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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韞玉聞言怔忪了許久, 沒想到孟松洵居然敢說出這樣的話,他可得說到做到才好。

雖心下暗笑,但沈韞玉還是拱手恭敬道:“侯爺嚴重了, 您倒也不必發這般毒誓。”

孟松洵冷眼看着他那張虛僞的面孔, “難道這不是你們胡大人想要的嗎?”

他也不欲與沈韞玉多加廢話,一雙淩厲的眼眸掃退了那些阻攔的刑部侍衛,旋即不容置疑道:“動手!”

鐵鍬很快挖平墳冢,又再向下深挖,挖了約摸半個時辰,土下隐約露出棺木的一角來。

大理寺的人唯恐破壞棺木, 放下鐵鍬, 徒手挖去棺木周圍的黃土。待兩個棺木徹底顯露出來時,衆人不由得一驚。

不知為何, 黃土內兩口原分開放置的棺材,此時卻傾斜着緊緊挨在了一起。

好似一對生死相依的戀人。

原争吵不休的付韋兩家人,見此一幕,皆是怔愣地站在那裏, 傻傻地看着, 或無語凝噎, 或低聲啜泣。

負責挖墳一事的賀頌見狀不由得為難道:“侯爺, 挨得這麽近, 若想開棺, 只怕是要先分開兩口棺材才行。”

一旁的付夫人聞得此言, 頓時激動不已, 作勢要撲上前, “休動吾兒, 休動吾兒!”

孟松洵只作未聞, 微微颔首,道了句“那便分開吧。”

“不要,休動吾兒!”見大理寺的人複又下到墓坑中去,伸手去觸碰付二公子的棺木,付夫人驀然嘶吼道,“是我的錯,那香是我給的,是我将自肖大師那廂求的香給了韋三姑娘,是我!”

然她晚了一步,大理寺的努力将兩口棺材分開,但挪正韋三姑娘棺木的一刻,付二公子的棺木驟然向一側翻去,幸得被及時頂住,才沒徹底翻倒。

付夫人哭得愈發凄厲,頓時便跪下來,“兒啊,兒啊,是娘的錯,是娘害了你啊,娘就不該讓她給你陪葬,是娘的錯……”

聽着付夫人的招供,在場衆人皆瞠目結舌,沈韞怔在那廂,絕想不到此案這麽快便有了進展,他看向氣定神閑,似乎一點也不意外的孟松洵,掩在袖中的手不甘地攥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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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該想到,這位武安侯若沒有把握,只怕根本不會說出自請辭去大理寺卿一職的話。

同樣哭得泣不成聲的韋夫人聞言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撲着去拽付夫人,又拍又打。

“還真是你,你個毒婦,為何要害我的笙兒,為什麽呀!”

孟松洵緩步至付夫人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夫人為何要将此香交給韋三姑娘,你應當知道,此香燃多了,會要了人的性命。”

付夫人跪在那廂,任由韋夫人打罵,她擡首看向孟松洵,呵呵笑了兩聲,“我的兒都死了,她憑什麽還能這般自在地活着,她先前不是想死嗎?我幫她一把又有何錯。”

看着眼前喪心病狂的付夫人,付司業往後退了兩步,哀嚎道:“夫人,你糊塗啊!”

“我兒剛死的時候,她尋死覓活,那麽情深,可才過了多少日子,我再見着她,她就跟個沒事人一般。沒想到那麽快她便将我兒給忘了,果然她對我兒的情意都不過是假的。”付夫人唇邊泛起一絲諷刺的笑,“枉我兒那麽喜歡她,至死都還攥着她送的香囊,口裏心裏念得都是她。我兒都死了,她憑什麽過得這麽好,我不甘心!”

付夫人激動難抑,“既她說她也喜歡我兒,那便跟他做伴去吧,莫要讓我兒黃泉路上太孤獨,你們說我有何錯,有何錯!”

見她不但毫無認罪之心還将殺害她人說得這般冠冕堂皇,韋通判氣得渾身發抖,“付正琦,你們不是人,你們全家都不是人,你們會遭報應的!”

“抓起來,送去大理寺審問。”孟松洵淡淡吩咐道。

大理寺之人應聲将付夫人壓走後,賀頌忍不住上來:“侯爺,這人都抓着了,棺還要開嗎?”

“開!”孟松洵定定道,只有驗了屍,證明韋三姑娘的确是因靈犀香而亡,才能順理成章治付夫人的罪,“晚些時候讓仵作将屍格呈給我。”

他吩咐罷,正欲回大理寺再行審問付夫人,餘光卻瞥見站在那廂的一人,“沈大人還有事嗎?”

聽着孟松洵眸中難掩的嘲意,沈韞玉面色黑沉,卻仍是得強扯起嘴角道:“侯爺神機妙算,怕是早料到兇手會自己招供,下官佩服,下官便先不打擾侯爺辦案了。”

看着沈韞玉狼狽帶着刑部衆人而去的背影,孟松洵冷笑了一下,旋即折身看向墓坑中的兩口棺材,劍眉微蹙。

武安侯府那廂,雖知曉今日要開棺,然只等到近巳時,孟松洵仍未回來。

柳萋萋心下挂牽,加之因着那夜燃了靈犀香做的夢,不知為何,這幾日輾轉反側,總也睡不熟,便想着去花園走走。

玉書取了披風給她披上,陪着她一道去,行至花園的池塘邊,便見兩人立于涼亭之中,望着平靜的池面上倒映出的冷月怔神。

柳萋萋認出是由钰畫陪着的孟大奶奶徐氏,忙上前福身見禮。

或是這些日子為了準備祭祀,相比于上回見,徐氏的面色顯然憔悴許多,她轉過身道:“是萋萋啊。”

“這麽晚了,大奶奶怎的還不睡?”

“有些睡不着。”徐氏笑道,“看來你也同我一樣。”

見她精神不佳,柳萋萋遲疑片刻,大着膽子問:“大奶奶可是因着大爺和小公子的事兒才……”

徐氏不承認,亦未否認,只望着清冷的夜色,低嘆了一口氣。

“沒想到時間過得這般快,一眨眼他都已走了十餘年了。”

她頓了頓,望向天際,旋即娓娓道:“還記得我初嫁給他的那幾年,不知喝了多少湯藥,卻是無論如何都懷不上,後來我甚至勸他納過妾,他卻說兒女都是緣分,懷不了便罷了,強求不得,何況家中還有阿洵,待他娶妻生子,要一個過繼到我們膝下便是,左右都是孟家的子嗣。”

“後來我也不強求了,誰知反而卻懷上了孩子,他很高興,還同我說,若是男孩便叫玉景,女孩也叫這個名兒,只将景色之景,改作美玉之瑾。”憶及往事,徐氏露出懷念的神色,卻又不知不覺哽了聲兒,“可惜我的景兒沒能在我身邊長大,沒能開口喚我一聲母親,便急着去尋他爹爹和祖父了,也不知他們祖孫三人在地下過得好不好。”

徐氏喪夫喪子之痛是常人無法想象的,柳萋萋很欽佩她在那般狀況下依然能堅強起來,撐起整個搖搖欲墜的孟家,可此時面對她流露出的脆弱,卻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寬慰,思忖片刻,才道:“大奶奶,逝者已逝,唯有生者過得好,死者在地下才能得到安息。”

“你說得不錯,我是該釋懷。”徐氏笑了一下,“反正終有一日是能同他們團聚的。”

說罷,她又看着柳萋萋道:“夜裏涼,快些回去歇息吧。”

“是。”

柳萋萋颔首,同徐氏低身告辭,走出一段,再回身看去,便見凄美的月色下,徐氏依然默默站在那裏。

她抿了抿唇,在心下低嘆一聲,往輕緋苑而去,臨至垂花門前,遠遠便見一高大的身影自黑暗中而來。

柳萋萋步子微滞,喚了聲“侯爺”,忙疾步上前。

“您怎得這麽晚才回來?韋三姑娘的事如何了?可開棺了?”

孟松洵垂眸看着柳萋萋急切的模樣,薄唇微抿,“開棺了,且付夫人承認她給韋三姑娘送了靈犀香。”

柳萋萋凝神盯了孟松洵半晌,卻是秀眉蹙起,“付夫人既然承認了,緣何侯爺還這般悶悶不樂?”

孟松洵輕笑了一下,不想竟教她輕易看出來了,他擡手攏了攏柳萋萋的披風,柔聲道:“外頭涼,去屋內說。”

玉書玉墨巴不得孟松洵留在輕緋苑,見兩位主子坐下,忙殷勤地上了茶水。

孟松洵本想潤潤嗓子再同柳萋萋說道,可擡眸看見柳萋萋切切望着他的眸光,無奈地笑了笑,放下了杯盞,“仵作驗了屍,韋三姑娘的确是中毒而亡,依肖成君所言,那靈犀香中添了種無色無味的毒,有致幻之效,容易損傷人的精神,若用得過于頻繁,毒無法從體內排出,便會使人日漸衰弱而亡。但付夫人雖承認她确實在隆恩寺時給了韋三姑娘那盒靈犀香,可她說她只給了一盒。”

“一盒……有什麽問題嗎?”柳萋萋不明所以道。

孟松洵神色凝重了幾分,屈指在桌案上輕扣,“我親自審問過肖成君,他曾信誓旦旦地說,一盒靈犀香并不足以致命,因此我問了韋三姑娘的婢子明雲,她說她家姑娘确實燃完過一盒靈犀香,先前從她房中搜出來的,是第二盒。”

雖他并未明言,但柳萋萋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頓時汗毛豎起,一股寒意自腳底竄上,“若付夫人并未撒謊,那這第二盒究竟從何而來?又是誰給的呢?”

看看韋三姑娘的死另有隐情,此案沒有那麽簡單!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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