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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孫嬷嬷的話, 柳萋萋只覺腦中哄的一下,頓時一片空白。

“有孕?”孟松洵神色亦凝重起來,“可雲妃娘娘的屍格上并未寫明這點, 嬷嬷可确定?”

“草民哪敢胡謅。”孫嬷嬷定定道, “雲妃娘娘本就會些醫術,見癸水兩月未來,便替自己診了脈,發現似乎真是喜脈。是娘娘自己同伺候的宮婢說的,草民進去奉茶時恰好聽見了,還聽見雲妃娘娘說, 明日再請太醫來探一探。”

“可誰知第二日, 還未來得及請太醫,皇後娘娘那廂就出了事, 皇後宮中的婢子還直指我家娘娘便是殺害皇後娘娘的兇手。因着如此,陛下囚禁了娘娘,可次日一早,有人進去伺候娘娘起身時, 就發現娘娘她, 她……”

想起當年發現雲妃自缢的婢子形容她四肢下垂, 被懸吊在那廂的慘狀, 孫嬷嬷聲音哽咽, 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待平緩了情緒, 才繼續道:“就算娘娘并未真的有孕, 可太醫還未診斷, 娘娘斷不會就此自裁。侯爺不知道。娘娘她在發覺自己有孕後有多高興, 還讓人去庫房拿來幾匹好料子, 想親手給腹中的孩子做衣裳。這樣的娘娘,怎會不管不顧肚子裏的孩子,輕易選擇了斷呢!但看她身上留下的傷痕,娘娘她定是被人所害,她根本就不想死啊!”

看着孫嬷嬷說話間泣不成聲的模樣,一旁的柳萋萋眼淚亦止不住在眸中打轉,她死死掐着掌心,努力抑制下自心底翻湧而上的怒意。

孟松洵深深看了眼柳萋萋,才轉向孫嬷嬷道:“除了這些,嬷嬷可還有什麽能想得起來的地方?”

孫嬷嬷搖了搖頭,“沒有了,草民知道的只有這些。”

從她的語氣神态中,孟松洵看得出她确實沒有撒謊,便上前恭敬道:“今日,多謝嬷嬷道出這些。嬷嬷放心,你今日對本侯說的話,不會被他人知曉,本侯會派人親自送嬷嬷回去。”

孫嬷嬷颔首,用手背抹去面上挂着的眼淚,好一會兒,才擡首直視着孟松洵。

“侯爺不必謝草民,您說得對,人活在世求的便是一個安心。草民記得,娘娘被囚于宮中的那晚,因着先皇後的死哭得不能自已,末了,還對我們這些雲起殿裏的宮人說,清者自清,她相信定會有人還她一個清白。可今日草民明知雲妃娘娘有冤卻因貪生怕死而不敢吐露,将來到了九泉之下怕也無臉面對娘娘,只望草民方才說的話能有些許能幫得上侯爺的地方,好替我家娘娘和她腹中枉死的孩子讨一個公道。”

說罷,孫嬷嬷對着孟松洵和柳萋萋深深福了一福,這才折身離開了雅間。

眼見雅間的門阖上,孟松洵轉而看向柳萋萋,此時的她低垂着腦袋,靜默不言,一副難過低落的模樣。

孟松洵視線下落,劍眉蹙了蹙,驀然擡起她的手,強硬地掰開她緊握成拳的柔荑,便見她那嬌嫩的掌心因掐得太過用力而紅了一片。

他将她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背上,柔聲道:“若心下難過,便掐我吧,莫傷了自己。”

柳萋萋聞言擡眸看去,手上并未用力,只一把揪住孟松洵的衣襟,埋首在他寬闊的胸膛間放肆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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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直到今日才知道,原來當年所謂“自缢”的姑母,竟可能身懷有孕。

可笑的是,她姑母想要的清者自清,最後卻變成了一屍兩命。

究竟是什麽人,那麽狠毒,做出這樣的事!

垂眸看着那單薄纖弱的肩背不住地顫抖着,孟松洵收攏雙臂,将她圈在懷中,任她盡情發洩着心下的痛楚。

他明白,她的眼淚不僅僅是為着她苦命的姑姑和她腹中未能出世的孩子,還有她父母兄長,和顧家上下幾十個無辜而死的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感受到柳萋萋逐漸平靜下來,她自他懷中昂起腦袋,兩頰哭得紅撲撲的。

她抽了抽鼻子,稍稍退開了些,才道:“阿洵哥哥,你可還記得我說過,我依稀記起幼時曾有人嘗試哄騙我說出《異香錄》之事。我總覺得當年顧家出事與先皇後的死脫不了關系,恐是有人盯上了顧家,才致使顧家遭了那場滅頂之災。可那個問我《異香錄》之事的人究竟是誰,我已記不大清楚了,但聽他同我說話的語氣,我依稀猜到了他的身份,只不敢确信……”

柳萋萋咬了咬唇,神色頗有些忐忑,正當她覺得孟松洵或會詢問她此人是誰時,卻聽他道:“你想怎麽做?”

她聞言稍愣了一下,遲疑半晌才答:“若我記得不錯,再過幾日,便是程老爺子大壽,屆時程家定會為老爺子操辦一場隆重的壽宴,我想在宴上做一個局,來驗證我的想法。”

她頓了頓,“不過……可能需程三哥的幫忙,我想讓他勸說老爺子,在壽宴之時将顧家人也一道請來。”

孟松洵聞言劍眉微蹙。

将顧家人請來?

打十五年前顧家出事後,程寧兩家和武安侯府便幾乎與小顧家斷絕了關系,此番要将顧家人請去程家老爺子的壽宴,且不說有沒有困難,這舉動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見孟松洵垂眸沉思的模樣,柳萋萋想了想,正欲告訴他些什麽,卻聽他颔首道:“好,此事我會同亦炤提。”

柳萋萋很意外,到底忍不住開口:“阿洵哥哥不問我究竟想做什麽嗎?”

他便這般相信她,不怕她不過是胡鬧,反誤了大事嗎?

孟松洵聞言笑了笑,“你若願意告訴我,自然會說,可你若有不能說出口的理由,我也絕不會勉強你,只消你平安,我什麽都會放手讓你去做。”

他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卻溫柔似水,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她的模樣,柳萋萋驀然心下一動。

她的阿洵哥哥總是很懂她,他就像是那一片蒼穹,護佑着她,卻又給她自由,在其下展翅翺翔。

柳萋萋朱唇微張,不知該說些什麽,若沒有孟松洵相助,她或許活不到現在,也無從去調查顧家一案。

遲疑許久,末了,她只啞聲低低道了一句:“謝謝你,阿洵哥哥。”

看着她一雙眼眸哭紅成了兔子,孟松洵扯唇笑起來,擡手在她頭上輕輕揉了揉,“莫哭了,擦擦眼淚,一會兒我還要回大理寺去處理那些快堆積成片的案子,你便同阿軒一道去升平坊逛逛吧,我會将李睦留下,還會派人在暗處保護你們。”

“嗯。”柳萋萋點了點頭,用帕子拭去臉上的淚珠,待雙眸不那麽紅了,才随孟松洵一道出了越茗居。

此時,二樓雅間。

小厮吉祥正站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坐在那廂,一人喝着悶茶。

看着他這副郁郁沒有笑意的模樣,吉祥不由得在心下低嘆了口氣,只得安慰自己,這喝茶總比每日喝酒澆愁的強。

其實,吉祥也明白,他家二爺之所以寧願躲到外頭來,也不願待在府中喝悶酒,就是因着他們那位二奶奶。

打那位二奶奶進門後,沈家上下雞飛狗跳,二奶奶隔三差五便要同二爺吵上一架,幾乎就沒個消停的時候。

往日在府中說一不二的夫人,如今也被這位出身名門世家的兒媳婦壓得死死的,縱然心有不滿,也不敢多說一句,總陪着笑臉,唯恐惹了他們這位嚣張跋扈的二奶奶不高興。

若他是二爺,的确也不願待在令人煩悶的府裏。

正想着,忽而刮來陣北風,吹得窗扇“啪啪”作響,見沈韞玉蹙起了眉頭,吉祥忙上前欲将窗阖上。

然無意間往窗外看了一眼,吉祥卻是驟然一愣道:“二爺 ,那位好像是武安侯,看來也是來越茗居喝茶的。”

吉祥看着樓下孟松洵高大挺拔的身影,又緩緩将視線落在他身側之人上,喃喃道:“他似乎還帶着一個姑娘呢。”

坐在窗邊的沈韞玉聞言眼睫微微掀了掀,但很快便又自顧自喝起了茶,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

見他這般态度,吉祥忙讨好地笑道:“嗐,這武安侯哪裏比得上我們二爺對柳姨娘情深啊,您看,這才将将過了半年,人武安侯只怕早就将柳姨娘忘了個幹淨,另尋新歡了。”

見沈韞玉絲毫沒有搭理他的意思,吉祥呵呵笑了兩聲,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正欲把窗關上,卻見站在武安侯身側的女子驀然轉過半個身子,露出一點側臉來。

吉祥看了半晌,不由得眯起眼睛,“二爺,小的瞧這位姑娘,怎生得好像有那麽點神似柳姨娘呢……”

此言一出,原本無動于衷的沈韞玉這才瞥過頭來,望向窗外。

孟松洵身側,果真立着一個端莊秀美的女子,她一身羅衫顏色嬌豔,也不知聽那位武安侯說了什麽,以帕掩唇,一時笑眯了眼。

看着那張與他日思夜想的人有五六分相像的容貌,沈韞玉一瞬間停滞了呼吸,不自覺緩緩站起了身,他撲在窗臺上,拼命向外望,似乎想将那張臉看得更仔細一些,須臾,面上流露出幾分狂喜。

“萋萋,是萋萋!”

見自家主子神神叨叨地笑起來,焦急地推開房門,往樓下而去,吉祥忍不住在背後喚道。

“二爺,您去哪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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