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旁邊還有個女生和他并肩。◎
淩禹知道程宿嶼花粉過敏這件事, 其實也是偶然。
畢竟連薄硯都不知道的事,程宿嶼自然不會主動告知。
淩禹爸媽離婚早,他從小是奶奶帶大的,生活不算富裕, 平日裏的家用補貼也都是靠打工賺取。
上了大學後, 因為家就在本地, 出入往返方便, 所以他周末時常會回家一趟, 幫奶奶擺攤賣花, 好替老人家分擔點活。
之前有次擺完攤回學校時,他随手把賣剩下的洋甘菊帶回來了, 想着放宿舍也行。
結果當天夜裏,程宿嶼身上就陸續起了紅疹。
淩禹又驚又詫, 問了程宿嶼,他才說自己是花粉過敏。
“吃點藥就好了, 不是什麽大事。”程宿嶼說。
“抱歉……我下次會注意。”淩禹語氣歉疚。
“沒事。”
雖然程宿嶼說了沒事, 但淩禹是有分寸的人, 心裏也有度,之後每次賣完花再回學校, 都是洗過澡換了衣服才來,也再沒帶過花回宿舍。
他知道花粉過敏這種病,嚴重起來可能致命。
也正是因為知道程宿嶼過敏, 所以那天回去後在他桌上看到花,淩禹才會這樣驚訝。
和薄硯不同, 那位大少爺因為睡不慣硬板床, 來學校第一天就搬出去住了, 但程宿嶼卻是住校的。
淩禹不是奢侈講究的人, 對物質條件也沒什麽要求,但這不妨礙他同樣驚訝,程宿嶼這樣出身的人,居然也會和別人一樣,規規矩矩睡宿舍的硬板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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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舍友感到好奇,之前還專門問過他:“程宿嶼,聽說你家就在本地,那為什麽不回家住啊?”
舍友這話問得無心,也不帶絲毫惡意。
程宿嶼頭也不擡,手中的書翻過一頁,語氣淡道:“回去太麻煩,還得提前打電話,要準備的東西太多,就沒什麽必要了。”
“啊?哦,這樣……”
舍友怔了一下,喃喃自語,心裏想着大少爺的想法就是不一樣。
要是換作他,那不得天天回家吃香喝辣,學校破宿舍有什麽好呆的?
那次問的人沒在意,說的人也不在乎,只有淩禹在旁邊聽了,心中覺得有些奇怪。
像“麻煩”“必要”這樣的字眼,本身聽起來就很別扭。
程宿嶼回自己家,有什麽必不必要的?
何況他家就在市中心。
沒有人會因為“麻煩”這樣的理由不回家。
除非是,他自己本身不想回。
如果能再選一次,自己那天還會送程宿嶼花嗎?
薄詩想,應該不會了。
從淩禹那兒得知程宿嶼花粉過敏後,她整個人都懵在了原地。
心中擂鼓,忐忑不安。
淩禹告辭離開後,她回到房間,立刻就想給程宿嶼打電話,可正當準備要撥號時,又不知該說什麽好,只能躊躇地對着手機屏幕,不知所措。
這時薄詩想起了哥哥,忙給他打電話。
結果電話通了,薄硯卻疑惑道:“程宿嶼有花粉過敏?我不知道啊。”
“……”你都知道些什麽。
薄硯那邊傳來的背景音嘈雜,有男有女,旁邊好像還有人在不斷催他過去,語氣輕佻,聽起來就不像正經地方。
薄詩皺眉問:“……你現在在酒吧?”
“哪能啊,這才幾點。”薄硯笑了笑,“別瞎想,徐年組的局,好多人你不認識,就沒叫你。”
“哦,我本來也不想去。”薄詩頓了頓,又不放心地問:“程宿嶼也在嗎?”
薄硯挑眉:“你找他有事?”
“……沒事,我就問一嘴。”
“他不在。”薄硯說,“我最近沒回宿舍,具體不太清楚,不過前段時間程宿嶼好像一直挺忙的,天天泡在圖書館。”
圖書館?
薄詩疑惑:“你不是說他保研了嗎?”
“是啊,我也納悶呢。”薄硯吐槽,“你說他都保研了,圖書館還有什麽好去的。”
“平時約他出來都得用請的,還說什麽不喜歡出門,讨厭走路,我尋思這小子是有多懶,就那麽三兩步都不想動……”
薄詩:“……”
想也知道,這恐怕只是程宿嶼拒絕薄硯的借口。
哥哥這個不學無術的家夥,還好意思說別人“懶”。
薄詩心中腹诽。
電話裏,薄硯還在繼續:“……你說說,是這個理不?”
“嗯嗯嗯,你說得對。”
薄詩三兩句敷衍完,果斷挂了電話。
挂完電話,薄詩看了眼通知才發現,季霖剛才給自己發了短信。
因為先前在跟薄硯通話,所以她壓根沒注意。
季霖:【在官網看到你的預錄取名單了,很棒![圖片]】
季霖:【我說準大學生,打算什麽時候來美國玩?】
“……”
像是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薄詩一下被潑清醒了。
她有些心煩意亂,忍不住想:季霖的短信來得還真及時。
如果按照原本父親給她的安排,自己去桑頓音樂學院讀書的話,暑假應該會先去加州住一段時間,提前适應環境。
但是現在的話……
薄詩的目光落在屏幕上,抿了抿唇,慢慢把打好的“我不去了”四個字一點點删除,然後随便回了個:【還不知道。】
在A大還沒有确定錄取的情況下,她不會透露自己要留在國內的事。
季霖和爸媽是站一起的,在這種事情上,他不會幫自己。
絕不會。
隔天,薄詩去了A大圖書館。
作為國內首屈一指的頂尖學府,即使是周六,圖書館此時還是人滿為患。
薄詩因為沒有學生卡,只能在門口給程宿嶼打了個電話,等對方來接自己。
盛夏外頭的太陽毒,曬得人晃眼。
薄詩看了眼手表,時間恰好下午兩點。
她擡起頭時,愣了一下。
程宿嶼從圖書館出來的路上,旁邊有個女生和他并肩,手裏拿着本《概率論與數理統計》,一路上笑盈盈地問他題目。
程宿嶼冷淡的态度似乎打擊不了她的熱情,女孩越挫越勇。
薄詩看着這幕,無意識捏了捏自己的包,裏面孤零零放着本《哈利波特》,是她今早出門後才想起來去的是圖書館,自己又沒有借閱卡,所以去旁邊書店買了本湊數的。
雖然話是這麽說,興趣愛好和專業不能一概而論……
但《哈利波特》和《概率論》比,好像是顯得自己幼稚了些。
薄詩有些懊惱。
這時那邊兩人已經走到門口,程宿嶼朝門外看了眼,突然頓了頓,接着一怔。
他不着痕跡地加快腳步,朝門口的方向走來,顯然是已經看到薄詩了。
舒瑩見狀愣了下,急忙叫他:“程宿嶼,你去哪?”
“有約,先走了。”程宿嶼頭也不回。
“……”
一直走到薄詩跟前,接過她手中的包,男生才輕輕嘆氣,朝她道:“我沒想到你來這麽早。”
“走吧,這裏太陽曬。”
薄詩安靜兩秒,幹巴開口:“好。”
舒瑩:“……?”
操,這又是哪兒跑出來個截胡的??
她眼睛瞪得老大,看着這幕。
舒瑩模樣生得标致,平日裏也不是沒人追,但大學裏破天荒頭一次的,偏偏看上了程宿嶼,結果在他這兒屢栽跟頭,還栽了不止一次。
這樣性格冷淡孤僻倨傲、對她愛答不理的家夥,居然會給人拎包……
舒瑩難以置信。
等人走後,她深吸兩口氣,幾乎是帶着憤怒地掏出手機給人打電話,上去就是一通質問。
“薄硯——你不是說程宿嶼沒女朋友嗎!!”
“是啊,他是沒有啊。”男生懶洋洋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怎麽,你看到他和哪個女生走得近了?”
“何止啊!”舒瑩氣到不行,連聲音都是抖的,“說出來你都不信,他還給人拎包!”
“哈?”薄硯尾音上揚,這回是真有些詫異了,“你說真的?”
“我有必要騙你??”
舒瑩帶着幾分屈辱,一字一句道:“你知道嗎,程宿嶼這個毫無同理心的混蛋,上回運動會的時候我給你們送水,拿着一提十瓶的礦泉水走在他旁邊,都沒見他扶我一下的!”
“結果剛剛,他居然給人拎包!!”
重點在“拎包”二字上強調,舒瑩無比忿忿。
“……”
雖然但是,十瓶礦泉水好像确實不用扶吧?
薄硯心中這麽忖度着,當然嘴上知趣地沒說,而是問起了另一件事:“話說回來……你說的那女生長什麽樣?我見過嗎?”
能讓程宿嶼幫忙拎包,他倒是有些好奇了。
“不知道,我又不認識!”
舒瑩啧了一聲,愈發沒好氣:“再說了,就是一個普通女生而已,能有什麽特別的!”
除了模樣漂亮點,皮膚白點,眼睛大點……其他也就那樣吧。
何況她也沒覺得自己差多少!
薄硯習以為常地搖頭:“你瞧瞧,這情敵對情敵的形容啊,就是不誠實。”
舒瑩:“……”
她險些撕爛手裏的書,磨了磨牙,朝着電話陰恻恻道:“滾、吧。”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煩死了。
另一邊,樹影遮蔽下的林蔭小道。
“接下來想去哪?”
程宿嶼腳步慢下來,轉頭問她:“咖啡館,奶茶店……或者其他地方?”
薄詩擡起頭,有些不解:“我們不能留在剛才那兒嗎?”
她為了今天來圖書館,還專門買了本書呢。
程宿嶼頓了下,然後向她解釋:“之前在電話裏忘了說,我們學校圖書館不對外開放,非本校生要是想進去的話,得提前找管理員預約申請,流程比較麻煩。”
“啊?是這樣嗎。”薄詩愣了愣。
她不知道這件事,有些尴尬,小聲嘀咕道:“哥哥還說圖書館這裏每天人都很多,讓我直接來就行……”
程宿嶼一語戳穿:“他自己平時就不來,壓根不知道這兒的規定。”
“……”
哥哥這家夥,當真混賬極了。
薄詩抿直唇線,臉燒如火。
“下次吧。”
程宿嶼似有所察,偏頭看她一眼,忽然說:“下次你提前告訴我一聲,我預約過了,再帶你進去。”
他表情随意,像是在說什麽尋常事。
薄詩直白愣了一下,雙手攥了攥衣角,心裏不知想到什麽,聲音忽然變低:“……下次的事,還是下次再說吧。”
其實她對A大圖書館沒興趣,也不是真的想進去參觀。
薄詩只是,想過來找程宿嶼而已。
但真正見到面後才發現,自己沒想象中開心。
因為程宿嶼身邊好像總有人圍着他轉。
即便沒有自己,也有其他人,就好比剛才那個女生——
“是同班同學。”程宿嶼說,“這次分在一個課題了,所以找我問點東西。”
薄詩垂眸看着地面,自己的影子在樹蔭下被拖得老長,與程宿嶼的重疊在了一起。
她稍頓,勉強扯了扯嘴角:“嗯。”
其實不用特地解釋的。
那個女孩是同班同學,而她對程宿嶼來說,也只是朋友的妹妹。
或許還要加個前綴。
喜歡他的,朋友的妹妹。
“……你之前,為什麽不告訴我你有花粉過敏?”
終于還是問出口了。
薄詩眼睫垂下去一瞬,突然間停下腳步,擡起頭問程宿嶼,聲音很輕。
“明知道自己會過敏,為什麽還要接過那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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