來的,這個卻是不大一樣, 竟是他那荒唐的小叔子用後院的侍妾同下屬換的。
雖那女子先前是刑部郎中府上的妾,可他這小叔子對她卻是格外不同,不僅破天荒讓人住進了輕緋苑,甚至那之後連其他侍妾的院子都未曾踏進去過一步。
這反令徐氏不禁有些擔憂, 那如今住在輕緋苑的可別是個手段更高的小妖精, 才勾得她這小叔子七葷八素的。
她不放心, 還特意召了府內管事吳叔來問, 看吳叔吞吞吐吐似有所隐瞞的樣子, 徐氏總覺得其中有貓膩, 以防萬一, 這才決定親自來看看。
穿過堂屋, 還未踏進正屋前的庭院, 便見一竹青暗紋羅衫的女子快步而來, 低身在她面前福了福, 恭敬道:“妾見過大奶奶。”
徐氏垂首看了她一眼,“你是柳萋萋?”
“是。”
“起來吧。”
待那女子起身緩緩擡眉,看清她長相的徐氏卻是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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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還以為是個能勾得男人移不開眼的絕色皮囊,不曾想卻是普普通通,肌膚并不算白皙,兩頰生着點點斑,不過五官倒還不錯,上了妝應是個美人。
徐氏看着看着,卻不由得蹙起了眉,“我好似在哪裏見過你……”
她思索了片刻,才隐約想起什麽,問:“年前在凜陽侯府舉辦的品香宴,你可去了?”
柳萋萋聞言略有些詫異,沒想到徐氏竟還記得,這也沒什麽不好承認的,她颔首道:“回大奶奶,妾确實去了,因着懂一些香,便随我家……便随沈家大姑娘一道去參了宴。”
沈家大姑娘沈明曦!
徐氏似是想到什麽,頓時恍然大悟,只覺又好笑又荒唐。
敢情當時她那小叔子看上的不是那沈家姑娘,而是跟在沈家姑娘身後的這個小丫頭呀。
“你還懂香?”徐氏挑眉道。
柳萋萋也不敢說懂得太多,只答:“先前沈家夫人請了嬷嬷教沈家姑娘制香,我在一旁聽着,略學了一些皮毛。”
“哦……”
這制香在京中盛行,徐氏自也會一些,也明白學香非一朝一夕可成,需常年時間浸潤。
她一個沈家的妾,也能懂制香,屬實難得。
徐氏提步往正屋而去,柳萋萋也緊跟在後頭。
入了屋,柳萋萋忙示意玉書奉茶,然徐氏卻是未坐,只擡眸環顧了一圈,徐氏出身名門,光是站在那兒便有當家主母不怒自威的氣勢,令柳萋萋心下惴惴,實在不知這位孟大奶奶突然大駕光臨究竟是要做些什麽。
徐氏撩開珠簾入了內屋,先是行至那張花梨木螺钿雕花書案前,展開案邊的一疊紙張瞧了瞧,問:“這些是你寫的?”
柳萋萋輕點了下腦袋,低低道:“是,但不過是妾平素練筆所書。”
徐氏又看了眼那宣紙上的字,的确稚嫩,但聽說這丫頭嫁入沈家前就是個尋常農女,能識文斷字,也不容易。
她合攏那一疊紙,又繼續往前走,便見東窗下置了一張長桌,桌上整齊地擺放了一些木匣和香具,一看便是制香之地。
徐氏頗有些詫異,為着一個妾,特意設了這樣一個地方。
看來她那位小叔子對這個丫頭很是上心。
她走近長桌,草草掃了一眼,眸光倏然凝在一處,旋即伸手拿起擺在桌面上的一枚香牌。
香牌邊上刻着栩栩如生的桃花,中央板正的“平安”二字尤為顯眼。
徐氏放在鼻下輕嗅。
清幽的香氣撲面而來,回味帶着微微的甜和淡淡桃花香氣沁人心脾。
玉書見徐氏一直将此玉牌拿在手上把玩,忍不住開口道:“大奶奶,這香牌可是我家姨娘親手做的,她摘了院子裏的桃花搗成汁液添在裏頭,她鼻子靈,學做什麽香品都快。”
聽得“鼻子靈”這幾個字,徐氏動作驟然一僵,不由得擡眸深深看了柳萋萋一眼。
方才沒發覺,如今仔細一看,那眼眉似乎是有些像……
徐氏凝眉,心情頓時有些複雜。
她原還奇怪孟松洵将這輕緋苑閉了那麽多年,為何一反常态,給了一個新來的姨娘住。
難不成……
思至此,她再看向柳萋萋的眼神裏不禁添了幾分同情。
柳萋萋只覺徐氏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究竟哪裏奇怪她也說不上來,只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忙将腦袋垂了下去。
片刻後,徐氏放下香牌,方才坐下喝茶,又坐了一炷香的工夫,不鹹不淡地問了她幾句話,便起身離開了。
出了輕緋苑,徐氏的貼身丫鬟钰畫見徐氏面色凝重,湊近道:“大奶奶覺得那新來的柳姨娘如何,您若是不喜,尋個由頭好生敲打敲打便是。”
徐氏瞥她一眼,“讓大廚房近日多準備些滋補的湯水和肉食。”
钰畫聞言頗有些摸不着頭腦,“大奶奶不向來吃的清淡,怎得突然想換換口味?”
“不是給我吃的。”徐氏道,“是給柳姨娘的,瘦成那般,确實該好好補補,不然往後如何給侯爺生孩子。”
這話的意思,是她家大奶奶接受那柳姨娘了?
钰畫怔愣之際,便聽徐氏緊接着道:“同門房說一聲,待侯爺下值回來,便讓他來花廳找我。”
“是。”钰畫忙應聲。
及至酉時,徐氏用完晚飯,便聽門房的人來報,說侯爺回來了。
徐氏聞言前往花廳而去,便見孟松洵坐在廳內飲茶,見了她,起身拱手,喚了聲“大嫂”。
徐氏點點頭,在對廂坐下,也不與他周旋,直截了當道:“你進大理寺不久,前段日子斷案忙,我也不好拿家事來擾你,但祖母那廂來信,說再過幾日她便能抵達京城,有些事,我也不好不同你說了。”
“大嫂盡管開口便是。”孟松洵道。
徐氏想了想,“祖父,父親,還有你兄長,我們孟家那麽多代,向來沒有納妾的規矩,但你如今身居高位,權衡之下收受些女子也無可厚非。”
她這話說得委婉,其實從一開始孟松洵收下那些女子她便是不同意的,覺得敗壞了孟家家風,但她也怕話說重了,孟松洵心下不高興,便也只能努力将話說得動聽些。
“我也不是不同意你納妾,你這般年紀還未成親,身邊有個知冷熱的也是應該,但這後院一下添了七八個,實在太多了些。這眼看着祖母便要回來,若讓她老人家曉得,只怕是要被你氣出病來。”徐氏頓了頓,看着孟松洵道,“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孟松洵怎可能聽不明白,他凝眉面露不舍,沉默片刻才道:阿洵明白,阿洵也覺得如今這院裏的人确實太多了些,只消留下三四個便夠了。”
三四個……
他倒是貪心!
徐氏心下雖是生氣,但也不敢發火,耐着性子道:“聽聞最近你院裏來了個柳姨娘,你寵她寵得緊,我今日好奇去瞧了瞧,雖說相貌比不上那些送來的侍妾,但看性子卻是個乖巧懂事的,左右你最喜歡的便是這個,只留下她,想來祖母也不會反對,如何?”
“這……”
孟松洵聞言頓時露出為難的神色,“也不是阿洵不願意,只是先前那些被送來的人若是輕易趕出去,只怕……”
還說不是不願意,就是在找借口罷了!
徐氏暗暗扁了扁嘴,“這還不好辦,這個惡人我來當便是,明日我便尋個由頭,将她們都從府內送出去,你放心,我都會給上一筆錢銀,讓她們即便離開這兒也生活無憂。”
徐氏話音方落,便見孟松洵站起來,同她深深鞠了一禮。
“那阿洵便多謝大嫂了。”
看着孟松洵唇邊輕松愉悅的笑,與方才的糾結不舍判若兩樣,徐氏擰眉,生出一種奇怪的想法。
她怎總覺得他這位小叔子好像一開始就在等着她說這話似的。
翌日,輕緋苑。
柳萋萋用完午膳,看着桌上那道枸杞雞湯和酸湯扣肉,不禁有些咋舌。
她原還以為孟大奶奶和趙氏一樣,昨日來過後,大抵會為難她,不曾想不僅沒為難,還吩咐大廚房為她加菜,令她實在匪夷所思。
玉墨似是看出柳萋萋的心思,一面收拾着碗筷,一面道:“我們大奶奶就是這般,表面看着神情嚴肅,不敢接近,實則再心軟不過。”
“是啊。”玉書忍不住低嘆一聲,“大奶奶她是真的好,但也是個苦命人。”
孟家大奶奶年紀輕輕便守了寡,柳萋萋知道,她小心翼翼地問道:“大爺是戰死的嗎?”
“嗯。”玉書點點頭,眼眸中流露出幾分惋惜,“當初邊塞戰起,大爺随老國公爺出征時,大奶奶還有孕在身,那是她和大爺成親多年好容易懷上的孩子。可沒過多久,碩國敵軍偷襲邊塞,大爺和老國公爺抵死反抗,到底難以以少勝多,紛紛戰死,消息傳回京城,大奶奶悲痛之下動了胎氣,腹中六個月大的孩子就這麽沒了。”
玉墨也道:“奴婢先前聽府裏知情的嬷嬷說,大奶奶那胎懷的還是個男孩,已然成了形,生下來尚且能動,但很快便斷了氣,若是當年好生生下來如今也該有十多歲了吧。”
聽得玉書玉墨說了這些,柳萋萋心下震動,張了張嘴,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短短的時日,失了夫又喪了子,遭受了常人難以承受的打擊,她卻仍能努力振作起來,在家裏的唯一的男人也趕赴邊塞後,靠着自己瘦弱的肩背扛起了當時風雨飄搖的孟家。
這樣的事不是誰都能做到,柳萋萋不由得心嘆,像徐氏這般堅毅勇敢的女子,着實令人欽佩。
正當她感慨之際,外頭驟然喧嚣起來,只依稀聽見有人罵罵咧咧道。
“憑什麽她能留下卻要将我們趕走,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麽狐貍精能迷了侯爺,還蠱惑了大奶奶,要将我們這些人悉數趕出去……”
柳萋萋聞聲起身往外走去,便見一着藕荷織金長衫,湖石花鳥裙的女子不顧院內灑掃婢子的阻攔,疾步沖進來,氣勢洶洶。
看那出衆的姿色,想是孟松洵的其中一個侍妾。
“這是劉侍妾,或是因着今早大奶奶讓吳管事将府內所有侍妾都送出府的事,她才會跑到這兒來。”玉墨在柳萋萋耳畔解釋道。
送出府?又是怎麽一回事?
柳萋萋疑惑不解,那廂那位劉姨娘看到自屋內走出來的人,盯着柳萋萋的臉看了半晌,霎時露出不屑的神情,像是看到了什麽笑話,“便是這般姿色,就這般姿色,侯爺到底瞧上了你什麽?”
她說着快步往這廂而來,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你說說,是不是你故意撺掇,讓大奶奶趕我們出去,是不是你!”
玉書見狀忙攔在柳萋萋面前,“劉侍妾,侯爺吩咐過,不許人随意入輕緋苑,還請您回去吧。”
柳萋萋來的頭幾日,孟松洵擔心院裏其他侍妾鬧事,便讓兩個家仆守在輕緋苑門口,後來或覺這樣就跟監視犯人似的,再加上那幾個侍妾也安分下來,便将守在外頭的家仆給撤了。
沒想到今日卻碰上這位不講理的劉侍妾來鬧。
劉侍妾瞥了眼玉書,惱火道:“你算什麽東西,也敢趕我走!”
說罷,竟是擡手猛地往玉書臉上扇了一巴掌。
那一掌力道不輕,柳萋萋眼見玉書的臉被打偏,頰上出現了清晰的五指印,半邊臉都腫起來,嘴角甚至被打出血來。
“玉書!”柳萋萋驚呼道。
見柳萋萋眼中燃着怒火,扭頭看過來,劉侍妾挑釁地擡了擡眉,只覺這個沉默不語的柳姨娘不僅長得不怎樣,且一看就是好欺負,好拿捏的。
大奶奶要趕他們走,但又不是侯爺的意思,雖侯爺近日獨寵眼前這個小賤人,但只消侯爺看見她們兩人站在一塊兒,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将她留下。
正當劉侍妾洋洋得意之時,餘光卻覺有什麽東西飛來,重重地甩在她的臉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捂着火辣辣的臉難以置信地看去,便見那位看似怯懦的柳姨娘眸色堅定,咬牙愠怒道。
“這一巴掌,是替玉書還給你的!我的人,誰也欺負不得!”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 2- 26 23:05:58~2023-0 2- 25 22:53: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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