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枇杷排骨

冬去春來，轉眼就過了三年，平安縣日新月異，不僅版圖擴大了，人口也多了不少。商鋪遍地開花，街巷馬路比原來增寬了幾倍，且鋪上了青石板磚。

城外碼頭，一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停泊的船只，身強力壯的力夫在領頭指揮下，汗如雨下地卸貨。

無數來自外邦的各種各樣貨物在這裏着陸、中轉，運往內陸。又有中原商隊運來的貨物在這裏出口，銷往遠洋。

城裏坊市內，人群熙熙攘攘，喧嘩熱鬧，能夠聽到各地的方言。攤主的吆喝叫賣聲，顧客詢價和讨價還價。

有半大的孩子提着沉甸甸的木頭食盒，這是最新興起的“外賣”業務，據說是由縣裏的“隆慶”酒樓最先發明的。

隆慶酒樓是平安縣最大、最豪華的酒樓，與一般酒樓不同，兼具了客棧和餐飲的功能，可以為顧客提供一條龍服務。開業那天賓客盈門，酒樓掌櫃、夥計忙得腳不沾地。

此時酒樓最高層一處雅間內，莫瞳正在對着賬本，這時蘭溪走了進來。

“少夫郎，有人找您。”他神色古怪，“是名女子，看着不太像尋常人。”

正好算賬算得累了，莫瞳來了興趣，問道：“她有沒有說讓你帶什麽話或者東西？”

“她給了我一件東西，還說了兩個字。”蘭溪雙手将東西呈給莫瞳，壓低了聲音，模仿那人的語調、神态，“魁首。”

那是一根發簪，上面刻着一個“懸”字。莫瞳把發簪拿在手裏，聽到蘭溪說的話後，心裏重重一跳。

時隔三年，他居然又聽到了這個名號。他追問道：“你可聽清楚了？她說的确實是這兩個字？”

蘭溪點點頭，道：“千真萬确，我讓她重複了兩遍。”

莫瞳想了想，道：“你把她請到這裏來吧，順便關好門。我不想讓任何人聽到我們之間的談話。”

經過這幾年的磨練和配合，蘭溪已經成為了莫瞳的心腹，他馬上按照吩咐去做了。

那個女人随後被領了進來，莫瞳坐在桌子後邊，身形被厚實的木桌給擋住了。

這桌子內暗藏玄機，只要對面的人稍有異動，莫瞳按下某處機關，就會彈出頂端沾有毒液的箭頭，将對方一擊斃命。

莫瞳打量着走進來的人，身形厚實，臂膀寬闊，膚色黝黑粗糙。這人很明顯經常暴露在陽光下。湊近了，莫瞳還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海腥味。

将人送到後，蘭溪就退了出去，關上門，站在門口。

“這裏沒有別人，我的人就守在門口，你有什麽事找我就直說吧。”莫瞳笑着說道，态度很溫和。

那女人表情嚴肅，突然朝着莫瞳單膝跪下，口中說道：“鳳燕子，拜見少主！”

莫瞳被她吓了一跳，趕忙站起來說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我怎就成了你口中的少主了？！請先起來吧！”

鳳燕子搖搖頭，道：“少主不必擔憂，我曾經受過魁首大恩，誓死追随魁首。我此次前來，便是奉了懸大人之命。”

“我還是不明白你在說什麽。”莫瞳緩緩坐下來，手還放在那處機關上，他臉上表情帶着真切的疑惑。

“我知道少主不會随意信任我。”鳳燕子取出一封書信，“這是懸大人讓我帶給您的，他說您看了這封信就會明白事情的原委了。”

莫瞳接過她遞來的信件，看了鳳燕子一眼，用桌上的裁紙刀拆了開來。

與藺懸的字跡一模一樣，的确是他說話的語氣，一些細節也對得上。莫瞳松了一口氣，繼續看了下去。

這封信信息量很大，藺懸基本上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完完整整告訴了莫瞳。

信中說，鳳燕子是他之前的心腹，能力非凡。在莫瞳父親封廖死後，便作為卧底在現任魁首手下做事。關于莫瞳的身份，藺懸都告訴了她。

“瞳兒，我已經忍了太多年了。很久以來，每晚我一閉眼，夢中浮現的都是你父親濕漉漉的屍體，被魚蝦啃食……一想到他屍骨無存，我便心痛得不能自已。”

這大概是藺懸第一次如此深刻地對莫瞳吐露自己心中的情感，莫瞳看到這裏，不由心中一酸。他接着看下去。

“鳳燕子是個高手，精通易容和情報，她會成為你的得力幹将。我還有一筆錢存在大通錢莊，你去莫家村後山，老地方就能挖出我的印信……”

莫瞳越看越不對勁，這封信寫得事無巨細，再加上藺懸的口吻，簡直像是在交代遺言了！

他看完後，沉默良久，忽然問鳳燕子：“若我沒猜錯，這不是你的真容吧？”

“少主好眼力！看來還是瞞不過您。”鳳燕子爽朗一笑。她像變魔術似的撕下自己面上的皮套，露出來一張小麥色的臉，英氣十足。

莫瞳挑了挑眉，作為前朝貴族後人，看來能活到現在，大家都有兩把刷子。

“信上的大致內容我已經了解了，”莫瞳深吸一口氣，“你可知道我……爹爹如今身在何處？他還有什麽交待你的？”

鳳燕子搖了搖頭，坦白道：“并無，我此次是奉現任魁首刑屠之命，來談一樁生意。懸大人聽說後，便讓我将信給您。”

“什麽生意？”莫瞳微微皺眉，他想了想，“莫不是‘新航線’？”

自從朝廷開海後，積累了幾代的資本終于找到了除買地、買商鋪外新的投資對象。

最常見的便是老老實實在兩地之間運貨賺差價，大雍的瓷器、茶葉和絲綢等運到外邦，換回銀子和外邦的特産。

還有甚者，在一些海島上發現了金礦，或是獻給朝廷，換取封賞；或是自主開發。

至于“新航線”指的是從大雍到天竺的海上航線，從那裏回來的人大都滿載而歸。但因為路途遙遠，加上海上風浪變幻莫測，如今衆多豪商聚集在平安縣附近，讨論是否要開辟一條新的路線。

“正是！”鳳燕子點頭，“刑屠手上便掌握有這樣一條行船航線。相比現在大部分人所熟知的路線，刑屠手上的那份海圖可節省三分之一的路程。”

三分之一？！莫瞳不禁動容。做了幾年生意，他早就不是當初那個算賬算得頭昏腦脹的小白了，這三分之一能增加多少利潤他十分清楚。

“這麽大的生意，刑屠不會要親自上岸吧？”莫瞳試探着問。

“少主神機妙算！”鳳燕子驚訝極了，不禁贊嘆，“這行船路線只有刑屠和他的心腹知道，海圖更是被他貼身保管。”

“聚集在平安縣的有天南地北的客商，能夠把生意做得那麽大，他們不會是傻子。”莫瞳緩緩說道，“為了取信于人，刑屠必定會把真正的海圖拿出來。”

他已經猜到藺懸要幹什麽了。刑屠不知是太過小心謹慎，還是心虛，自從莫瞳父親死後便沒再來過大雍境內，攪風攪雨都是讓自己的手下出面。

對于藺懸來說，這也許是他最後的機會，錯過這次，可能就是複仇無望。

莫瞳內心沉重，他是藺懸教導的，知道藺懸的技藝近乎刺客。

刺客是什麽？一擊必中，遠遁江湖？但那都是史書上成功者的事跡，失敗者要遭受的折磨生不如死，光是聽說都讓人不寒而栗。

“現下你有何打算？不妨說出來。”鳳燕子還站着等他思考，莫瞳沒有耽擱太久，他把急迫的心情暫時壓了下來。

“刑屠給我的命令是調查清楚到底有多少人要參與到“新航線”中來，他們的背景如何，是否能夠合作？”鳳燕子微微彎腰，低頭拱手道：“我是走是留，一切但憑少主吩咐。”

莫瞳沉吟了一會兒，道：“既然如此，你把查到的資料交予我一份，便繼續做你的事情。我要你把刑屠的動向定期彙報于我。”

等鳳燕子走了之後，莫瞳坐在椅子上，兩手交疊托住下巴，陷入了思索。

事實上，藺懸的選擇并不能算是錯的。他在平安縣生活那麽多年，算是地頭蛇了，有地利之便；自身又武藝高強，除了鳳燕子，應當還有其他手下，這便是人和了。

但莫瞳還是擔心，他的生父便是被刑屠偷襲致死。如那“被迫”黃袍加身之人，豈不畏懼後來者？

正當他苦惱之時，一陣敲門聲響起，莫瞳喊了“進來”以後，蘭允城走了進來。

“你怎來了？”莫瞳好奇地問。

“還不是你！”蘭允城抱怨道，“你整日就知道做生意，我難得休沐，你也不陪陪我？”

見他氣鼓鼓的樣子，莫瞳趕緊轉移話題，他瞄見蘭允城手上端的盤子，問道：“這是做給我吃的嗎？好香啊！”

“這是枇杷排骨。”蘭允城顯得很得意，“你不是說院子裏那棵枇杷果樹種可惜了嗎？果子酸不拉幾的。我今日突發奇想，做了一道酸甜排骨，你嘗嘗？”

他還拿來了兩雙竹筷。莫瞳夾起一塊排骨，鹹香的肉味中完美融入了枇杷的酸甜，唇齒間帶有淡淡的果香。

“你這手藝，都可以到酒樓裏當個大廚了！”莫瞳誇贊道，說着又夾起一塊。

“對了，還有一件事。”蘭允城雖然被莫瞳誇得得意洋洋，但也沒忘記正事，“最近不是來了很多外地客商嗎？他們好似要交流什麽航線的問題，縣令問我有沒有什麽寬敞又舒适的地方把他們全都安置下來，我便推薦了隆慶酒樓。”

莫瞳心裏一動，他問道：“‘新航線’是嗎？此事我也有所耳聞。”

“正是。”蘭允城回答道，他見莫瞳神色古怪，不禁疑惑，“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若是房源不夠，我會跟族叔講清楚的……”

“不，怎麽會呢？”莫瞳打斷了他的話，露出一個笑容，嘴角的小梨渦若隐若現，“隆慶酒樓一定會讓他們賓至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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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完結了，還有一個小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