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孟松洵心下微震, 雖早便聽說陛下已有了新的冶香官人選,但他怎也沒想到這個人選竟會是寧旻珺。

“寧旻珺犯了何罪,可曾同孟總管說起?”他問道。

“自然是說了, 但畢竟是陛下旨意, 孟總管也管不了那麽多,只命獄卒将人放出來,就帶進宮去了。”賀頌面露擔憂,“侯爺,如今該如何是好?”

孟松洵沉默片刻道:“我這便回屋更衣,去見陛下。”

說罷, 折身返回松籬居。

內間床榻上, 柳萋萋雙眸緊閉,仍熟睡着。

孟松洵撩開大紅的繡花床幔, 坐在榻邊,大掌微擡,本欲落在她的臉上,然在停頓了一瞬後, 又緩緩收了回來, 唯恐将她吵醒。

想起賀頌方才帶來的消息, 他唇角笑意斂起, 神色頗有些凝重。

本以為抓住了寧旻珺, 再從他口中問出背後主謀, 顧家一案便能徹底了結, 不想卻發生了這樣的事。

怪不得, 昨夜寧旻珺敢那麽大膽地道出真相, 即便被抓仍是那般嚣張, 原是有恃無恐。

孟松洵不知, 寧旻珺到底使了什麽手段迷惑住天弘帝,但此事若是讓柳萋萋知曉,只怕會令她痛苦煩憂,好容易抓住了害死自己父母親的人,卻是前功盡棄。

孟松洵在心下低嘆一聲,起身輕手輕腳地換好衣衫,又往床榻的方向望了一眼,囑咐玉書玉墨不要打攪柳萋萋,這才疾步出了府,翻身上馬往皇宮的方向疾馳而去。

天弘帝今日并未上朝,孟松洵一路行至乾華殿,又被孟郝攔了下來,孟郝似是想到他會來,施禮罷,恭敬道:“侯爺,陛下說了,今日誰都不見,尤其是您,他說若是您來了,便教奴才告訴您一聲,寧大人那些事兒,算不得什麽,且過了那麽多年,早已沒了證據,怎能證明他說的便是真的呢,您說是不是?”

孟松洵蹙了蹙眉,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他平生從未聽過這般荒唐的話,頓時忍不住冷笑一聲。

“算不得什麽?顧家上下幾十口人便白死了嗎?寧旻珺無惡不作,害死了那麽多人,陛下怎可包庇于他!”

看着孟松洵這副震怒的模樣,孟郝吓得一把将他拉到角落,壓低聲兒道:“侯爺,陛下的意思難道還不清楚嗎?就是讓您莫再追究寧大人的責任,寧大人于他有用,他怎會讓寧大人死呢。”

他話音未落,便聽殿內傳來“砰”的一聲脆響,像是砸了什麽物件,旋即是一聲嗓音沙啞又有些無力的怒吼,聽上去應是天弘帝的聲兒。

殿門被推開,有一人跌跌撞撞地出來,一副吓得屁滾尿流的樣子,驚惶地對着殿內道:“皇兄息怒,皇兄息怒,皇弟這就走,這就走……”

那人一身華服,卻是佝偻着背脊,畏畏縮縮的模樣,被天弘帝趕出來後,他也不敢多作停留,灰溜溜出了乾華殿。

孟郝見狀低嘆一聲道:“侯爺,您瞧,連陛下平日最縱容寵愛的福王都被趕出來了,可見陛下今日心情有多糟,您又何必去冒這個險呢!”

孟松洵看着福王埋着腦袋離開的背影,薄唇緊抿。

福王此人,他自然知曉,天弘帝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聽聞因幼時教天弘帝養的貓吓破了膽子,便一直這般畏首畏尾的。

天弘帝登基後,并未将福王趕回封地,而是讓他留在了京城,且許他時時進宮陪伴太後。

孟松洵明白,天弘帝之所以對福王這般縱容,不僅僅是出于對幼時之事的愧疚,更是因為福王對他的皇位毫無威脅,既是如此,他何不用此舉來體現他的仁德。

見孟松洵聞言仍看向那半開半掩的殿門,顯然心思未歇,孟郝不得不又道:“侯爺,奴才勸您一句,莫要與陛下作對,不然有什麽下場,您難道不知嗎。想想老侯爺,想想孟家大爺,更何況侯爺您如今可是有家室的人了。也不是奴才烏鴉嘴,但您定也不想讓新入門的侯夫人吃和孟大奶奶一樣的苦吧?”

“還有……”說着,孟郝偷偷往四下看了一眼,湊近幾分,悄聲道,“奴才是陛下的人,有些話奴才不能明說,但奴才不得不勸您,莫在此浪費時間,還是趕緊回府得好,不然……只怕是來不及了……”

這話聽得多少有些蹊跷,什麽叫來不及,孟松洵蹙眉道:“孟總管這話是何意思?”

孟郝露出一副為難的神情,也不敢明說,只壓低聲兒道:“侯爺就信奴才的話,趕緊出宮回府去吧,顧淵嗣顧大人曾救過奴才妹妹的命,奴才欠他一個人情,不然奴才定不會不顧小命同侯爺說這些。”

聽他提起顧淵嗣,孟松洵心下倏然升起些不好的預感,不再多問,轉身疾步往宮門的方向而去。

那廂,武安侯府。

孟松洵前腳剛走,後腳柳萋萋便醒了,她看了眼空蕩蕩的床榻一側,支起身子,喚來玉書玉墨,問道:“侯爺呢?”

“侯爺方才出去了,奴婢們看他去得急,或是去大理寺處置一些重要的事。”玉書答道。

重要的事?

柳萋萋垂了垂眼眸,想着他大抵是急着去大理寺獄審問寧旻珺了,之後應當會回來,便起身由玉書玉墨和幾個新來的婢子一道伺候着更衣梳洗。

坐在那枚偌大的海棠雕花銅鏡前,柳萋萋瞥見兩個正在收拾床榻的小婢子腦袋湊在一塊兒,也不知嘀嘀咕咕在說些什麽,沒一會兒自衾被下抽出一塊白帕子,看着上頭潔淨,沒有一絲痕跡,對視着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一股熱意驟然湧上雙頰,柳萋萋頓時羞得埋下頭去,昨夜洞房花燭,她與孟松洵當是要圓房的,可或也有那杯合卺酒的功勞,她很快便累得睡了過去,因而兩人昨晚什麽都未發生。

想起男人炙熱的吻,那架勢似要将她吞吃入腹,柳萋萋用指節碰了碰朱唇,兩頰紅得幾欲滴血,連胭脂都不必上了。

昨夜逃過了,今晚大抵是得全了這禮的。

柳萋萋雙手擱在膝上,想起此事,便有些緊張地絞着裙面,任由玉墨替她盤起發髻,插上幾支做工精致的金簪。

她換上一身銀紅繡金妝花褙子,月牙鳳尾羅裙,便趕去孟老太太的柏萱居敬茶。

孟大奶奶徐氏也在,正坐在小榻上同孟老太太說話,見柳萋萋前來,忙熱情地迎上來,一把牽住她的手。

“事情原委祖母都同我說了,我才知道,萋萋是你,念念也是你。你也是,告訴那麽多人,偏生瞞着我,還裝得那麽好,我縱然懷疑也打消了想法,你都不知道,我以為你死了的那段日子偷着掉了多少眼淚。”徐氏說着,眼圈便紅了起來。

柳萋萋頓時歉疚道:“大嫂莫怪,當時情況不明,多一人知道便多一份危險,念念這才沒有告訴您。”

“好了,好了,往事就不必再提了,我還等着喝孫媳婦給敬的茶呢。”臨窗的小榻上,孟老太太忍不住出聲催促道。

柳萋萋笑了笑,忙上前自趙嬷嬷捧着的食案上端起茶盞,跪在孟老太太面前,恭敬道:“孫媳給祖母敬茶。”

“唉,好,好!”

孟老太太高興地連連點頭,雙手接過輕啜了一口,便将柳萋萋扶起來,坐在她身側,攏着她的手慈祥道:“往後便是一家人了,不必拘謹,也不必害怕,誰敢欺負你,祖母第一個不饒他!”

柳萋萋心頭湧上一陣陣暖意,重重點了點頭,然還未等幾人說上兩句體己話,就見一小婢子快步跑進來通傳。

“老夫人,大奶奶,二奶奶,宮裏來人了,這廂正在正廳等着呢。”

柳萋萋與孟老太太、徐氏面面相觑,皆不明所以,但到底是宮裏來的人,怠慢不得,忙動身往前院而去。

來的是天弘帝身側的另一個內侍康成康公公。

見武安侯府的三位女眷趕來,他畢恭畢敬地施了一禮,也不應孟老太太所請坐下喝茶,只看向柳萋萋道:“武安侯夫人,陛下得知您是先前的冶香官顧淵嗣顧大人之女,制香技術精湛,特請您入宮,為身子抱恙的皇後娘娘用香調理。”

柳萋萋聞言面露詫異,還未開口詢問,徐氏已快一步道:“康公公,不知陛下想讓我這弟媳去多久啊?今日可能回來?”

“孟大奶奶說笑了。”康成笑眯眯答,“這調理哪是一時半會兒能調理好的,少不了得去個十天半個月吧。”

那麽久!

突然召她進宮這事本就蹊跷,還讓她去這麽久,陛下是何用意。

柳萋萋心下惴惴,頗有些不安。

孟老太太亦然,她同身側的趙嬷嬷使了個眼色,趙嬷嬷會意,悄然退出去。

“康公公,你也知道,我家孫兒與孫媳還是成婚頭一日,這樣便讓他們分開,未免太殘忍了些,不若等我那孫兒回來,小夫妻見面話了別,再進宮也不遲。”孟老太太提議。

“這……”康成為難地笑了笑,“老夫人,也不是奴才不近人情,可到底是陛下的旨意,他告訴奴才要即刻将侯夫人接進宮去,奴才不敢耽擱。且這般拖拖拉拉的,指不定被陛下認定為抗旨,這個罪可不輕啊。”

康成輕飄飄地說着威脅的話,廳中三人的面色都不大好看,徐氏還欲拖延,“那,還請康公公給些時間,至少讓我弟媳做一番進宮的準備吧。”

“不必準備。”康成道,“宮裏什麽沒有,侯夫人直接跟奴才走便是。”

柳萋萋聞言薄唇微抿,她明白孟老太太和徐氏都是想拖延時間,等孟松洵回來,可這是陛下的旨意,縱然孟松洵來了又能如何,難道要抗旨嗎?

她思忖片刻,深吸了口氣,上前一步道:“那好,康公公,我們這便走吧。”

孟老太太和徐氏皆變了臉色,柳萋萋笑着道:“無妨,陛下特意命康公公來宣的旨,不過是去伺候皇後娘娘,聽說宮裏禦膳房大廚的手藝絕佳,是外頭吃不着的,我便當是去飽飽口福。”

她這話說得輕松,實則心底一點也不輕松,她不知入宮後要面臨什麽,但還是果敢地轉身,随康成出了武安侯府,上了馬車,還安慰般同愁容滿面的孟老太太和徐氏揮了揮手,示意她們安心。

然車簾才落下,笑意便消失在了柳萋萋臉上,她咬了咬朱唇,愁眉緊蹙,忍不住低低喚了聲“阿洵哥哥”。

孟松洵自然無法回應,皇宮中無法行車馬,即使他腳程再快,從天弘帝的乾華殿到宮門,彎彎繞繞,也走了快小半個時辰。

他步入冗長的宮道,便見幾個內侍擡着一頂軟轎迎面而來,他往一側避了避,也未在意,只下意識看了一眼,便疾步往前走。

然快出宮門時,卻見李睦站在宮門外,乍一見到他,激動地沖他招手,大喊道:“侯爺,那是夫人,轎子裏頭的是夫人!”

孟松洵耳力佳,縱然離得有些遠,仍是聽清楚了李睦說的話,他驟然止住步子,折身快步往轎子的方向而去,卻被跟在轎子一側的康成命人攔了下來。

轎中的柳萋萋聽見聲兒,拂開轎簾,朝後望去,看着那個熟悉挺拔的身影,忍不住哽聲喚道。

“阿洵哥哥”。

見真是柳萋萋,孟松洵劍眉緊蹙,渾身散出凜冽的殺意,那銳利如鷹的眼眸一掃,吓得幾個擋在他面前侍衛一哆嗦。

康成見狀道:“侯爺,陛下不過見夫人香術了得,想請她過去給皇後娘娘調理身子罷了,過幾日便回去了,您莫激動,這裏可是皇宮啊!”

孟松洵冷冷瞥了康成一眼,終于知道為何孟郝要讓他趕緊出宮回府,他不曾想天弘帝竟會趁他不在府上時,将柳萋萋帶進皇宮。

他有預感,此事恐是寧旻珺的手筆。

那個混蛋究竟要做什麽!

孟松洵望向落在那廂的轎子,看着轎中淚眼朦胧的女子,垂在袖中的手握緊成拳。

康成見孟松洵站着沒動,本以為他是聽進去了他的話,不想下一刻,卻見這位武安侯不顧阻攔,闊步往前走。

那些侍衛雖提着刀劍,可攝于孟松洵逼人的氣勢,到底不敢真動手,只能一路後退,毫無底氣地說着一些威脅的話。

孟松洵無所畏懼地行至轎子前,俯身掀開轎簾。

看着他沉冷的面色,柳萋萋生怕他做出沖動之事,強扯出一絲笑,裝作無事般道:“就是去照顧皇後娘娘,很快便能回去,阿洵哥哥不必擔心。”

看着她佯作堅強的模樣,孟松洵心口一疼,俯身一下将柳萋萋抱在懷裏,他伏在她的耳畔,低聲道:“寧旻珺被陛下放出來了,此事恐與他有關,在宮中萬事小心。”

飛快地說完這話,還不待柳萋萋反應過來,他驀然擡起她的下颌,銜住她的朱唇。

外頭的幾人見狀,忙尴尬地別過頭去,卻不知在這幾息之間,孟松洵不動聲色地将腰間一物塞到了柳萋萋手中。

他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定在柳萋萋臉上,神色溫柔,若起誓般道。

“念念,別怕,等我!”

作者有話說:

算了算,這篇大概離正文完結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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