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臘肉豌豆

吃過午飯，莫瞳瞥見莫有田來找王桂花，兩人在一個較為隐蔽的地方說話。他想了想，跟了上去。反正發現他在偷聽也不會怎麽樣，人們對于傻子，總是會放下一些戒心的。

“桂花，你給我說明白喽，你進城到底是幹啥來了？”莫瞳聽見莫有田開口問道。

“唉……我也是沒法子。”王桂花的聲音裏帶着無奈，“你還記得跟我同村的王哥兒嗎？他嫁到城裏，相公是米鋪的大掌櫃！”

“這跟咱們有啥關系，我們又不靠他們過活。”莫有田不以為然。

“他家有兩個小郎君，當初我們感情要好，”王桂花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後半截話說了出來，“我們兩個約定，以後有了孩子可以結為兒女親家。”

“噢，你想讓國芳嫁過去，”莫有田恍然大悟，“這是好事啊！他家男人是米鋪大掌櫃，家裏不愁生計，我家國芳又那麽能幹，這叫什麽來着，什麽之鵝……”

“天作之合！”莫瞳蹲在花壇裏，暗自補充了一句。花壇茂盛的蕨菜、人高的菜心和冬寒菜把他遮蔽得嚴嚴實實，“這蘭府也太實在了，連花圃裏種的都是能吃的蔬菜！”

他心裏感嘆了一句，随即繼續興致勃勃地偷聽。沒想到還能聽到這種八卦，他打算回去就告訴莫國芳，不論這門婚事成不成，總得讓當事人知道。

“不……不是……”王桂花吞吞吐吐的，在莫有田的催促下，才道出了實情，“我……我想讓瞳哥兒去……”

莫有田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什麽？！你想讓瞳哥兒嫁過去！這怎麽行！！”

王桂花被他難以置信的語氣激到了，“這有什麽不行的！瞳哥兒多好看！雖說傻了點，但不是很乖嘛，還能幫家裏幹活！”

“這不是好不好看的問題！”莫有田盡量壓低聲音，“桂花啊，咱們這種老百姓，娶夫郎是能娶好看的嗎？瞳哥兒幹不了重活兒，孕痣也淺，人家能看上他嗎？”

莫瞳沒想到吃瓜還能吃到自個兒頭上，可見世道好輪回。接下來王桂花和莫有田都在争執，他一邊聽着一邊沉思，穿越來這一個多月，他也用自己的手段大致了解了這邊的情況。

他處于一個從來沒聽過的朝代——雍朝，從服飾還有人們的生活水平來看，類似于前世古代。雖然大家說的都是大白話，很少見“之乎者也”之類文绉绉的說法，也可能是身邊的人都大字不識一個，文化水平太低。

這裏的哥兒成年滿十八歲都是要嫁人的，早些的十五、十六都可以，也有自立成戶的，但那都是有錢人家家裏只剩一個獨苗苗，以莫瞳的家境不用考慮。

自己真的要嫁人了？莫瞳無意識揪着面前的仙人掌刺兒，不知道誰放了盆仙人掌在這裏，還有個淺粉的花苞，差點沒紮到莫瞳。

“你對我的仙人掌做了什麽？！”一個怒氣沖沖的聲音從莫瞳頭頂上方傳來，他傻傻地仰頭一看，是個面目俊朗的青年，皺着眉頭盯着他，他再一低頭，才發現那盆仙人掌的刺都被自己拔了大半兒，還插進了旁邊的菜心莖杆上！

莫瞳臉紅了，他站起身來，嗫喏着說：“對……對不起……”

“你是個哥兒？”面前的青年才注意到他眉心那顆紅痣，這也太淺了吧？想到這，他不禁對面前的哥兒産生了一絲同情，但這僅有的同情心在莫瞳完整露出身後那盆差點光禿禿的仙人掌和一身密密麻麻刺的菜心時又消失無蹤，轉變為怒火，“你……你……”他指着莫瞳，氣得說不出話來。

莫瞳看似愧疚，其實一直在觀察他，看見這人想沖過來趕忙閃開。卻見他只是捧起了那盆仙人掌，然後“啊！”地大叫起來，接着，便是“砰”的一聲。

原來他以為莫瞳把仙人掌的刺都拔光了，沖動之下手指碰到了仙人掌的背面。莫瞳再變态，也不可能把仙人掌轉過來拔刺啊！這人被刺紮到了，先是痛呼一聲，然後因為疼痛下意識放手，于是他那盆仙人掌就掉到了地上，摔了個稀巴爛！

莫瞳目瞪口呆，這場景轉進如風，讓他都反應不過來。看着那人呆愣的樣子，他很想轉身就跑，但畢竟寄人籬下，從這人穿的衣服、鞋子，腰間挂着的玉佩來看，肯定很有錢，說不定就是蘭溪口中的“大少爺”。莫瞳小心翼翼走上前，碰了碰那人衣袖，“大哥哥，你沒事吧？”

“大少爺！”一個熟悉的聲音證明了莫瞳的猜測，是趕來的蘭溪，他看見地上的狼藉，不由驚呼，“怎麽會！這不是少爺你最喜歡的那盆仙人掌嗎？都要開花了！”

但在看見莫瞳以後，蘭溪瞬間明白了事情的經過，他趕緊把莫瞳拉開，陪着笑說：“少爺，他是我家的親戚，一個小哥兒，腦子不好，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別跟他計較了。”

“對對對！！”莫瞳心裏十分贊同蘭溪的看法，見那少爺看過來，他适時露出一個甜笑。他對着溪水研究過，這個角度的笑容，又甜又憨，每次露出這個表情，就算他闖禍，王桂花也不舍得再罵了。

那人看着莫瞳的笑容，愣了一下，随即走近他，在蘭溪心驚膽戰的目光中，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惡狠狠揪了一把莫瞳的臉。莫瞳臉上的肉軟乎乎的，摸起來手感好得不得了，那人不經意撚了撚手指，丢下一句“下不為例”，就大步走開了。

“別擔心，”蘭溪安慰莫瞳，“大少爺人很好的，這就是不會追究的意思了。”擔心莫瞳聽不懂，他又反複強調了“沒關系”“別害怕”。

莫瞳點了點頭，再次露出甜笑，蘭溪沒忍住摸了摸他的頭，然後親自把他送回了王桂花那，才離開了。

在莫瞳闖禍之前，王桂花和莫有田已經走了。廂房裏，王桂花坐在床上，心不在焉的樣子，見到蘭溪，她勉強打起精神，客套了幾句。

“娘！”莫瞳叫了一聲，王桂花對他笑了笑，看着一邊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莫國芳，她忽然伸手拍醒了女兒，“別睡了，跟娘出去，帶你倆去吃好吃的去。”

看起來，王桂花是下定了決心，她把從村裏帶出來的東西攏了攏，背了一個小包裹，帶着莫瞳他倆從府裏一個小角門出去了。正門平時是不開的，那天蘭溪帶他們進來，也只是看了一眼大門，然後從旁邊下人進出的小門進府。

莫國芳知道有東西吃顯得很興奮，目不轉睛看着大街上的事物，莫瞳還沒來得及告訴她此行的目的，此時也不好多說。

走在路上，一個飛奔的身影差點撞到了莫瞳，幸好莫國芳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你這娃兒，咋不看路！”

“不好意思，我弟弟太莽撞了。”後面追上來的青年一把揪住那孩子，向莫瞳道歉。

莫瞳搖了搖頭，倒是王桂花看着那身材壯實的年輕人，遲疑地問：“你，你是曲大郎？”

“啊？”曲奇沒想到這陌生人會認識他，他疑惑地說：“我在家排行老大，附近的人都叫我曲大郎，你是……”

“我是你桂花姨！”王桂花笑着說，“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給了你個銀腳镯。你爹爹近來可好？”

曲奇聽她這麽一說，也有點印象，好像小爹提過這個人。

莫瞳真的挺佩服王桂花的，雖然連莫家村都很少出，每次上街卻都能碰見她認識的人，看來老娘人脈很廣啊！

經過了一路上的對話，等到了曲家，莫瞳已經确定，這就是王桂花說的跟她約定“兒女親家”的那戶人家。

曲家住在一條巷子裏，門口有棵根深葉茂的大榕樹。曲奇還沒到家，一個人走出來，見到王桂花，他打量了一番，激動地問道：“是桂花嗎？”

“羽哥兒！”王桂花也很激動，兩人抱在一起，淚水都差點流下來。

“咱倆都幾年沒見了？你也不來找我！”王羽抱怨道，臉上卻帶着笑容。他對曲奇說：“你爹今晚守米鋪，不回來。你去城北買點熟菜，我跟你桂花姨今晚要喝幾杯！”

“哎，不用，不用破費！”王桂花打開包裹，“我帶了臘肉來，還有瞳哥兒摘的豌豆，咱做個臘肉炒豌豆，現在這麽晚了，就別讓孩子出去了。”

王羽看了看天色，“也行。”但還是讓曲奇去隔壁家換了白豆腐回來。

今晚晚飯是煎小魚幹、白豆腐湯和臘肉炒豌豆。臘肉是莫家用年豬做的，鮮紅油亮，又鹹又香，豌豆清脆甘甜，浸透了油脂，莫瞳連扒兩大碗米飯，吃得頭都快埋進去了。倒是坐在他右手邊的莫國芳，動作比平時斯文多了，見她一直偷瞄曲家大郎，莫瞳若有所思。

王桂花喝了點米酒，雖然度數低，但一些話也敢說出口了，趁着孩子們吃飽在門口大榕樹玩，她期期艾艾開口：“羽哥兒，你還記得我們以前說要做兒女親家的事嗎？”

見王羽看過來，她趕緊說：“你看我家瞳哥兒咋樣，長得好吧？他可乖了，在家裏經常幫我幹活。雖說孕痣淺了點，但孩子嘛，努力努力總會有的。”

王羽笑了笑，“這個事呢，先不急，孩子們還小呢。”

王桂花心下失望，但又不好意思催着王羽表态，她看着高壯的莫國芳站在曲奇身邊，兩人的身高幾乎一樣，想着莫有田說的話，忽然靈機一動，“那國芳呢？國芳雖然長得普通了點，但力氣大，能幹活。”

“唔……這個嘛……”王羽沉吟着，孩子們确實都大了，是該考慮終身大事了，莫國芳确實看着是個操持管家的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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