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大結局
受傷墜湖!
柳萋萋呼吸陡然淩亂起來, 指尖忍不住微微發顫。
不,不會的,她的阿洵哥哥定然還活着。
“顧湘緋, 念在我與你父親曾有幾分交情的份上, 我勸你好生道出卻死香的方子,莫要不識好歹。”寧旻珺沉聲道。
聽他提起顧淵嗣,柳萋萋忍不住譏笑一聲,“我父親,你怎有臉提我父親,害死我父親的, 不正是你嗎?”
寧旻珺聞言不為所動, 甚至理直氣壯道:“當年,我不是沒給過你父親機會, 是他自己愚蠢,寧可看着顧家那麽多家仆被灌下毒藥,也始終不肯交出那本《異香錄》,還說《異香錄》早就被他給毀了, 你覺得這話, 我會信嗎?”
他往前行了兩步, 居高臨下地看着柳萋萋, 驀然勾了勾唇角, 眸色愈發陰冷起來, “我很好奇, 若是你面臨和你父親一樣的選擇, 你會怎麽做?”
柳萋萋秀眉微蹙, 心下頓升起不好的預感,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能有什麽意思。”寧旻珺挑眉, “武安侯造反,武安侯府的人又如何能幸免于難,孟老夫人和孟大奶奶如今應當也被下了獄吧。”
見他用孟家人相威脅,柳萋萋面色微變,“你究竟想怎麽樣,我說了,我根本不知道什麽卻死香,你就算在我身上花費再大的氣力也沒半點用處。”
“你以為你騙得過我。”寧旻珺冷笑道,“我很清楚你知曉《異香錄》上的內容,還幫着孟松洵破了好幾樁關于異香的案子。”
他又逼近一步,試圖以高大的身軀給柳萋萋以沉重的壓迫感,“你說,若是我将你那祖母和大嫂押到你面前,也當着你的面給她們灌下那會令她們痛不欲生的藥,你會怎麽做,可有你父親那樣狠的心,親自用劍替她們解脫。”
看着寧旻珺說話間露出的殘忍的笑,柳萋萋忍不住破口大罵,“寧旻珺,你定會不得好死!孟老夫人已至這般年紀,你怎麽下得了手害她。”
“我也不願害她,可這不是取決于你的态度嗎?只要你說出卻死香的香方,她們定會安然無恙。”
柳萋萋咬了咬唇,一邊是那慘無人道的香方,一邊是孟老夫人和孟大奶奶的性命,她不知該如何抉擇。
見她仍是踯躅猶豫着,寧旻珺面沉如水,終是沒了心情與她周旋。
“看來,你和父親一樣,都可以為了《異香錄》犧牲他人,既得如此,我也不必留情了,你就親眼看着她們在你面前痛苦掙紮而死吧……”
言畢,他作勢要步出殿外。
柳萋萋知曉寧旻珺沒有開玩笑,他什麽都做得出來。念及年邁的孟老夫人,還有孟大奶奶。
她掩在袖中的手握緊成拳,少頃,咬牙提聲道:“我說!”
寧旻珺折身看來,便見柳萋萋似是放棄了掙紮般道:“我說……”
一旁的福王聞言倏然笑了笑,“寧大人,你用這法子吓夫人做什麽,皇兄危在旦夕,難道她還會不幫嗎?”
他笑意溫柔,喊來內侍将紙筆呈到柳萋萋面前,身後兩人如惡狼一般虎視眈眈,柳萋萋背脊一陣陣發涼,可只能硬着頭皮提起湖筆,一筆一劃在紙面上落下。
寧旻珺看着那紙上卻死香的香方,眉頭越蹙越緊,一開始的香材雖是珍貴稀少但還算正常,可越寫到後頭,那香材就越稀奇古怪。
天山雪蓮,東海鲛珠,南山神樹的枝幹……
寧旻珺忍無可忍,一把攥住柳萋萋的手腕,怒道:“顧湘緋,莫要同我耍花樣,你寫的是否為真,屆時一試便知,孟家人的安危你都不顧了是嗎?”
柳萋萋一把甩開他的手,下颌微擡,唇角勾了勾,“誰說我寫的不是真的,既是能起死回生的香,當然是與旁的不一樣,若是那麽容易便能做出來,豈非人人可得。”
她複又提筆,寫下了幾個字,便拎起紙張甩給了寧旻珺。
寧旻珺掃了一眼,“這便是全部了?”
“自然不是。”柳萋萋定定地看着他,絲毫不懼,“還有一味我并未寫出來。”
“是什麽?”寧旻珺問道。
“是什麽我怎能告訴你,若我提前說了,于你們而言沒了價值,你們便會殺了我,不是嗎?”
看着她有恃無恐地沖自己笑着,兩人的處境頃刻間颠倒過來,寧旻珺一時氣結,正欲怒罵,就聽福王的聲兒響起,“夫人既得不願意說,本王也不逼你,只想問問夫人,那味香材可容易尋着?”
“能!”柳萋萋答,“不過,等你們将上頭的香材先盡數尋來,再來找我也不遲。”
她承認,那副香方有編造的地方,她之所以寫下那些稀奇古怪的香材,就是為了拖延時間。
可她沒有想到,福王遠比她想像的更厲害。
雖不知那些香材究竟是否為真,但不消五日,他竟真的将所有的香材都尋到了。
這幾日來,福王一直将柳萋萋囚在偏殿,乍一尋齊香材,便将她召到正殿內命她當面制香,唯恐她偷摸摸在其上做什麽手腳。
所有的香材都處置得當後,寧旻珺終于忍不住問,“這下你可以說出,這最後一味香材究竟是什麽了吧?”
柳萋萋諷笑地看着他,“你真想知道,莫要後悔……”
看着她落在自己身上,意味深長的笑,寧旻珺蹙眉,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下一刻,果見柳萋萋朱唇微張,一字一句道:“這最後一味藥材,便是世上最惡毒之人的心頭血。
見她惡狠狠地盯着自己瞧,寧旻珺哪裏聽不出她是故意針對自己。
“胡說什麽。”他眼眸中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慌亂,旋即拱手對福王道,“顧湘緋信口開河,恐根本沒什麽最後一味香材,不過是她為了保命之舉,還請殿下莫要上了她的當。”
“夫人怎會欺騙于本王呢。”福王笑意依舊,“再說了,是真是假,一試便知。”
他雙眸微眯,唇間的笑意愈發濃烈了幾分,卻讓寧旻珺頗有些不寒而栗,他下意識後退了一步,然下一刻,卻是雙目圓睜,身子猛然一怔。
難以置信地低眸看去,便見一柄鋒利的長劍從背後刺穿了他的胸口。
看着寧旻珺身後赫然出現的人,柳萋萋亦是驚得倒吸了一口氣,眼見寧旻珺望着福王,雙唇開阖,似乎想說什麽,卻是一句話都吐不出來,在劍抽出來後,緩緩向前倒落下去。
他躺在地上,捂着胸口身子痛苦地抽搐掙紮着,一雙眼眸透出強烈的不甘,直到漸漸停止動彈,沒了氣息,仍是死死鎖在柳萋萋身上。
柳萋萋別開眼,到底不忍心看,她此時心緒複雜,卻是沒多少大仇得報的快意。她承認,她一開始道出心頭血一事,便是藏着報複寧旻珺的心,但她不曾想,福王居然會這麽狠毒,毫不猶豫地對寧旻珺下了手。
寧旻珺當是死也不會料到,他聰明一世,最後,竟是搭在了自己追随多年的主子身上。
方才偷襲寧旻珺的暗衛,利落地自他身上取了一碗心頭血,擱在了一旁的香案上。
福王的聲兒再次響起,“這下夫人滿意了,可能開始制香?”
他的嗓音裏凝着笑意,聽上去溫柔萬分,然看着地上寧旻珺的屍首,柳萋萋卻覺背脊陡然攀上一陣涼意,但也只能聽命,用微顫的手端起那碗心頭血,添入香材中,半個時辰後,調制成了一碗香湯。
那香湯被暗衛遞至福王手邊,柳萋萋朱唇緊抿,掩在袖中的柔荑不安地攪動着。
她瞥了眼地上寧旻珺的屍首,不知福王究竟想用什麽法子來驗證此藥的真假。
她偷着擡眸看去,便見福王撩起床帳,對着躺在上頭的人道:“皇兄,你走的可真是時候,正好借以給皇弟我用來試試藥。”
打從入殿起,柳萋萋的目光始終停留在福王和寧旻珺身上,卻沒察覺到龍榻上本就氣若游絲的天弘帝不知什麽時候停止了呼吸。
柳萋萋屏住氣,眼看着福王掰開天弘帝的嘴,将手上的香湯灌了下去。
殿中安靜地厲害,柳萋萋能清晰地聽見自己因緊張而淩亂的呼吸在耳中放大回響,伴随着如鼓般“咚咚”躍動的心跳。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聲低咳驟然打破了這份寂靜,柳萋萋忙擡首看去,便見天弘帝的指節微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成功了,終于成功了......”福王的神情由難以置信轉變為激動難抑,旋即朗聲大笑起來,“往後朕便能千秋萬載,不死不滅,成為高高在上的君王。”
他雙眸發光,似已預見了自己的未來,坐在那至高無上的位置上,千年萬年,受萬民朝拜。
福王的笑聲在殿中盤旋不去,好一會兒才終于止息,他驀然看向柳萋萋,眸光冰冷銳利,旋即瞥了眼身側的暗衛。
那暗衛會意,提劍緩緩朝柳萋萋而去,柳萋萋拼命往後退縮,聲兒都在發顫,“殿下這是要做什麽?”
福王勾唇淡淡一笑,“武安侯夫人受武安侯唆使,試圖行刺陛下,已被本王所殺,陛下駕崩前留下谕旨,将皇位傳予本王......”
原來這便是他的計劃。
殺了太子,嫁禍孟松洵,還欲害死天弘帝,将這個罪名推到她的身上,而自己則可以光明正大,幹幹淨淨地地登上皇位。
柳萋萋明白,她交出了卻死香的香方,于福王已然沒有了價值,何況她還知道那麽多福王的秘密,如今只有死路一條。
眼見那暗衛越靠越近,她已幾乎沒有了退路,柳萋萋一咬牙,自袖中摸出那本藏了許久的匕首,快一步猛地刺向那暗衛,然那暗衛身手了得,雖猝不及防,但并未讓匕首傷到要害,只堪堪刺入了上臂。
他蹙眉捂着傷口,眸中的殺意頓時凜冽了幾分,他輕易打掉了柳萋萋手中的匕首,一腳将她踹倒在地。
眼見那尚且沾着寧旻珺鮮血的長劍落下來,柳萋萋無力抵擋,只能害怕地閉上眼,心中想着念的都是孟松洵。
他相信她的阿洵哥哥不會死,定然還活着,只是她或許等不到他來救了。
正當她絕望之際,卻聽“砰”的一聲響,門倏然被推開,康成跌跌撞撞地跑進來。
“福王殿下,不好了,也不知是誰開的宮門,武安侯領兵沖進來了。”
柳萋萋聞言稍愣了一下,眼圈頓時泛了紅,終是忍不住捂唇喜極而泣。
福王面上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便恢複鎮定,怒喝道:“區區反賊,膽敢闖進宮中放肆,禦林軍何在?”
“禦林軍,禦林軍......”康成眸光閃爍,支支吾吾起來。
不待他回答,就聽一洪亮的聲兒驟然響起,“禦林軍已奉孤的命,包圍了乾華殿,準備捉拿大逆不道,謀害陛下的福王。”
聽着這熟悉的嗓音,福王怔忪了片刻,擡首望去,便見一人負手步入殿中,“你沒死!”
太子賀铖岐低笑一聲,“皇叔尚且還活着好好的,孤怎會死呢,當年你殺害我母後的仇,孤還來不及同你報呢。”
看着他站在那廂,身姿挺拔,精神煥發,哪裏有半分病氣,福王頓時恍然,冷哼道:“看來這些年你的體弱多病都是裝的,你裝的倒是不錯,竟将本王也騙了去。”
“皇叔過獎了,孤哪有皇叔這般毅力,一裝便裝了四十餘年呢。”
見賀铖岐嘲諷地看着他,似在嘲笑他布局了幾十年,到頭來卻仍是這般窮途末路的下場。
福王唇間笑意漸斂,倏然抽走暗衛手中的長劍,搭在了柳萋萋細弱的脖頸上。
“本王籌謀了那麽多年,差一步就能成功,小子,你以為我會就此乖乖認命嗎?”福王威脅道,“教人都退出去,不然我就殺了她。”
看着被劫持的柳萋萋,賀铖岐劍眉蹙了蹙,“皇叔,孤勸你想清楚,現在收手尚且來得及,說不定,孤還能給你留條活路。”
福王不言,只默默将手中鋒利的劍刃逼進幾分,柳萋萋痛得悶哼一聲,即使看不見,也知曉自己脖頸處定然被割開了一個小口。
賀铖岐見狀,神色頓時凝重了幾分,因福王手上的不是旁人,正是武安侯夫人,若她有任何意外,都會影響此時在外頭協助他的武安侯。
他思量片刻,到底不敢輕舉妄動,稍一擡手,道了句“退”,原湧入殿內的禦林軍聽命緩緩退出去。
福王也挾持着柳萋萋行至殿外。
此時,在殿外解決福王餘黨的孟松洵,乍一看清福王手中的人時,不禁變了臉色。
柳萋萋含着淚,看着不遠處那個平安無恙的人,朱唇微抿,沖他莞爾一笑。
見孟松洵眼也不眨地盯着這廂,福王便知自己劫持對了人,“武安侯,若想你的夫人平安,你最好勸賀铖岐這小子答應本王的要求。”
見自柳萋萋脖頸傷口處流下的血染紅了她的衣襟,孟松洵持劍的手握緊,少頃,卻又松開,“你想要什麽?”
“準備一輛馬車,放本王出城。等本王平安離開京城,自會放了你的夫人。”
不待福王說罷,就聽一聲“不可”,柳萋萋沖着孟松洵吼道:“若放了他,只會後患無窮,他害死了我父親母親,害了那麽多人,死有餘辜,阿洵哥哥,絕不可答應他......”
“閉嘴!”福王低喝一聲,手中的劍又近了一分,看着柳萋萋疼到抽氣的模樣,嗤笑道,“本王不信你就真的不怕死。”
他看向孟松洵,“武安侯,本王勸你還是快些做決定得好,不然恐怕你得到的便是你夫人的屍首了。”
孟松洵面沉如水,然少頃,卻是薄唇微抿,倏然笑起來。
“要殺便殺吧,王爺以為我真的很在乎她嗎?不過一個女人罷了。”
他伸出手,一旁的士卒遲疑了一瞬,但還是聽命,将一把長弓放在了他手中。孟松洵提弓搭箭,幾乎毫不猶豫地将箭矢對轉了福王的方向。
福王眼底的慌亂更甚,但還是得佯作鎮定,“孟松洵,你可想清楚,本王若死了,你覺得你這新婚夫人還能活嗎?”
“那又如何,福王殿下忘了嗎?顧家早就只剩下了她一人,若非念着那樁往日婚約,我根本不會娶她,畢竟她對我來說毫無助益,哪裏配得上我。”
孟松洵言語間,那雙漆黑幽深的眼眸裏盡是冷漠,“更何況,殺了你福王,立了大功,我孟松洵自有大好前程在,還愁娶不到令我滿意的夫人嗎?”
福王蹙眉凝視着他,企圖想在他臉上尋到一絲破綻,似乎不相信他真的會這般無情,然還未等他尋到孟松洵撒謊的痕跡,就聽懷中女子哽咽着吼道:“孟松洵,你個混蛋!”
箭矢的破空聲淹沒在她的怒吼聲中,福王眼看着那羽箭飛來,下意識将柳萋萋推出去,擋在自己身前。
眼前這一幕,簡直與當初在鹿霖書院的情形一模一樣。
只這回柳萋萋沒有害怕,亦沒有閉上雙眼,而是直勾勾地盯着那箭矢飛來的方向。
然那箭并未射到她身上,而是從她的身側擦過,插入了她背後的隔扇門中。
福王長籲一口氣,然還未來得及慶幸孟松洵的“失誤”,卻是身子猛然一顫,他睜大雙眸,垂眼看去,便見一支羽箭從側面而入,已徑直穿透他的脖頸。
柳萋萋趁勢推開福王,本欲逃跑,可卻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下一刻,一只遒勁有力的手臂急切地環抱住她,捂住她脖頸上的傷口,眸中滿是擔憂。
四下禦林軍一湧而上,将倒地的福王團團包圍。
柳萋萋依在孟松洵懷裏,轉而擡眸看向遠處高樓,那裏站着一人,左手持弓,正抿唇溫柔地對着她笑。
因着失血過多再之受了驚吓,柳萋萋很快便在孟松洵懷中陷入昏迷,翌日午後再醒來,已身處武安侯府。
孟老夫人和孟大奶奶圍在床榻邊,見她醒來,都紅着眼睛掉起了眼淚。身子稍稍恢複了點氣力,柳萋萋才從孟松洵口中知曉,祭冬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麽。
福王的狼子野心,太子其實自幼時便已知曉,是先皇後偷偷告訴他的。先皇後無意間發現福王在給天弘帝下毒,她不敢輕舉妄動,可心下又擔心害怕,便将此事告訴了與她交好的雲妃。
雲妃本打算讓她父親顧淵嗣暗中尋找證據,可卻不想被福王察覺,福王本就觊觎《異想錄》已久,便先害死了皇後,借胡钊壁的之手順利嫁禍給了雲妃和顧家,再與寧旻珺聯手逼顧淵嗣交出《異香錄》,可他不曾想,顧淵嗣态度堅決,至死都未道出《異香錄》的下落。
這些年,聽說這世上還有人知曉《異香錄》的內容,他便一直在追尋當初那個看過《異香錄》的顧家學徒,并在前年抓住了此人,經過拷打,自他口中問出了《異香錄》前半部分的香方。為了驗證真假,才有了當時京中鬧得沸沸揚揚的幾樁與異香有關的案子。
而太子雖知曉真相,但當時太過年少,天弘帝又昏庸,且內有福王虎視眈眈,外有胡钊壁野心勃勃,他只能以裝病的方式保護自己。
祭冬那日,福王在隊伍中安插了自己的人馬,在經過一處山谷時動了手,太子索性将計就計,與孟松洵分兩路而逃,孟松洵故意讓他們射中肩膀,趁勢跳入湖中,實則攜太子令牌南下調勤王之師。
而太子則故意做出重傷逃跑半途不治而亡的假象,讓福王的人将他的“屍首”帶回了宮,徹底放松了福王的警惕,才能在那日讓人裏應外合,打開宮門,徹底擒住福王。
這話輕飄飄地說得簡單,但柳萋萋知曉,這幾日孟松洵定然不好過,她強硬地要求看了他肩上的劍傷,看着上頭根本沒完全長好的傷口,眼眶都紅了。
孟松洵将她摟進懷裏,卻是不以為意,反心疼起柳萋萋,他縱馬奔波的時候,她何嘗不是在擔驚受怕,那日若他晚來一步,說不定便再也見不到她了。
兩人靜靜依偎在一塊兒,一時誰也沒有說話,好一會兒,孟松洵才笑道:“對了,有一個人托我告訴你,讓你早些好起來,好帶他去見外祖父,他說他一人不敢前去,怕被罵得厲害。”
柳萋萋稍愣了一下,忍不住笑出了聲,“那你告訴他,不等外祖父罵他,我是頭一個先要罵他的,讓他可得受住了。”
孟松洵薄唇微抿,颔首笑道:“好,夫人的話我一定轉達他。”
柳萋萋去小院見蘇老爺子是在三日後,蘇老爺子原還不知顧柏灏還活着的事,蘇泓和楊氏怕他年歲大了太激動便也未提前說,直到柳萋萋将江知頤領到蘇老爺子面前,蘇老爺子問起他時,他才雙膝下跪,對着蘇老爺子磕了兩個響頭。
“外孫柏灏不孝,這麽多年來隐姓埋名,未能代替父親母親侍奉在外祖父膝下,還請外祖父責罰。”
蘇老爺子怔愣在那廂,好一會兒都反應不過來,他緊緊盯着跪在地上的江知頤,像是難以置信,又擡首看向柳萋萋和楊氏,見她們二人都噙着淚沖他颔首,他的嘴唇才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他沒有去扶江知頤,原打算擡起手中的拐柱,可遲疑了一下,卻是扔掉拐柱,俯身用手一下下拍打在江知頤的背脊上,邊打邊道:“臭小子,你妹妹失了記憶也就罷了,你是覺得你外祖父年老體弱不可靠了是不是,既然還活着,那這些年都去哪兒了,怎就不知道回家來呢,你個小混蛋……”
蘇老爺子哭得泣不成聲,下手的動作看似狠,但其實根本不疼,哪及他心裏半分痛楚。
雖有團圓的喜悅,可一想到這十幾年來,他寶貝女兒留下的兩個孩子都命途多舛,過得磨難坎坷,便心如刀絞。
到底上了年歲,蘇老爺子打了一會兒,便脫了力,蘇泓忙将他扶坐到了一旁休息。
好一會兒,他才看向江知頤,喝道:“跪着做什麽,還不快起來,打你也不知道還手,和從前一樣好欺負。”
說着,他轉向楊氏,“今晚讓竈房多做一道清蒸鲈魚,我記得這臭小子從前可愛吃了,哦,還有鹽水鴨,就是這地兒買不到桂花鴨,就讓大廚挑着好的鴨子來……”
看着蘇老爺子喋喋不休地說着,柳萋萋與江知頤對視一眼,都忍不住勾唇笑起來。
這一桌子菜布置起來也費工夫,趁着中間的空檔,柳萋萋與江知頤一道坐在了院中的紫藤花架下,還是冬日,這個時候自然沒有紫藤花,只有光禿禿又粗壯的枝幹纏繞在木樁之上。
柳萋萋側眸看了江知頤一眼,仍是不敢相信,她的哥哥已回到了她的身邊。
先前她問起時,他只說當年他跳下懸崖後受了重傷,但所幸被一位游醫救下,治好了他傷痕累累的臉,但幾乎徹底改變了他的模樣。
他雖想過去瀾州尋蘇老爺子,又怕給他們帶去麻煩,便一直跟随着游醫生活,然二十歲那年游醫病逝,他無處可去,便去了老家绾南,卻好巧不巧撞上了去抓那顧家學徒的寧旻珺。
顧家出事那晚,柳萋萋雖未看清對他們的母親下手的人,但江知頤卻看得一清二楚,可他沒有能力,沒辦法複仇,然時隔多年,再次見到寧旻珺,那份未報的血海深仇再次湧上他的心頭。
為了給顧家平冤,也為了讓當初那群人付出代價,他隐姓埋名,一邊以江知頤的身份參加科舉,一邊又在默默關注寧旻珺的動靜,才總會快一步發現那些案子的端倪和真相。
胡钊壁的事确實是他的手筆,他先前投靠胡钊壁,就是在收集他貪腐的證據,而在皇家圍獵上救下太子,本是胡钊壁授意,讓他埋伏在太子身邊,卻不知他早已與太子合作,反過來用當初收集到的物證與人證,讓胡钊壁陷入萬劫不複,為當年誣陷顧家付出代價。
江知頤說得并不多,可柳萋萋知道,這些年,他為了還顧家清白,做出了多少努力,吃了多少的苦。
見她一直盯着自己瞧,江知頤到底忍不住道:“你看着我做什麽?是覺得我與從前長得不一樣了,不想認我這哥哥了。”
“自然不是,而且哪是我不認你啊,根本是你遲遲不願認我了。”柳萋萋嗔怪地瞪他一眼,“我只是在想那《異香錄》的事兒……”
她不明白,不過是一本書罷了,為何那麽多人會為之趨之若鹜。
見她擰着眉頭不解的模樣,江知頤笑道:“所謂《異想錄》,考驗的不過是人性的欲望,這文髓香是對功名利祿之欲,而嬰香則是對□□的貪婪,還有卻死香,是人對長生不死的執念。其實欲望本無錯,畢竟誰人無欲,連寺中清修的高僧也做不到真正無欲無求,錯的是因欲望而生邪念,有了害人之心,最後走上不歸路。”
見柳萋萋聞言垂眸若有所思的模樣,江知頤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這些話,是父親曾對我說的,他還說,《異香錄》的确有可取之處,但絕大部分香方其實并沒有奇特的功效,福王想追求的長生不死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那卻死香有沒有用,柳萋萋心知肚明,因為她給的根本不是書中記載的香方,只一事她一直很疑惑,“可皇後用血制成的香湯,于陛下确實有效,倒也神奇。”
聽得此言,江知頤面上的神情頗有些意味深長,他暗暗笑了笑道:“不算神奇,其實,興許根本不是皇後那血的功效,若按書上所寫,皇後娘娘的血早已不能被用作香材了。”
“為何?”
柳萋萋不明所以,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處子血,難道皇後娘娘的生辰有錯?
見她滿目疑惑,江知頤卻是笑而不答。
竈房那廂倏然傳來“砰”地一聲響,楊氏的聲兒旋即傳來。
“我說父親,廚房這廂有我便行,您且回屋歇着,莫要摔了。”
“我怎麽能回去歇着,我就說這北方的廚子做不來我們南方的菜,我不得好好盯着。”
蘇老爺子嗓門洪亮,柳萋萋忍不住笑起來,“哥,你瞧我們這位外祖父,是不是和從前一模一樣。”
她并未聽到回答,轉頭看去,便見江知頤正靜靜凝視着她,片刻後,倏然喊了聲“念念”。
“嗯?”
柳萋萋等着他說什麽,卻見他不言,只眸光躍動,藏着許許多多說不清道不清的思緒,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念念,我回來了。”
柳萋萋唇間笑意微滞。
竈房的炊煙袅袅而起,誘人的飯菜香随風陣陣飄來,耳畔還有蘇老爺子指揮廚子做菜的嗓門聲。
一切都是那麽靜谧而又平凡。
看着江知頤背後靜靜飄舞而下的雪花,她勾唇笑起來,微微颔首,自喉間發出一個低低的“嗯”字。
福王謀反未果的十日後,天弘帝駕崩,太子賀铖岐登基。
柳萋萋當時給的香湯讓天弘帝多活了一段時日,但她很清楚,那不過是她在瀾州時,偶然自醫書上翻到的一個藥方罷了,那方子只是用猛藥将沒了脈搏,但未真正死去的人暫時救回來,根本做不到什麽起死回生。
世上壓根沒有返魂香,亦沒有長生藥。
若當時福王選擇用寧旻珺來試藥,恐是要露了陷。
寧旻珺死後,寧家被太子下令抄了家,但在孟松洵的求情下,放過了寧家其他人。
之後,柳萋萋去尋過寧翊鳶,卻是沒尋到她,本以為她是随母親和弟弟妹妹一道回了老家,然在收到她捎人送來的信後才知,寧翊鳶浪跡天涯去了。
她說她既愧對于她,又無法接受她爹的死與她有關,實在無法面對她,便索性出去走走,看看大徴的山山水水。
寧翊鳶走的第二日,程家香藥鋪便關了張,問夥計,說是他家三爺陪人雲游四海,懸壺行醫去了。
柳萋萋看着緊閉的鋪門,也不知這一回程羿炤這個膽小鬼會不會勇敢一回。
年前,孟松洵肩上的傷才好,便奉太子之命,去西北福王封地,解決剩下的殘兵和餘黨,一去便去兩個月。
他回來那日,柳萋萋在府中待不住,去城門處接他。
天兒已然回暖,湖邊的草地上泛了青,柳樹也抽了嫩芽。
柳萋萋眼看他策馬而來,提裙笑着小跑上去,一下撲進他的懷裏,被他用狐裘大氅包裹住。
她埋首在他溫暖寬闊的胸膛前,昂起腦袋,嗓音輕輕軟軟,“阿洵哥哥,輕緋苑的桃花快開了。”
“嗯。”孟松洵聞言微微挑眉,“桃花都快開了,有些沒做完的事兒是不是也該繼續了。”
見她那雙潋滟的眸子裏透出幾分迷茫,孟松洵俯身,溫熱的呼吸噴在柳萋萋耳畔,低沉的聲兒裏揉着幾分笑意。
“念念,我們也該圓房了。”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給自己撒花,正文終于寫完啦,番外會有些日常,應該還算多吧,會補充一下正文沒交代的事,比如沈韞玉,這個男二我就沒打算給他洗白,他不配(呸)。
還有圓房,懷孕啥的都會在番外,哥哥也會專門寫一兩章,其他cp不會專門寫,但會摻雜在日常裏提到一些。
最後,感謝所有陪我到這裏的小可愛,說實話這篇成績不是很好,我寫着寫着還挺沒動力的,但看看你們的評論又精神了。
所以,評論前十發紅包包!!!
感謝在2023-03-0 2 22:60:69~2023-03-03 22:69: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kk, 20瓶;阿俏 3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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