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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铎聞言呼吸都淩亂起來, 從孟松洵的神情中,他猜到他或是得知了什麽,一時慌亂得厲害, 好一會兒, 支支吾吾道:“這些事,當年的案卷上應當都已寫明,侯爺只消去看案卷便能一清二楚……”
“案卷?”聽着他毫無底氣的聲兒,孟松洵一聲諷笑,“案卷上的東西若是有用,本侯還會來問甄大人你嗎?甄大人怎不想想, 自己如今為何會在大理寺獄呢?”
胡钊壁在任期間, 刑部造就的冤案無數,所謂案卷怎會是值得相信的東西, 他竟也好說出這樣的話。
孟松洵雙眸緊盯着甄铎,“屈打成招出來的供詞,不會對你減輕罪行有一絲一毫的好處。甄大人可得想清楚,你不過是從犯, 這次的侵吞赈災款一案, 你也涉及不深, 若你主動交代, 将功補過, 本侯或還可以饒你一命。”
這話聽上去是規勸, 但無疑也是一種威脅, 孟松洵淩厲的眸光好似懸在他脖頸上的一把刀, 令甄铎脊背一陣陣發涼, 好一會兒, 只聽他一聲哀嚎道:“侯爺, 下官也只是被逼的啊!”
“當年先皇後确是被毒殺的不錯,但那顧柏灏開的香湯方子裏所用的香材是自香藥局所領,下官親自盤點過香材,還查過醫案,并未發現什麽問題,何況那顧柏灏只是寫了個方子,從抓藥到煎煮,他一概沒有參與,如何能在其中下毒。”
甄铎将昔日之事逐一道出,面上盡顯無辜,“下官将此事上禀給了胡大人,胡大人卻命下官不許将此事透露給其他人,他尋來了如今的冶香官顧大人,托他鑒定那香湯剩下的藥渣,然後斬釘截鐵地告訴下官,香湯中有毒,殺害了先皇後的人正是顧柏灏……”
孟松洵聽至此,薄唇緊抿,雙眸眯了眯。
果真和他猜想的一樣,胡钊壁不但沒有詳細調查此案,甚至為了能給顧家定罪而不擇手段。
“那雲妃呢?”他問道。
甄铎吞了吞唾沫,左右他已道出了一部分,也無所謂将剩下的一道吐露出來,“雲妃娘娘被發現時雖的确是被懸吊在梁上,可她脖頸上的勒痕蔓延到兩側,不像是被繩吊死的,就像是被人從後頭勒死的,且屋內還有掙紮的痕跡……可胡大人全當視而不見,也未讓仵作認真驗屍,在看到那封認罪書後就直接派人去捉拿顧柏灏,但後來侯爺您也知道,顧家發生了那事兒,幾十口人無一幸存,之後此案便草草以顧柏灏和雲妃聯手毒殺皇後被發現,畏罪自殺定了案……”
他小心翼翼地擡眼看着孟松洵,旋即哀求道:“侯爺,下官知道的只有這些,求侯爺饒下官一命,饒下官一命……”
孟松洵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了他半晌,卻是一言不發,闊步出了大理寺獄。
武安侯府,輕緋苑。
柳萋萋托額坐在桌案前,若有所思之際,便聽玉墨道:“姑娘,侯爺來了。”
她瞬間回過神,擡首往隔扇門的方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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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那貪污赈災款一案,她已好些日子不曾見過孟松洵了,乍一見到那個颀長挺拔的身影,她忙迫不及待地站起身。
孟松洵滿目疲态,卻在那個嬌俏的身影入眼後,眉宇間的倦意消失無蹤。
“見過侯爺。”
柳萋萋恭敬地福了福身,在孟松洵揮退屋內的婢子後,方才焦急地上前道,“阿洵哥哥,如何了?”
“案子辦得還算順利,有那麽多确鑿的證據在,胡钊壁此回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再難翻身。”
孟松洵說着,垂首看向攥着他衣袂,昂着腦袋眸光灼灼的柳萋萋,唇角微揚:“念念,可否容我先喝杯水?我有些渴了。”
柳萋萋聞言面上一窘,忙縮回手,轉身替他倒了一杯茶水。
孟松洵坐下輕啜了幾口,才道:“今日我審問了那前刑部員外郎甄铎,自他口中得知了關于當年先皇後一案的諸多細節。”
他将甄铎交代的事和盤托出,便見柳萋萋面露苦澀,眼圈頓時泛了紅,“姑姑她,果然是被陷害的……”
孟松洵默了默,驀然問道:“念念,先前,你說那個哄騙你說出《異香錄》之事的人,可是顧長奕?”
她一直不願說,孟松洵也不想逼她,可到底對此事十分在意。
柳萋萋稍愣了一下,旋即搖了搖頭。
“那便是寧旻珺了……”
柳萋萋雖從未在他面前明言過,但也不算瞞他,因她懷疑的人就在那二人之間。
“你為何懷疑是他?”孟松洵不解道。
“因記憶中那人對待我的态度。”柳萋萋回想往事,面露悵惘,“我記得幼時,我最不喜去顧家,因顧叔叔雖對長輩和善,可對孩子卻很嚴厲苛刻,眉兒常是受他訓斥,我很怕他,故而更常與阿鳶待在一塊兒,那時寧伯伯總笑嘻嘻的,給我和阿鳶糕點吃,顧叔叔則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我從小便很喜歡寧伯伯,阿鳶也是我的好友,因而我很不願相信為了《異香錄》而對我父親母親下手的人是他。”言至此,柳萋萋止了聲兒,好一會兒,才輕嘆了一聲,“可他實在太可疑了些……”
“那日,程老爺子大壽,我以蘇家大姑娘的身份出現,顧叔叔下意識将我認作了我母親,而非死而複生的柳萋萋,我便斷定我先前遇刺之事應當與他無關。而且我提起《異香錄》與我顧家之事有牽扯時,他明顯有些茫然,好似頭一回聽說一般,但寧伯伯不同,尤其在聽到《異香錄》恐還有存本時,他便迫不及待開始詢問我。”
“先前那些關于異香的案子頻出,可之後卻是沉寂下來,我懷疑,要麽是那些人為了避風頭暫時消停,要麽是他們手上的《異香錄》并非全本,所以寧伯伯在聽說《異香錄》或還有存本時,才作出這般反應。”
那日程老爺子壽宴後,幾人在花廳說話時,孟松洵也在場,他藏在後頭,将幾人的對話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他總算是明白,為何柳萋萋那日在程家撒謊說《異香錄》還有存本,她就是在撒餌,等着魚兒不知不覺上鈎。
“先前你說覺得奇怪,你覺得奇怪的地方,是不是寧旻珺告訴你胡钊壁此人甚是可疑?”
孟松洵向來是極懂她的,柳萋萋颔首道:“是,我原以為他們二人沆瀣一氣,一道害了顧家。但他那話說出口,驀然讓我有些費解。”
她秀眉深蹙,“或許,寧伯伯效力的根本不是胡钊壁,他身後還有我們看不見的人在操縱這一切……”
光是想到這個可能,一陣寒意便從柳萋萋脊背攀上,令她通身發涼。
若她的猜測不錯,那究竟是誰那麽執着于那本《異香錄》,裏頭到底有什麽東西,值得他這般費盡心思。
見她神色凝重,似有些忐忑不安,孟松洵将大掌覆在她的柔荑上,“莫怕,有我在。”
柳萋萋擡首看着孟松洵溫柔卻堅定的眉眼,朱唇輕咬,微微颔首,忍不住側身靠在他寬闊的肩頭。
每當她惴惴不安之際,總能從她的阿洵哥哥身上尋到一份安心。
正當她嗅着男人身上淺淡的青松香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的時候,卻聽庭院外赫然響起蘇臨軒的聲兒。
“阿姊,阿姊……”
眸光瞥見往這廂疾步而來的蘇臨軒,柳萋萋雙頰一紅,一下坐直身子。
幸得蘇臨軒并未看到她的窘态,只進屋後看見面色稍有些沉的孟松洵,大咧咧道了一句“侯爺也在”。
柳萋萋掩唇尴尬地清咳一聲,“什麽事兒啊,這般高興?”
“阿姊,這是我今日去書院,同窗送我的禮物,你瞧瞧。”
蘇臨軒說着,自懷中掏出一物遞予柳萋萋瞧。
按理,他入學應要到明年開春,但孟松洵見他在家也閑得無趣,便同山長道了一聲,讓他提前去書院旁聽。
柳萋萋伸手接過,細細一瞧,才發現是一枚芸簽。
這枚芸簽雖是簡單,但剩在雅致,其上描着一支蘭花,底下系着一條天青的穗子,霎是好看。
看着蘇臨軒欣喜的模樣,柳萋萋笑道:“你才去書院頭一日,便能遇到交好的同窗,阿姊替你高興。”
“是啊,我也高興。”蘇臨軒喜不自勝,“那人叫餘祐,年歲與我相仿,他博文廣識,見多識廣,我們倆一見如故,很是談得來。”
餘祐……
柳萋萋微微愣了一下,與孟松洵對看了一眼。
倒真是緣分,沒想到她這位表弟會與秋畫的弟弟成為知己好友。
自上回秋畫特意來武安侯府尋她,已過去大半年了,想來秋畫也應聽說她已經“死”了的消息吧。
上回,聽秋畫說餘祐如今在那位江大人府上做事,他們平日的吃穿應當不愁。
那麽久不見,她也有些想秋畫了,只她現下,無法光明正大地與秋畫相見。
柳萋萋在心下低嘆一聲,輕輕撫摸着芸簽上的穗子,卻是倏然動作一滞,她擰了擰眉,旋即擡首看向蘇臨軒,語氣中帶着幾分焦急。
“阿軒,你可知這穗子是誰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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