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咫尺天涯】

★夢中那人總是抱着一個嬰兒朝他笑。★

……

那人轉過身,緩緩走進他,輕聲道:

“敬之,舍得回來了?”

他茫然的擡頭。

“我才是你青梅竹馬的師兄……陸言,字子謙。”

那人将一枚翠綠的玉佩交到他手上,按着他的肩膀低下頭,就着他的身高凝視:

“也是你族中親定的未婚夫。”

……

他慢慢的跟在陸言身後走着,抓着包袱一言不發。

一天內的變故來的太突然,讓他甚至連反應的時間都沒與。

說是他最親的人的裴雲峥,居然要拿刀子殺他,而面前這個看不透态度的清秀男子,居然拿着水底救他的人身上佩戴着的翠色玉佩……

“那個……”

“怎麽?”陸言停下腳步,回過頭看他。

他下意識的退了步,用包袱擋在前方:“是不是你在江面下……救的我?”

陸言哼了一聲,走過來扯着他手臂就往前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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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又怎麽樣?照着你這速度,天黑都出不了這個小鎮,快走!出去多少年了還這麽蠢!”

他被這麽一吼,眼眶紅得像個兔子,只得咬着唇将就着陸言的大步伐往前狼狽的跑着。

“你、你走慢點……”沈臨硯臉色一陣白過一陣,實在撐不住了,僥幸的喊了聲,“我不舒服。”

扯着他往前趕的腳步即刻停了下來,陸言松開拉着他的手,不耐煩道:“怎麽就不讓人省心呢?小心一會兒丢你在這不管了!”

沒了支撐,他剛來得及抓上悶得發緊的心口和衣襟,人也跟着歪了出去,靠在牆上臉色白得厲害。

“喂!”陸言踢了踢他的腳,沒什麽力道,然而沈臨硯因着這一動作,整個人都倒了下去,看着很是兇險,陸言這才正視眼前的他,趕緊蹲下來,扶起他皺眉:“你總這麽變着法的逃婚,我很沒面子好麽!”

逃……

印象裏,似乎一直有個人在對他說話,逼着他發狠,不知道為什麽,一想起那個看不清面目的人,他的心就拔涼拔涼的疼,腦袋也難受得不行。

尤其現在……

“陸大哥……”他艱難的在袖口翻出了一張藥方遞給陸言,出氣多進氣少的靠在角落道,“按着藥方抓藥……你若是覺着我是在占你銀子的便宜……過後我賠你三倍藥錢就是……”

陸言接了那藥方,剛要蹲身背對着他,他卻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我估摸着過去是撐不住了……你一個人先去取藥再回來……或許還能快些……”

陸言皺的眉頭更深:“你一個人在這沒問題?”

他已經沒什麽心思去分辨陸言說了什麽,只知道一個勁的點頭揮手示意他快去。

昏昏沉沉中,他再也抵不住困意,頭一歪便倒在了地面,人事不省。

……

陸言拿着藥碗四平八穩走回來的時候,正看見沈臨硯一動不動的面朝下趴在地上。

他趕緊跑了過來,扶起沈臨硯,放下藥碗巴掌就往臉上招呼:“蠢貨!這麽冷的天你睡在這做什麽?還想污蔑我害你是不是?跟你說,我不吃這套!”

說完,端起藥碗就往他嘴裏灌。

動作粗魯,藥汁瞬間灑了大半。

“浪費我的銀子,真是!”陸言不耐煩的一把仰頭含去剩下的藥汁,逮着他的嘴就是一陣猛灌,藥香瞬間在兩人間的唇齒蔓延。

不多時,陸言就發現沈臨硯乖乖的将藥汁給咽了下去,極是聽話。

然而這藥汁,喝着喝着似乎就變了味。

陸言猛地醒過神,推開仍舊昏迷的謝臨淵,有一個巴掌揮了過去,這下沈臨硯徹底趴在地上不動了。

“喂!還在裝死是不是?有本事你別拿這種事來忽悠我!”

“喂?你聽到沒有!”

“喂,你……”

陸言一把翻開沈臨硯,直到沈臨硯反過來後,這才發現他的眼耳口鼻全都淌出了血色,觸目驚心!

“沈臨硯!”

……

他揉了揉眼皮,坐起。

對面的陸言臉色很不好看。

“你……這樣看我做什麽?怪瘆人的。”

“咣當!”

陸言一把拍向身邊的桌子,沒什麽好語氣道:“他們說你狐珠沒了?”

他抱着床案幾上的小包袱,清點一番,确認沒丢什麽之後,這才大大的松了口氣:

“我不知道,我只記得自己的落水前有個帶着綠玉佩的男人将我救了,醒來之後見到的就是元峥,哪裏還記得我是誰?更遑論什麽狐珠……”

“罷了!自己的事不上心,算我多管閑事,懶得理你!”

陸言啐了他一聲,轉身開始批桌上堆成山的公文折子。

看了半天,沈臨硯忍不住好奇,鞋都沒穿就跑到塌下看着他一筆一劃的寫字。

“怎麽?這字不好看?”陸言漫不經心的問,看似随意。

沈臨硯皺眉,想了半天才猶猶豫豫道:“也不是……這筆鋒氣勢……好像在哪見過……”

陸言放下手中的毛筆,珍寶似的從一個箱子裏取出一張宣紙,小心翼翼的攤開,盯着宣紙上的一字一畫雙眼放光,一副崇拜的模樣:

“這可是勾陳大帝的筆墨!據說他位同北極之尊,卻甘願為北極帝君的樞紐……不過可惜啊,自打紫微北極大帝隕落後,他就再也沒動過筆了,我這幅墨寶還是花了大功夫,自伺奉過勾陳大帝的侍從那換來的!”

勾陳大帝……

“你很喜歡這種風格的字畫?”

“那當然!我可是打小就看着勾陳大帝的事跡長大的!哪像你……”陸言一臉嫌棄的看着他,“打小什麽都不學,就只知道成天窩在狐貍洞裏,能有什麽出息!”

他默了默,上前拾起毛筆,想了想,提筆,邊寫邊唱到:

“青峰辭月映朝雲,水泛蘭舟聽鈴音。一世無憂安常在,浮屠應憐取禪心。”

陸言忽然沒了嬉笑,将他寫了字的宣紙搶了過去,皺着眉使勁盯着,擡頭:“你居然會寫字?說吧,跟誰學的?”

沈臨硯依舊迷糊的樣子,緩緩搖頭:“我不知道,一下子想到,就寫出來了,這調子也好似腦海中就有的。”

陸言似乎不信,又反複的拿着那所謂的勾陳大帝墨寶仔仔細細的對比了一遍,這才不甘心的恨恨道:

“你居然寫得出勾陳大帝的八分風骨,說!是不是你瞞着我,也在偷偷的臨摹他的字畫?”

他聞言,渾身大震,不知為何,一聽到這些名,這些事……他就止不住的發冷發寒。

……

——手腕放松,背脊莫僵,運勁順暢,行筆不停。

——為何要學這麻煩的東西?只消喚了那式神傳話,省的還的研磨聚神寫這些溝溝坎坎。

——咱們兄弟幾個除卻你,皆都擅丹青寫詩題字,何以你這般不喜?

——不知,或許浴血奮戰的沙場才适合我……勾陳大帝的位置,我拿這紫微大帝與你換,你換不換?

——不換。

——為何?

——身為兄長,怎能讓自己的親弟沖殺在自己前頭?天下殺伐之事,由我一人承擔就好,你且安心的在這紫微宮做你的北極帝便是。

——衆星之主、衆神尊之……誰又知道這紫微宮越高,能陪的人便越少……你始終不懂我,勾陳。

——勾陳只是我的封號,多少年了,你還是不肯喚我一聲麽。

——長兄如父,我縱使成了這紫微北極大帝,位尊于你,也不能亂了輩分稱呼。

——罷了,臣勾陳……告退。

……

“我……我不知道……你不要問我!”

他抱着陣陣發疼的頭,撞開門沖了出去,慌不擇路。

勾陳大帝……紫微大帝……

他真的什麽也不懂!

他好像真的忘了……很重要的事……

“砰!”

他似乎撞到了一個人,若非那人及時拉住他,他非撞出去不可。

“跑這麽急做什麽?”

這聲音涓涓細細的,像溪水一樣溫潤着他恐慌的心,他受驚小鹿般擡頭,對上那人關心的眼神,當即就安定下來的:“你是……”

那人一愣,莞爾一笑:“我不常回福澤山,這麽多年了你又離開了這許久,不認得我也是常事,”話語中不自覺透出一股淡淡的孤寂,嘴角的笑未變,“我是沈越。”

沈越!

他驀地一喜,沖上去抓着對方的手就是一陣左右查看,确認無誤後,喜極而泣:

“義兄!”

沈越似乎還沒回過神來,好脾氣的拍拍他的肩膀,嘴角不自覺揚了起來,欣慰道:“莫要叫我‘義兄’,生疏了,還像曾經那樣喚我‘大哥’,不好麽?”

沈臨硯一個勁的點頭:“大哥!”

他自己也震驚,所有說認識他的人裏面,他就記得這個多年前說要照顧自己,卻總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結拜大哥。

“你怎麽來了?”

沈越牽着他的手來到假山旁的石凳上坐下,應道:“正好路過,就在陸言的府裏小住幾日,恰巧聽他說把你帶回來了,所以就來看看。”

“那……這回別走那麽快,多住幾日,就當陪我?”

沈越淡笑點頭,頗有些寵溺的味道:“自然。”

“大哥……”他有些不安的搓着手。

“怎麽?”

“我……我前段時間似乎發生了些事……覺得不跟你說又不大好……”

沈越依舊耐心的聽着,見他緊張,便柔聲哄他:“不着急,你慢慢說,我聽着。”

得了鼓勵,他這才看了沈越一眼,又看着地面。

“我前段時間似乎掉到江裏了,然後陸言救了我,再然後……我遇到一個叫裴元峥的,他想搶了我的魂魄去救什麽人,陸言出手救的我,我才沒事……不,這不是重點!陸言說我是狐貍……大哥!我除了你什麽都記不起來了,你告訴我,我只是個凡人,對不對?”

沈越一驚,看着沈臨硯近乎絕望脆弱懇求的眼,一下子不知怎麽說的好。

“你……”

“陸言說他是我的未婚夫,可我是男子啊,怎麽能嫁給他?凡人也能這番嫁娶麽?”

沈越心頭一沉,握着他的手輕拍:“莫急莫急,他是妖類,雖說不是凡人,卻也能在男子之間進行通婚……雖說如此,我名義上還是你的大哥,只要你不肯,我說什麽也會幫着你的~”

“真的?”

“大哥何時騙過你?”

“也是……”沈臨硯低頭,不知在想着什麽,片刻後擡頭,帶淚的眼水盈盈的望着他,“大哥,你真的不會騙我麽?”

“不會。”

“就算我什麽都記不起來,你也不會因此而瞞着我什麽?”

“……”沈越捧着他的臉,認真道,“這世上你誰都可以不信,唯獨不能不信我。”

“我是你大哥。”

只是義兄而已,又非親兄弟……

沈臨硯心底沒了着落,輕飄飄的這般想,心頭又不自覺浮出那人模糊的身影來,懷裏似乎抱着個襁褓,襁褓裏的家夥不停的朝他揮舞着肥肥短短的小手,咯咯的笑得歡騰。

雖然嬰兒笑得天真無邪,然而那個面容模糊的男人,似乎渾身都沉浸在一股絕望與悲傷中,望着他說着什麽,他卻怎麽努力也聽不見,就連那人的面容也越來越模糊,離得越來越遠。

那人會大急,會朝着他拼了命的跑過來追,他也想迎上去,但是腳底灌了鉛一樣動彈不得,每每看到那人掙紮着朝他伸手喊着什麽,他都會揪着心想回應。

口不能言,身不能動。

最後都是驚坐而起,一身的汗。

半夜,他照常驚醒,四周空蕩蕩的沒有旁人,看得他沒來由一陣心酸難過。

勾陳大帝……

多少個日夜前,那個親身執筆教他寫字的身影,挺直的背脊端正肅穆,偏冷的語調糾正着他執筆的方法,不似陸言的不耐煩,也不若沈越的好說話。

那個人……如耀眼的星辰一般的存在。

他望之不及的存在。

居然會在酒後對他……繼而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

或者,他能選擇忘卻那段記憶,算是一種天大的恩賜了,不是麽?

執着,未必就是真的好。

他應該往前看才是。

然而那個深刻在腦海中的人影,就算他記不得他的名,他的樣貌,他的聲音,或許……這一生都不會在心頭消散吧。

在這陸言的府邸住了這麽多時日,或許該看開了。

不然,他也不會猶豫良久,答應了陸言的親事。

他與陸言打小青梅竹馬是不假,可那樁婚事據說是老早就定下的,似乎是沈越同他結拜後,陸家跟這個在他看來來路不明的沈越有什麽瓜葛,來讨債的。

而陸家二話不說,竟把注意打到了他這個沒有血親的外人身上。

說什麽父債子償,要他以男子之身嫁進他們陸家。

當時還在談判階段,沈越卻有事匆匆離開了。

而他只身一人,勢單力薄,陸家半強迫半忽悠的就将這事給單方面的定下了,還弄昏了他按下手印簽契約,這才成了如今這局面,沈越後來知道後要理論,也抵不過這一紙婚書契。

雖說沈越一直在勸他,若是不願意,大可不理會。

但……他覺着很累,或許……是該有個家了。

不論對方是男是女,只要能有個人陪着,就好。

所以,那日他當着陸家所有長輩小輩的面,應了這親事。

唯一不解的是,他找不到那枚火紅如血的血玉玉佩了。

那是沈陸兩家子孫自出生起就定制随身佩戴的玉佩,權作定親信物之用。

而陸家的妾室女子與男妻,大多數都姓沈。

這是他不解的地方。

為什麽都姓沈?

還有這陸家持碧玉,沈家持血玉結親的古怪規矩。

然而,當他表明自己弄丢了刻着自己的名字,且此生只能交給結發之人的血玉時,那陸家老爺竟一改之前嫌棄不悅的态度,大度的揮手揚言不在乎這種禮節小事。

仿佛只要能讓他的兒子取到沈家的兒子,便是解了氣般舒坦。

不管這人是否真的是沈越的族親之人。

沈越他爹和陸家老爺的恩怨,或許要深很多,他這麽想。

“若是你以血玉弄丢為借口,大哥自有辦法幫你弄砸這樁婚事,可……大哥不明白,你之前明明說過對此親事不滿,為何現在有機會你卻……”

他停下腳步,靜靜看着剛從陸家三堂會審一起出來的沈越,不再似前些日子的惶惑不安,靜靜道:

“或許,我該定下來了,不是麽?”

沈越震了震:“你難道真打算跟陸言……”

沈臨硯垂眸,算是默認。

“可你根本不愛他,他也不愛你。”

沈臨硯嘴角挂上滄桑,眼中無波無瀾:

“愛如何,不愛又如何?日子還是得過不是麽……誰規定夫妻間就一定要愛的轟轟烈烈?相敬如賓也是不錯的選擇……縱使陸言不怎麽像能相敬如賓過日子的家夥,至少有他在,日子不會太難熬。”

“你真的決定了?”

“嗯。”

“……好吧,我不攔你,但若是将來有什麽事,你用式神找我,前些日子教你的術法,可記住了?”

他點點頭,如蓮花般靜靜微笑:“記住了,怎麽……莫非這般急着就要走?不喝杯喜酒麽?”

沈越明顯臉色有些不大好,陰陰沉沉的不知在想什麽,聞言趕緊松開眉頭,揚笑:

“喜酒自然要喝的,只是這些天可能有些事要忙,但還是會抽空來看你,不會冷落你的。”

沈臨硯愣了愣,只覺今日的沈越有些不同尋常,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遂作罷。

他剛要轉身回屋,沈越卻叫住了他。

“聽說陸家為了絕咱們的後路,請帖已在前些日子就發了出去?”

他點點頭,不解:“是。”

沈越忽然勾唇一笑:“不知可有發至羽族謝家?”

作者有話要說:

暫時把更新放到每日中午~喵~半夜寫文有點吃不消,還是白天寫文有精神~

勾陳和紫微的身份和來歷算是半架空,二人同屬于三清四禦裏的四禦之一,四禦的職位是輔佐三清和玉皇執掌天道,統帥天地的萬能者,司職各有千秋,總之就是能力地位爆強的那種,所以才會惹得天帝忌憚。

借鑒了百度的資料,有興趣的可以去看看,但是為了文文發展需要,可能會做些改編,而且畢方也屬于創-世神之一,貌似很不得了的……更神秘的還是小沈……

最後的最後,求收藏專欄~求收藏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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