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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松洵眼眸微垂, 并未否認,只問道:“祖母是如何知曉的?”

“我如何能不知。”想起二十年前的舊事,孟老太太眼圈都泛了紅, “當年, 你顧伯母懷胎八月,來府裏做客,卻不想突然發動,還是我和你母親一道替她接的生,我可是頭一個抱念念的人,且從來視她為自己的親孫女, 如何能認不出她來。”

孟老太太說着不禁哽了聲, 一旁的趙嬷嬷忙遞過絲帕,低聲安慰, 好一會兒,孟老太太才詢問道:“你是怎麽尋到她的?”

其實,孟松洵本也不打算瞞孟老太太太久,但既得她如今已得知真相, 便将他意外遇見柳萋萋到發現她的身份, 再設計從沈韞玉手中将她換來的事兒樁樁件件都與她說了。

孟老太太捂着胸口, 聽得既心疼又難過, 不想她從前那麽寶貝的孩子這些年竟過得這般坎坷, 吃了那麽多苦頭。

感慨罷, 孟老太太看向孟松洵, 眼神卻複又淩厲起來。

“說, 你有沒有欺負過念念!”

孟松洵稍愣了一下, 茫然道:“孫兒不懂祖母的意思, 孫兒怎會欺負她呢。”

“你是真聽不懂, 還是同我裝傻!”孟老太太蹙眉道,“雖說念念從前嫁過一次人,你也是迫不得已才納她為妾,但你絕不可因着她如今的處境趁機欺負了她,可明白?”

話說到這般,孟松洵哪還能不明白,原他家祖母是怕他因着柳萋萋從前為人妾的事兒而輕賤了她,随意占了她的身子。

看來他家祖母是真将柳萋萋放在了心尖尖上疼。

孟松洵忍不住抿唇輕笑了一聲,卻是惹了孟老太太不悅。

“笑什麽!我的話可記牢了,不然別怪我請家法。”她切切道,“雖說顧家已經沒落,但你也不能以一個妾的身份辱沒了念念,若兩年內顧家能翻案,你便正正經經八擡大轎将念念娶進門,若不能……便替她尋個身份,再好生擡進武安侯府的門,做你的侯夫人,你覺得如何?”

孟松洵聞言略有詫異,不想祖母和自己規劃的如出一轍,只他等不了兩年,若一年內顧家舊案沒有進展,他也會依着孟老太太的法子名正言順将柳萋萋娶進門。

他看向坐在上首的祖母,斂了笑,似起誓一般定定道:“孫兒聽從祖母安排,念念本就是孫兒未過門的妻子,不論從前如何,往後孫兒定會好生照顧念念,一輩子。”

翌日,依着那份屍格和肖成君的證詞,韋三姑娘的案子最終結了案,韋家不能接受女兒是自盡的結果,還去大理寺鬧了一通,直到大理寺少卿蘇譯徜好聲好氣同韋家将整個案子從頭到尾理了一遍,韋通判和其夫人才哭着接受韋三姑娘是随付二公子殉情而亡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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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否是柳萋萋那日對付夫人說的話起了成效,付夫人并未如付司業所願,出來做僞證,而是反過來求付司業收手,為他們死去的兒子積點德,甚至跪倒在地,哀求讓付司業去向韋家賠罪,望這兩個兩情相悅的孩子還能繼續合葬,這樣她就算死也無憾了。

然付夫人只是殺人未遂,不至于被處以極刑,但也被仗二十,徒五年。

二十仗聽起來雖是不多,但對一個孱弱的婦人而言,卻幾乎要了她的命,當付夫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大理寺獄的牢房中,由付司業買通獄卒請來的大夫看傷時,聽聞韋家在付司業再三跪求之下,終是答應重新将韋三姑娘和付二公子合葬的消息,頓時哭得泣不成聲,每一滴眼淚都凝成一份無用的懊悔。

可錯了便是錯了,做了錯事之人必定要受到懲罰。

韋三姑娘之事了結後,趁着休沐,孟松洵帶柳萋萋去了程羿炤的香藥鋪子,先前開的香湯已盡數喝完,這一趟去便是去複診。

程羿炤給柳萋萋把了脈,見她面色比先前好了許多,便知她頭疾定然有所緩解,詢問之下,果聽她道:“虧得程大夫這藥,我夜裏已不經常做夢了,就算做了夢,再去回想也不覺頭疼難忍,程大夫這藥當真是靈。”

旁的不敢說,但程羿炤對自己的醫術倒是有幾分信心。

“有效便好。”他凝視着柳萋萋道,“那……你可有想起些幼時之事來?”

柳萋萋朱唇輕抿,卻是失落地搖了搖頭,“雖常是夢見,但除卻很小一部分,幾乎不大記得住,夢醒了,夢裏的事兒便也跟着模糊,然後很快就記不清了。”

見程羿炤雙眉緊蹙,一副神色凝重的模樣,柳萋萋忐忑地問道:“程大夫,我……還需施針嗎?”

程羿炤唇角微揚,挑眉忍不住逗着柳萋萋,“怎的,你想紮?”

她怎可能會想施針。

柳萋萋頓時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

“倒是沒什麽大礙。”程羿炤提筆寫下一個方子,遞過去,“我加了幾味藥材,是給你調理身子用的,你拿着這方子去找前院的夥計,他們自會抓好藥材給你。”

柳萋萋捏些那寫着方子的紙,下意識看向孟松洵,卻聽程羿炤道:“我還有些話想同你家侯爺說,你先去前院,我這鋪中有不少稀奇古怪的香材,可讓夥計領着你瞧瞧。”

見識各類香材對柳萋萋的誘惑的确很大,但她仍是遲疑着一動不動,直到孟松洵柔聲道了句“去吧”,她才點點頭,邁開步子出了屋。

孟松洵聽着動靜,确認她走遠後,才肅色問:“念念身子究竟如何,你同我說實話。”

見他這般緊張,程羿炤笑了笑,自壺中倒了一杯茶水,擱在他面前,“我并未撒謊,她的身子确實沒有大礙,只明明頭疾在康複,從前之事卻依然記不起來,多少令我有些費解。”

“想不起來可對她身子有害?”孟松洵聲音急切。

程羿炤搖頭,“倒是無害。”

“那便不必在意了。”聽得這話,孟松洵的神情顯然放松下來,“只消她身子康健,想不想得起來又有何妨。”

何況若她想起顧家之事,發現她的父母和兄長皆已凄慘而死,顧家只餘下它一人,定會萬分痛苦。

“你真這麽想,你難道不期望她想起你來?”

程羿炤了解孟松洵,若非柳萋萋自己記起,他絕不會主動告訴她當年之事,但若她想不起來,孟松洵對她而言便只是武安侯,而非她總愛依偎着撒嬌的阿洵哥哥。

孟松洵輕啜了一口茶水,沉默許久,“期望……但若會令她痛苦,便沒有絲毫意義。”

“你還真同從前一樣,想的念的都是她。”程羿炤低笑了一下,“想不起來也好,我總覺得,她之所以想不起來,或是她自己不願想起來。”

他頓了頓,将話鋒一轉,“那案子查得如何了?”

程羿炤口中說的是什麽案子,孟松洵心知肚明,“頭緒不大,畢竟過了十餘年,先前宮中涉及此案的太監宮婢多被牽累處死,剩下的幾個命大的婢子,也因到了年歲被放出了宮,但人海茫茫,要尋到這幾個人,只怕是大海撈針。”

程羿炤清楚要重查此案有多難,畢竟此案涉及先皇後,定不能明目張膽地查,只能暗中進行,且不能教人發現,何況這麽多年過去,就算還有人證物證,也極難再尋到。

他想了想,問:“那位胡大人呢?”

孟松洵薄唇緊抿,“他的确可疑……”

畢竟十五年前胡钊壁作為刑部尚書,正是主理此案之人。

打他上任大理寺卿以來,胡钊壁對大理寺的提防明顯更甚,且處處與他作對,此番慫恿付夫人改證詞,怕就是那胡钊壁意圖對付他的手段。

“可刑部與大理寺素來不和,胡钊壁對大理寺之舉,甚至對付我的舉動,不能肯定是因着當年之事。何況他如今身居高位,想要調查他,并非一件易事……”

雖孟松洵擔任大理寺卿一位,但不代表可為所欲為,“重啓舊案”四字聽似簡單,但處處受阻,難以下手。畢竟孟松洵身後還有孟家,此案敏感,他定不能大張旗鼓,為孟家招致禍端。

程羿炤看着孟松洵眉宇間隐隐透出的疲憊,甚至能看到壓在他身上重擔如山一般,分明并非他的家事,他大可以撒手不管,但他還是支撐着,跨過刀山火海,意圖去尋覓那棘手的真相。

他垂了垂眼眸,想起自韋三姑娘一案始他便一直很好奇的問題,“你覺得此回出現的靈犀香可與《異香錄》有關?”

此事孟松洵同樣記挂于心,他思量片刻道:“說不好,但我旁敲側擊地問過念念,這次她并未做與之相關的夢……”

“沒做夢不代表書中沒有記載。”畢竟柳萋萋不可能回回都夢到,程羿炤面露擔憂,“若此香同樣來自《異香錄》,你覺得這麽短的時間內,突然出現這麽多來自此書中的香品,背後之人究竟要做什麽?”

孟松洵眸色晦暗了幾分,默了默,旋即娓娓道:“從鹿霖書院出現的取腦髓的香,到能令人赴瑤池會神女的嬰香,再到這靈犀香,每一種香似乎都恰如其分地出現在了它該出現的地方。先前我審問了那肖成君,他說給他香的是一個黑衣遮面的男人,嗓音略有些沙啞,不過伸出來的手布滿厚繭,甚是粗糙,一看便知是習武之人,他未取一文,便将此方予了肖成君,只提了一個要求,便是将做出來的香品賣給真正所需之人……”

“若先前那被一箭射死的方系舟和顧長驟都是這般得到的香方……”

孟松洵屈指在桌案上扣了扣,沉悶的聲響恰似他心中的煩悶。

“我懷疑那些人很有可能是想借旁人之手,驗證《異香錄》的真僞!”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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