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臘腸瓦煲

昨夜蓋着蓋頭，莫瞳都沒看清正位上人的長相，今日才見識到。

作為一州知府，蘭賦氣度不凡，不怒自威，許清溪也雍容華貴，面容倒是和善。

看到莫瞳雖然長得好，但眉心孕痣淺淺，許清溪心中一喜。他勉勵了兩人幾句，說些場面話，又給了莫瞳一個和田玉镯子。

“景行，成家以後便不能再跟以前一樣胡鬧了，”蘭賦道，為了兒子的親事，他特意告了兩日假，“等回平安縣後，我便為你找個差事做。”

他指的其實是朝廷因為先前蘭允城捉住倭寇探子一事，給他下的封賞，只是當着兩位夫郎的面，不好明說。

蘭允城聽懂了他的暗示，拱手道：“多謝父親為我謀劃。”蘭賦擺擺手，“我們父子二人，何必說那些。”

正說着話，兩個年幼的孩子走進來，齊聲叫道：“父親，爹親！”

是許清溪的一雙龍鳳胎，長得玉雪可愛，見到莫瞳這個不認識的人，眨巴着眼看着他，莫瞳微微一笑，讓蘭溪給了見面禮。

“父親，我打算帶瞳哥兒在城裏逛逛，不便多留了。”說了一會話，蘭允城告辭道。

“既然你們有事，就先走吧。”蘭賦點點頭允了，蘭允城于是帶着莫瞳離開。

“你的弟妹看起來還挺聰明伶俐的。”等走遠了，莫瞳悄悄對蘭允城道，“為何昨日不見他們兩個？”

“就是太過嬌慣了。”蘭允城皺眉，“聽說因為昨日太過吵鬧，許夫郎不讓他倆出房門。”

莫瞳挑挑眉，心裏詫異，雖然是不同爹爹生的，但連自家大哥的婚事都不參加，也太過了吧？還有蘭允城對許清溪的稱呼，一直是帶姓的，看來兩人雖然面上不顯，實際上關系不怎麽樣。

莫瞳思考了一下，覺着都已經成親了，兩人有什麽事情應該溝通好。他道：“我倆是一體的，若你跟許夫郎有什麽龃龉，你應當告知我，也好讓我應對。”

蘭允城琢磨着莫瞳說的“一體”兩字，心裏不知怎麽一暖，緩緩開口：“其實也沒什麽，不過是兒時他剛嫁進來時，見我年幼喪父，自己又未曾生育，想籠絡于我。”

“後來呢？”莫瞳追問，許清溪所為雖太過有目的性，卻也不能讓蘭允城記恨到現在。

“我十分信任他，曾經天真地以為他會是我第二個爹爹，誰知等他生育後，态度便急轉直下，甚至多次在我父親面前搬弄是非。”蘭允城說道，語氣淡淡的。

莫瞳默然無語，許清溪這人看着面善，竟然連少年喪親的稚子都用做穩固地位、掌控家宅的工具，有用時奉為掌上明珠，無用時就棄如敝屣，實在可怕。

“那你去到平安縣居住，是否也是他的原因？”莫瞳問道。這個問題也是他心中由來已久的困惑，蘭允城如果留在府城，有知府父親的照拂，怎麽都比在偏遠的平安縣要好。

“是也不是。”蘭允城道，“固然有許夫郎的原因，但他還不足以讓我退讓。”

他深吸一口氣，說：“我爹爹還在時，便與我父親貌合神離。他不願困于家宅，出走游歷，最後在平安縣過世，便葬于仲山上。”

“我久居于平安縣，既是為爹爹守墓，也是出生時父親請道士為我算了一卦，說我發跡之所在東南方，名為平安的小縣城。”

平安縣既是蘭允城生父的葬身之地，也是他的發跡之所？莫瞳搞不懂風水學的事情，只覺得這一切也太過湊巧了。

“而且，”蘭允城頓了頓，低聲道：“我還在那遇見了你……”他耳根子又紅了。

“唔……”莫瞳沒想到他能說出這句話來，一時間也不懂怎麽回，正當他絞盡腦汁，想在記憶中尋找一句記得的情話來，蘭允城突然想起來一事。

“對了，”蘭允城忽然輕咳一聲，低低道：“昨夜我們那樣……你是否只能吃清淡的食物？還有騎馬……”

“你才想起來！”莫瞳沒好氣道。

蘭允城耳根子再紅一度，憋了半天說了一句：“不然，我們去莊子上吧，或者去城隍廟？只是你走得動否……”

莫瞳思考了一番，經過藺夫郎前段時日對他的訓練，莫瞳體質好了很多，再加上蘭允城是新手，昨日兵荒馬亂的，其實兩人也沒親熱幾次。

“去城隍廟吧。”莫瞳道，“我不會騎馬，光看你們打獵有什麽意思？等我學會再去。”

蘭府周圍都是官宦人家，守衛森嚴，非常幽靜。等到出了街道，莫瞳才感受到喧鬧聲。

城隍廟離蘭府有段距離，旁邊就是市集，兩個地方挨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人流量。

等到莫瞳看到那人山人海，不由咋舌，“竟然如此多人？！”

“自然，城隍乃是□□敕封，本地不管是讀書人祈願考試順利，年輕人祈求美滿姻緣，父母盼望子女健康長大，商戶希望生意紅火等，都會來城隍廟上香。”蘭允城解釋說。

他帶着莫瞳去買了兩注香，價錢不貴。城隍老爺不像莫瞳想像的那樣嚴肅，是個樂呵呵的大胖子。莫瞳拜了拜，心裏默默許願：“我不求大富大貴，只願世道太平，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城隍廟裏還有一棵姻緣樹，上面挂滿了紅色的綢子，蘭允城也買了一條，遞給莫瞳。

“寫什麽好？”莫瞳拿起一旁準備好給客人的毛筆，蘸了濃墨，苦惱道。

他想了又想，最終寫了八個大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字跡不算好看，但還工整。

蘭允城将紅綢綁在樹梢上，問道：“可餓了？是否要去市集吃些東西？”

莫瞳點點頭，兩人走出城隍廟。

剛要邁步去市集，眼尖的莫瞳突然瞄到旁邊還有一間廟宇，只是規模相比城隍廟小了許多，門庭冷落。

“那是什麽廟？”他問蘭允城，“看起來十分破敗。”

“是三娘廟。”蘭允城也注意到了，“三娘娘是安州府以及沿海各地傳說中的女海神，保佑漁民出海不受風浪侵擾，豐收平安歸來，也有保姻緣、生育、家宅平安的作用。”

“自從朝廷禁海以後，為了杜絕漁民和商戶出海的念頭，三娘廟被打壓，有些地方甚至被搗毀廟宇。”蘭允城語氣裏有着遺憾。

“聽說三娘廟最鼎盛時，每年還會有年祭禮，全城都會載歌載舞，做花車、燈籠、風筝，還會有金碧輝煌的龍王舟下海，可惜我從沒見過那樣的情景。”

說話間，市集近在眼前，這裏是濮陽最大的貿易市場，彙集了四面八方的貨物，人群熙熙攘攘，可以聽到大雍官話和市井鄉音不斷交替傳來。

莫瞳着重觀察了一番這裏的鋪子，他手上有藺夫郎給的那筆錢，并不想坐吃山空，若能開個鋪子，做點生意，讓錢生錢就好了。

“這是珍珠？”莫瞳走進一家店鋪，發現裏面賣的是金銀珠寶和玉器。

“這位客官，我們這的珍珠都是上等的淡水珠，您看這光澤，都是東湖産的。”店裏的掌櫃看這二人相貌、氣度皆是不俗，立刻熱情地迎上來。

莫瞳看了看，發現這裏的珍珠種類不算多，大部分是東湖産的，這是大雍很有名的一個淡水大湖。

店裏不時有別人走進來，莫瞳發現雖然金銀玉器銷量穩定，但也有很多人十分青睐那些光澤透亮、晶瑩圓潤的淡水珍珠。

最後他并沒有看中那些東湖珠，而是買了一些用來美容養顏去斑的珍珠粉。

“濮陽的珍珠銷量很好嗎？”出了店門後，莫瞳拎着一袋珍珠粉，問蘭允城。

“不止是濮陽，東湖珠在整個安州甚至大雍都是暢銷品。”蘭允城道，“自□□皇帝以來，實行休養生息政策，加上前朝時期從大洋那邊傳來的甘薯、土豆、玉米等産量極高的農作物，商貿發達，原本只是有錢大戶才能買得起的珍珠，現下連一些平民之家也能用得上了。”

“這我在一本雜記上看到過，太宗皇帝時起，最頂級的東湖珠便是皇室貢品。”莫瞳想起在于府看的那些書，“若是養殖海水珠，不說是否能取代東湖珠，你覺着可能嗎？”

蘭允城驚訝地看了他一眼，見他表情認真，也思考起來，“養殖海水珠的技術自前朝就有，如果我沒記錯，平安縣縣志記載，平安海珠曾經聞名一時，如果去到平安縣舊址，應該還能看到養殖海水珠的池子遺跡。”

“如若能開放海禁就好了。”莫瞳道，他想起前世，“海洋擁有無窮的財富，如果掌握了海洋，與世界各國交流，互通有無，大雍的國力一定會更加強盛，百姓的生活水平也能得到提高。”

“這不是我們能決定的。”蘭允城搖頭。

集市裏人群摩肩接踵，蘭允城護着莫瞳不讓他被人擠到，正是飯點，到處都湧動着食物的香氣。

他倆一路走，一路吃。有雪白晶瑩的雲片糕，薄如蟬翼，一撕一片；有甜絲絲的綠豆餅，裏頭餡料軟糯；還有當地土話叫“酸嘢”的小吃，都是半生不熟的水果，本來酸酸的，配上椒鹽吃，酸辣開胃……

還吃了一盅瓦煲飯，這道來源于千年前宮廷的菜肴，經過這麽久遠的時間演化，已經成為了平民小吃。用的是本地香米，淋了醬油，上面鋪上煎荷包蛋和店家自制的臘腸，紅亮油潤，鹹香可口。

莫瞳那份還放了臘鴨和肉片，滿滿當當，他把米飯攪拌，充分吸收醬汁，底下的鍋巴也翻了上來，咬起來酥脆，非常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