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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成見兩人這般難舍難分, 唯恐誤了時辰,惹怒天弘帝,忍不住催促道:“武安侯, 話也說完了, 奴才得帶着夫人去面見陛下。”
孟松洵聞言深深看了柳萋萋一眼,方才退出轎子,他面向康成,一改方才的态度,放低姿态道:“內人便麻煩康公公多加照顧了。”
康成躬身道:“武安侯客氣了,這是奴才應該做的。”
他說罷一擡手, 幾個內侍聽命重新擡起轎子, 往那金碧輝煌的皇宮深處而去。
孟松洵面沉如水站在原地,眸光晦暗不明, 眼也不眨直看着那頂軟轎消失在眼底。
軟轎一路颠簸,就同柳萋萋惴惴不安的心一樣,也不知行了多久,轎子才終于落下來。
康成掀開轎簾道:“武安侯夫人, 下轎吧。”
柳萋萋彎腰踏出轎子, 擡首瞥了眼面前高大的殿門, 便垂下眼眸, 跟在康成身後, 一路入了乾華殿。
乾華殿正殿前也站着一個內侍, 康成恭敬地道了聲“孟總管”, 那人颔首, 旋即看了柳萋萋一眼, 蹙了蹙眉, 但并未對她說什麽, 只道:“陛下和寧大人在裏頭等着呢。”
聽到“寧大人”三個字,柳萋萋心下一咯噔,方才孟松洵告訴她,寧旻珺已被陛下放了出來,且既得被稱為大人,大抵是封了官職,一個制香世家的家主能被賦予什麽官職,除了冶香官,柳萋萋也想不到其他。
雖不明緣由,但柳萋萋攥了攥手心,還是依孟松洵所言提起了幾分戒備。
步入殿內,一股濃烈的香氣撲面而來,柳萋萋嗅覺本就靈敏,頓時被熏得蹙起眉頭,強忍住自胃裏翻騰而上的惡心。
香品此物,原應是沁人心脾,用來定神靜心的,可這般氣味的香似乎并不是作為此用。
內殿落着層層帳幔,燈火幽暗,只能隐隐瞧見龍榻上躺坐着一個人,柳萋萋稍稍屏住呼吸,也不敢仔細看,在分隔內外殿的绡紗帳幔止步,施禮道:“臣婦見過陛下。”
帳幔內傳出兩聲撕心裂肺的咳嗽,和下一秒似乎便要斷氣的艱難喘息,好一會兒,才逐漸平複下來,一個沙啞的聲兒幽幽響起,在寂靜昏暗的殿中,如鬼魅之聲般可怖。
“聽聞武安侯夫人是顧愛卿的愛女,想來用香之術了得,朕如今這般,你也看見了,往後你便跟着寧愛卿一道研制香品,為朕效力吧。”
柳萋萋聞言秀眉蹙起,眼睫微擡,看向站在龍榻一側,隐在黑暗中的身影,那人亦擡首看來,唇角噙着一抹笑,眉宇間盡是得意。
正是寧旻珺。
果真如孟松洵所言,她被召進宮正是他的手筆。
見她久久不應,天弘帝的聲裏頓添了幾分不虞,“怎的,武安侯夫人不願意,是怨朕不顧你和武安侯新婚燕爾,便将你們二人拆散了?”
“臣婦不敢。”柳萋萋道,“陛下龍體安康比什麽都重要,只……臣婦自小流落在外,并未學得太多香術,恐才薄智淺,幫不上太多忙。”
“這又有什麽要緊。”說話的是寧旻珺,他轉向天弘帝,“陛下不知,武安侯夫人天生嗅覺靈敏,能分辨旁人分辨不出的香氣,定能幫着微臣一道制香,為陛下排憂解難。”
“那便就這樣吧。”天弘帝看了眼柳萋萋,“朕将夫人留在身邊,難免惹人非議,到底不合适,夫人便去皇後宮中居住,正巧皇後身子抱恙,你也一并替她調理調理。”
聽得此言,柳萋萋垂了垂眼眸,知曉有寧旻珺在一旁煽風點火,天弘帝心意已決,這一時半會兒是逃不出皇宮了,她默了默,只得乖順地施了一禮,道了聲“是”。
被康成領着離開乾華殿時,柳萋萋複又擡首看了眼寧旻珺,寧旻珺亦看向她,面上揚着欣然自得的笑,似乎在無聲地告訴她,你能奈我何。
想起她慘死的父母親,柳萋萋恨不得親手殺了寧旻珺,但她還是強忍下心底翻湧而上的怒意,提步踏出了殿外。
康成一路将她帶到了皇後寝宮坤安殿,同殿內的宮婢道了幾句,便離開了。
那宮婢恭恭敬敬地領着她入了正殿,柳萋萋便見靠窗的楠木雕花小榻上,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背靠着引枕,捏些銀針,正繡着一只天青的香囊。
女子生得極美,但并非那般豔麗嬌媚的容貌,而是若冬日的寒梅,清清冷冷似有暗香浮動,令人移不開眼。
聽得動靜,她長睫微掀,擡眸看來,唇角泛起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武安侯夫人?是陛下讓你住在本宮這兒的?”
“是。”柳萋萋答,“陛下命臣婦前來為皇後娘娘調理身子。”
“哦,是嗎?”皇後朱氏眉梢微挑,旋即自嘲地笑了笑,似喃喃自語般道,“他是怕我這藥引子死了,他也沒救了吧……”
朱氏的聲兒不大,但柳萋萋卻清晰地聽見了,不禁疑惑地蹙起眉頭。
見她這副神情,朱氏勾了勾唇角,卻不再多說,只吩咐身側的宮婢:“紫蘇,命人收拾偏殿,領武安侯夫人過去吧。”
“是。”那叫紫蘇的宮婢應聲,轉向柳萋萋,“夫人請吧。”
柳萋萋卻是未動,只看着朱氏略有些蒼白憔悴的面容,遲疑片刻道:“皇後娘娘,陛下既是命臣婦為您調理身子,可需臣婦為您把脈?”
朱氏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了句“也好”,便放下手中的繡活,伸出藕臂,擱在了榻桌上。
在瀾州的半年,柳萋萋并非整日無所事事,也跟着蘇老爺子和蘇泓學了不少醫術,或是身體裏流着醫藥世家的血,又得了蘇老爺子的真傳,她學醫的速度極快,也算學到了幾分本事。
她将手指搭在朱氏的手腕上,發現她的脈象按之欲絕,似有若無,十分微弱,像是氣血不足。
柳萋萋朱唇抿了抿,問道:“娘娘平日可是飲食不節,或是有勞累之處?”
她雖問了這話,卻是心下生惑,因朱氏的氣血不足不像是近日所致,倒像是有了些年頭。
朱氏不答,只收回手臂,道了句:“夫人依着病症開藥便是,不必多問,也不要多問。”
她說着,擡手扶了扶發髻上的鳳簪,衣袂下滑,露出一截藕臂來,柳萋萋無意瞥過去,卻是怔了怔,因那本該白皙無暇的肌膚上,卻是出現了好幾道傷疤,看樣子,應是被利刃劃開的,疤痕長長短短,顏色深深淺淺,不像是同一時間造成的,且更令她震驚的是,在朱氏的小臂的最深處,有一點紅痣。
但那看着不像痣,更像是……
柳萋萋被震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忙垂下眼眸,當作沒有看見。
朱氏托腮看着她面上一閃而過的驚慌,臉上顯出幾分玩味的笑。
“武安侯夫人想必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柳萋萋起身福了福,一步也不敢停留,跟着那叫紫蘇的婢子離開了正殿。
畢竟是皇後寝宮,縱然是偏殿也是富麗堂皇,皇後還特調了幾個宮婢伺候她,宮中的膳食也确實極佳。
可柳萋萋到底不是來做客的,哪裏有這個心思享受,尤其是想到寧旻珺這個十惡不赦之人仍是逍遙自在,便更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雖說昨夜寧旻珺已然承認當年顧家之事是他所為,但柳萋萋很清楚,寧旻珺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将手伸進皇宮裏,害死先皇後和她姑姑,且他能成為天弘帝身側的冶香官,背後定然有人相助,那人恐才是真正的主謀。
可那人究竟是誰,《異香錄》中究竟有什麽東西,這般吸引他。
還有今日在皇後手臂上看到的傷痕和疑似守宮砂的紅痣,可一國皇後,分明已進宮多年,卻仍是處子之身,這事怎麽想都覺得荒唐。
樁樁件件,像理不清的絲線,緊緊纏繞住柳萋萋,令她難以喘息,她将手背抵在額頭上,盯着那繡花床帳帳頂,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
她幾乎一宿未眠,翌日天未亮便起了身,本以為天弘帝會很快将她召去,沒想到卻沒有什麽動靜,反是被朱氏召去了正殿,為她燃香。
柳萋萋方才将安神的香丸放在玉片上熏燒,就聽外頭傳來通傳聲,說太子殿下來向皇後娘娘請安。
不多時,一個身材挺拔颀長,清冷俊朗的男子緩步而來,入殿後,他沖朱氏行禮,問了聲安。
朱氏坐在高位上,颔首道了兩句不鹹不淡的話,顯得萬分客套與疏離。
兩個年歲相差不大的人坐在那廂互稱母子,多少顯得有些別扭,說起來,朱氏甚至還比太子小上幾歲。
趁着兩人說話的間隙,柳萋萋上前一步,同太子施禮。
“臣婦見過太子殿下。”
離得稍近些,柳萋萋不禁将太子看得更仔細了幾分,太子的模樣生得并不大像天弘帝,或是更像他母親先皇後。且看他的臉色,确實如外界傳聞的那般身子不大好。
這宮中倒是有意思,從陛下到皇後再到太子,竟個個都是體弱多病的。
“這是武安侯夫人吧。”太子上前親自來扶她,“武安侯夫人請起。”
“多謝殿下。”
太子雖只是虛虛來扶,但那寬大的衣袂自她的鼻尖劃過,卻令柳萋萋倏然一怔。
“母後身子一直不好,孤甚為擔憂,但如今有武安侯夫人在,孤也能放心了。”太子欣慰道。
柳萋萋扯唇強笑了一下,偷偷擡眸瞥了眼皇後朱氏,又悄然将眼神落在了太子賀铖岐的身上。
不知是不是她聞錯,她怎在太子身上嗅到了皇後所用香脂的味道。
但這怎麽可能呢,自太子進殿到現在,兩人之間并未有什麽肢體接觸,但從那香氣的濃烈程度來看,沾上的時間定不會超過幾個時辰。
好生奇怪,總不能是太子也在用此香膏吧。
柳萋萋實在想不明白,幹脆也不再去想,她不傻,有些事想明白了反而不是什麽好事。
太子并未多留,又說了幾句關切的話便起身離開,太子走後,朱氏又回到小榻上繼續繡她的荷包。
不多時,殿外響起一陣腳步聲,康成疾步入內,沖朱氏施禮道:“娘娘,陛下召您過去呢。”
朱氏秀眉微蹙,放下手中的繡框,一言不發地站起了身,似是習以為常。
康成又看向柳萋萋,“陛下讓武安侯夫人也一道過去。”
此事在柳萋萋意料之中,她淡然颔首跟在了朱氏後頭,徑直去了乾華殿。
寧旻珺亦在殿內,見到朱氏,他恭敬道:“娘娘,臣的香藥只差您這位藥引了。”
朱氏扯唇泛起一絲冷笑,“沒想到冶香官一職換了人,可方子卻依然沒變。”
寧旻珺只笑了笑,沒有說話,很快便有內侍呈上一只空碗和一把匕首。
朱氏緩緩拿起匕首,正欲落在手臂上,卻被人驟然握住。
柳萋萋怒瞪着寧旻珺,忍不住質問:“這是要做什麽?”
“我奉勸夫人還是莫管。”寧旻珺低笑一聲,“畢竟這可是事關陛下的龍體。”
“無妨。”朱氏笑着看向柳萋萋,神色悲涼,“本宮早便習慣了。”
她利落地将手臂劃破一個小口,讓滴下來的血落在碗中,直滴滿了小半碗,才拿起盤中的金瘡藥強忍着痛撒在傷口上止血。
看着朱氏這一氣呵成的動作,熟練的樣子顯然經歷了不止一次兩次,柳萋萋朱唇緊抿,神色複雜。
放完血的朱氏眼前發黑,頗有些搖搖欲墜,被宮婢扶着暫去了偏殿歇息。
柳萋萋眼見寧旻珺将那碗血倒進煎好的香藥中,令孟郝伺候天弘帝服下,藥才入腹,天弘帝的氣色便顯而易見地紅潤了許多。
瞧着這般詭異之象,柳萋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便聽寧旻珺低哼一聲:“有何好驚訝的,若是此方無用,我又怎會千方百計想得到《異香錄》呢。”
柳萋萋聞言擡首看去,“你這話是何意,此方是……”
“沒錯。”寧旻珺諷笑道,“顧長奕那個蠢貨,還以為是自己走運,在古籍上發現了此方,由此獲得了陛下的寵信,殊不知不過是入了我們設下的圈套罷了。”
“不過此方只可緩解一時,吊着性命,卻無法根治。”寧旻珺說着,轉頭看向柳萋萋,噙笑道,“但,《異香錄》上當還有更一勞永逸的方子吧?”
柳萋萋雙眸微張,頓時反應過來,寧旻珺是在試探她,試探她知不知道《異香錄》上究竟寫了什麽。
一勞永逸的香……
難不成寧旻珺真正想要的是《異香錄》中所記載的卻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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