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山蔥兔肉

莫家村後山林子裏，某處草地上，一只野兔嚼着青草，嘴巴一動一動。

忽然，它好像聽見了什麽動靜，剛想起跳，卻晚了。“咻！”的一聲，一支箭矢直直朝它飛去，正好紮中身子，把它釘在了地上。

一個人影從樹木後走了出來，露出俊俏的臉蛋，他動作矯健靈敏，走上前，抽出匕首，用手按住兔子，一刀下去，幹脆利落地放血了結了它的性命。

“你在箭術方面很有天賦。”又有一人走出來，是藺夫郎，他對莫瞳從不吝啬自己的贊賞，“但你的力氣還不夠大，大部分有所成就的箭手都非常強壯，你還太瘦弱了。”

“我覺着我的力氣還行，至于箭術，主要是你教的好。”那射箭的人正是莫瞳，他拔出箭矢，趁還有餘溫，在肚腹處劃了一道線，把整張兔皮連皮帶毛剝了下來。

他向藺夫郎道：“午飯吃個爆炒兔肉怎樣？回去路上摘幾根野山蔥，我記得你還種了一小坡土豆。”

“那坡土豆種下去後我就沒再管過了。”藺夫郎道，“也不知有沒有土豆結出來。”

土豆被種在沙質土壤中，十分松軟，莫瞳一拔帶出連咕嚕一大串，個頭小小圓圓，淺紅色的外皮，竟然連蟲眼兒也沒有，嫩得很，煮熟後能用勺子把皮給刮下來。至于野山蔥，完全是大山的饋贈。

野兔常年奔跑，肉質緊實，有一股韌勁，加上山蔥、土豆，剁成大塊爆炒收汁。

出鍋的兔肉泛着紅，焦脆彈牙，野山蔥有一種特殊的芳香味，吃起來味道辛辣，土豆口感綿實，加上藺夫郎釀的一壺微甜的青梅酒，莫瞳感覺自己都要醉了。

莫家這段時日一直在忙莫瞳成親的事，俗話說得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莫瞳準備做大戶人家夫郎了，不論有關系沒關系的，都想來沾沾光。

“哎呦喂，這料子滑得像水一樣，啧啧啧，你家瞳哥兒可真有福氣。”一聽這話音，就知道是莫瞳嬸嬸王秀秀。

王秀秀說道：“我說嫂子，等瞳哥兒成親，嫁到府城去，家裏可就剩你們兩口子和大壯了，你不得為大壯打算打算？他現在有個這麽有錢有勢的小舅子，想娶什麽樣的找不到？”

王桂花手裏縫着衣服，用牙咬斷絲線，給線頭打了個結，“我不求孩子大富大貴，只要平安就好了。再說瞳哥兒只是去府城成親罷了，等婚後還是回來平安縣這邊住。”

村裏人都知道莫瞳要嫁到府城去，聽說夫婿家裏還有當官的，十分眼熱。

“還回來做甚？”王秀秀口氣一驚一乍的，“府城多好啊，等瞳哥兒公爹升了官，說不定還能住到京城去呢！”

“京城有什麽好？京城大，居不易，我覺着咱們平安縣挺不錯的。”說話間，莫瞳走了進來，手裏拎着一張血淋淋的兔子皮，“娘，我們這邊這麽熱，這兔子皮有人買嗎？”

“我的小祖宗，你可別再上山了！整天這麽瘋，到了府城怎麽辦？”王桂花看着他這副打扮就頭疼，心裏十分後悔讓莫瞳跟着藺夫郎到處耍。

“我不是跟于媽媽學過禮儀了嗎？于媽媽還誇我學得好，學得快呢！”莫瞳不以為意。

做蘭允城的夫郎可真不容易，他天天的學禮儀、管家、算數，如何與官宦、鄉紳家夫人、夫郎們打交道，朝廷下來的封賞怎樣處置，哪怕是一張小小的請柬，都大有學問。

幸好莫瞳記性好，一點就通，但就算這樣，他出身平凡，從沒接觸過這些東西，還是耗費不少腦細胞。好不容易于媽媽怕他太累了，許他下山回家松快兩日。

蘭家拿了莫瞳的生辰八字，在祖廟占蔔，得出兩人乃是天作之合，姻緣天定，所有人都放下心來，納吉時，還送了六兩六重的一雙金雁過來。

嫁衣也準備好了，大紅色，絢麗奪目，連王桂花都不敢碰，就放在莫瞳房間裏，出門都要上鎖。

本來嫁衣應該是莫瞳自己縫的，但想也知道，他連給衣裳打補丁都費勁。因此是請了繡坊的好手藝繡女來為莫瞳量身裁衣，整個繡坊齊心協力做了這身衣裳出來。

迎親的日子定了下來，莫瞳的學習也結束了。他從于府拿了不少書來，每日上山和藺夫郎學東西，閑暇時就躺在樹上看書，把藺夫郎存的果酒都喝了個精光。

迎親前一晚，莫瞳同藺夫郎告別。

“這麽依依惜別做什麽？”藺夫郎笑道，“等過些日子，你就又回來了。”

“我還沒去過府城呢，也不知是什麽景象，還有京城，可惜京城太遠了。”莫瞳有些遺憾，他雖然嘴上說京城居不易，心裏還是挺想見識一番的，畢竟是一國之都啊！

藺夫郎道：“京城也就那樣吧，無非是街道寬敞些，人多些，也沒什麽了不起的。”

“聽起來你還去過京城？”莫瞳問道。

藺夫郎卻不說了，他走到莫瞳經常躺的那棵樹邊上繞了幾圈，嘴裏念念有詞，這樹樹根虬結，有些地方都露出了土層。

終于站定一個地方，藺夫郎指着腳下，吩咐莫瞳道：“你拿把鏟子往這塊地方挖，我要送你的東西就埋在這下面。”

莫瞳的好奇心一下子就上來了，像尋寶一樣！他拿着鏟子挖了一刻多鐘，“咔嗒”一聲，鏟子的頂端碰到了什麽東西，聽起來質地十分堅硬。

摸出來一看，是個鐵匣子，莫瞳照着藺夫郎的教導，按了機關。“啪”的一聲，盒子自動打開了，裏頭滿滿一匣金銀，差點沒把莫瞳眼睛閃花！

“這……”莫瞳目瞪口呆，他下意識看向藺夫郎，卻見他擺擺手。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只好吞下了後邊的話。

“這些銀子本來就是給你的，你想拿來做什麽都行。”藺夫郎道，頓了頓，他說：“在蘭府受了委屈不要忍，要有麻煩，你就回來找我。”

“我才不會惹麻煩！”莫瞳反駁道，“謝謝你，師父……”相處時間長了，他跟藺夫郎确實處出感情了，有點亦師亦友的味道。

到了迎親那日，天高氣爽，蘭允城騎着高頭大馬，迎親隊伍敲鑼打鼓，一路到了莫家村。

莫瞳的嫁妝也流水似的擺了出來，蘭家送來的聘禮都在裏頭，還有王桂花早早為莫瞳備下的，只是沒想到他嫁得那麽好，嫁妝便顯得不夠了。

蘭允城早就考慮到這個問題，他外家有錢，父親官位也不小，還掏空了自己的私房，全都購置了東西添到莫瞳的嫁妝裏。

唢吶一響，加上紅衣喜慶的隊伍，大家都知道這是有喜事了，一打聽，原來是蘭家大少爺要成親了。

跟着隊伍的小孩子們笑嘻嘻的，也不懂成親的意思，只是拍着手，蹦蹦跳跳，搶着撒下來的喜糖和銅錢。

莫瞳穿上了那身繁瑣的婚服，面上敷粉，口塗朱丹，坐上了婚轎。

臨行前，王桂花拉着他的手，百感交集，哽咽得說不出話來。莫瞳輕輕抱了抱她，“娘，我走了，放心吧，很快就回來了。”

婚轎還算平穩，莫瞳端坐着，幸好天氣不算熱，不然一會兒妝花了，膩在臉上，更加難受。

他懷裏抱着那個裝錢的匣子，不得不說，有錢就是有底氣，本來有些惶恐的心情，感受到那沉甸甸的重量，立刻消散了。

有人敲敲旁邊的小窗，莫瞳拉開簾子，是蘭溪。

“少夫郎，您渴不渴？是否要用些吃食？”

莫瞳搖了搖頭，問道：“現下到哪了？”

蘭溪回答：“正在繞城呢，過會兒就出城了，出城後要換成馬車，會舒服些。”

相比其他人，蘭溪對莫瞳的新身份适應良好，雖然對于這樁看起來不太般配的婚事有些難以置信，但他還是對莫瞳态度恭恭敬敬的。

出城後，果然換了馬車，一只骨節有力、修長白皙的手扶着莫瞳上了馬車。

蘭允城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接下來路途頗遠，我讓蘭溪進去陪你，若有什麽不适，你就讓他出來叫我。”

莫瞳捏了捏他的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從平安縣到府城有近十天的路程，中途路過驿站的時候莫瞳就把婚服脫下了，換上了常服。

驿站沒什麽能吃的，只有稀飯饅頭和鹹菜，蘭允城拿出肉幹來，讓人煮了一鍋粘稠的肉粥。

“之前倭寇那事怎樣了？”避着人，莫瞳悄悄問蘭允城，都過去這麽久了，也沒個消息。

蘭允城也低聲回答：“那些探子被嚴刑審問，朝廷搗毀了某處倭寇窩點，就是沒捉到大魚，似乎之後也沒動作了。”

“平安縣安全否？”莫瞳問道，他的父母親人和認識的人都在那，由不得不關心。

“放心，朝廷已經做好了準備。”此事事關機密，蘭允城不便多說，只讓莫瞳不要擔憂。

白天趕路，夜晚休息，若是有驿站便住驿站，縣城住客棧，鄉村便借住在村民家裏。

中途還走過水路，莫瞳坐在船上，聽着江邊漁夫拖着悠長的調子，唱帶着濃重鄉音的聽不懂的漁歌。

他還跟蘭允城一起釣魚，江魚鮮美，去鱗刮腹，除掉內髒，煮出來的魚湯是奶白色的。

這般過了差不多十幾日，府城便到了。

莫瞳重新穿上婚服，來接的人翹首以盼，早就等在城門口，全城的人都知道知府家的大少爺要成親了。

娶的是誰，身世如何，倒是不太清楚。莫瞳的嫁妝早就裝船，此時被人一路挑着，熱熱鬧鬧地進了蘭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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