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她久久沒有挪開視線。◎

市中心, 薄家。

薄詩垂着腦袋,動作很輕地給薄硯嘴角處的傷口消毒、清理創口,男生懶洋洋靠在沙發上,随她怎麽弄, 反正沒喊一聲疼。

“……好了。”

碘伏在傷口上消毒完, 再把創口貼小心翼翼貼上去, 結束後将醫療箱拿開, 薄詩松了口氣, 叮囑他說:“晚上洗澡注意點, 盡量不要沾水,等明天醫生來了, 讓他再給你檢查下,回頭可別破相了。”

“哦, 再說吧。”

薄硯的語氣心不在焉,顯然沒當回事:“就這點小傷, 醫生還沒來就愈合了, 不打緊。”

“……”

薄詩氣惱地瞪了他一眼, “哥!”

“幹嘛?”

“還幹嘛……應該是我問你吧!誰讓你去找程宿嶼打架了?”

薄詩問這話時,其實有些生氣。

這件事說到底, 她和程宿嶼之間壓根就沒什麽矛盾。她既沒跟人交往,也沒被對方傷害,充其量就是自己跟人表白, 然後被拒絕了而已。

這本來沒什麽,她也不能強求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喜歡她。

程宿嶼拒絕她, 薄詩雖然難過, 但也認了。

可今時今日哥哥這樣上去和人家打一架, 自己這邊又不占理……這算怎麽回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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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傻嗎, 程宿嶼又沒做錯什麽,你這樣跟人打架,自己還受傷……”她嘴裏嘟哝着,忍不住抱怨,“真是笨死了。”

薄硯聞言勾了下唇,好笑地看向她:“怎麽,你這話是心疼你哥呢,還是心疼程宿嶼了?”

“……”混賬的家夥。

薄詩輕輕打了他一記,惱道:“你再這樣,我就不管你了!”

“好好好,我不說了。”

薄硯頓時笑了,雙手舉起,表示投降。

等他笑夠了,停下來了,歪在沙發上又說:“不過你別說,程宿嶼那小子還挺能打。”

“我本來就想踹他一腳,給你出出氣的,特地找了個背後的位置偷襲,結果人好學生回頭就是一拳,那下意識反應,我看以前是沒少打架。”

“……”

薄詩小聲啐他,“你活該。”

薄硯聳了聳肩,也不惱,依舊是吊兒郎當的語氣:“行吧,反正我也就被他打了一拳,我後來說是替你揍的,他就沒還手了。”

“…………”

“你到底跟他亂說了什麽啊!”薄詩驚了,不敢置信,“我又沒讓你去跟程宿嶼打架!”

“你之前那表情就差沒哭出來,我不得替你出氣?”

薄硯嗤了一聲,理直氣壯:“再說了,程宿嶼自己都說了對不起。”

薄詩愣了一瞬,下意識追問:“你說什麽?”

“就我跟他打架的時候,他自己說的啊。”

男生頓了下,似乎有些不理解,但還是皺眉道:“程宿嶼讓我跟你說,別哭。”

“……”

其實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話,但那一瞬間也不知怎的,薄詩怔了片刻後,兀地攥緊掌心,鼻子有點酸。

“好了,你也別這副表情……”

薄硯看她一眼,撇了撇嘴,“搞得跟我欺負你了似的,而且說到底,我就踹了程宿嶼一記,後面也沒拿他怎麽樣。”

只不過力道有點兒收不住,估計怎麽着也得留下點淤青吧。

“嗯。”薄詩低着頭,聲音很輕,“我知道。”

哥哥雖然嘴上說得狂,但其實他這人從來不打架,何況要真論起動手,他應該也打不過程宿嶼。

畢竟程宿嶼當初在酒吧,是真能輪起酒瓶往人頭上砸的。

她吸了吸鼻子,垂眸看着沙發靠墊上的紋路,悶悶反駁:“……我才不會哭。”

只是在程宿嶼面前哭過一次,就好像在他那兒留下了種,自己是愛哭鬼的印象。

但薄詩才不是。

她很勇敢的。

勇敢地跟喜歡的人表白過了,不遺憾。

薄硯送的那條銀色項鏈,最後被她放進了首飾收納盒。

不過和項鏈一塊兒被放在面前的東西,卻讓薄詩有些疑惑。

“……會有人送妹妹禮物,是項鏈加書這樣的組合嗎?”

她晃了晃手裏這本《樂理手劄》,不大理解地問。

“哎,可別冤枉我。”薄硯忙為自己澄清,“你哥我還沒這麽不解風情,送禮物就送禮物,那本書是淩禹讓我捎給你的。”

淩禹?

薄詩愣了下,眉皺起又松開,很快反應過來。

她想起自己先前為了去圖書館找人,随手發的朋友圈裏好像是提過一嘴——問列表有沒有解壓一點的課外書推薦。

那條朋友圈分組忘了屏蔽程宿嶼,她發出去沒幾分鐘想起來,着急忙慌便删了。

沒想到居然這麽巧……被淩禹看到了。

可能是考慮到她是音樂生,淩禹給她的這本書還是古典樂方面的。

“你記得幫我謝謝他。”薄詩想了想,說:“讓他費心了。”

“嚯?什麽情況?”

薄硯突然轉過頭,饒有興趣地打量她道:“你跟淩禹之間,難道還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交情?”

“……沒有,想什麽呢。”

薄詩瞥他一眼,語氣如常:“就是幫忙帶本書而已,他人比較好。”

沒把淩禹那天順路來家裏,還捎了束花被陳媽看見的事告訴哥哥,薄詩怕他會多想。

不過很顯然,自己舍友的性格薄硯也不是不知道。

以淩禹那個性格……幫人舉手之勞确實也正常。

“無聊。”薄硯聳了聳肩,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薄詩連眼神都沒給他,轉身上樓去了。

第二天是個明媚的晴天,也是A大拟錄取考試的日子。

一早李叔把她送去考點,薄詩手裏拿着準考證,已經把各種曲目準備充分的她,心情難得平靜。

聲樂,視唱練耳,樂理,練耳聽音。

大半天的時間,薄詩順利考完。

好不容易結束這一切,她沒立刻回家,而是讓李叔把自己送到商場。

昨天徐悠約她出來逛街,薄詩說要複習考試,兩人就約在了今天下午。

這會兒估摸時間,人應該已經到了。

因為今天考試的緣故,她身上穿的是定制禮服,剛才在車上換回自己的常服,又耽擱了點功夫。

薄詩到商場的時候,接到徐悠給她打來的電話,讓她直接去三樓,她已經預約好餐廳位置了。

電話裏,徐悠還提起了件事:“對了薄詩,給你講個八卦。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剛才上樓的時候,我好像看到程宿嶼了。”

程宿嶼?

薄詩心口猛地一跳。

她走進空蕩蕩的電梯,摁下三樓的按鈕,才緩緩開口:“來商場感覺也挺正常的,可能他是來買東西的吧。”

“也許吧……?”徐悠不确定地說,“但我看他剛才,好像是和一個女生在一起诶。”

女生。

薄詩這回安靜了兩秒,才問:“是你認識的人嗎?”

“我沒看到臉,就看到個背影。”徐悠坦誠說,“而且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程宿嶼,畢竟我和他不熟。”

“……行,我知道了。”

薄詩蹙着眉挂了電話,出電梯後,直奔餐廳的方向過去。

她走得急,想要去找徐悠問問情況,連有什麽東西好像落在了地上,她都沒聽到。

因為走得匆忙,所以薄詩甚至沒注意——就在她走出電梯後,同一層的反方向,兩個人恰好從那頭走來。

離電梯口不遠處的位置,有人突然間停下腳步,靜靜看向前方,旁邊的女生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疑惑問:“怎麽了,看到認識的人了?”

“……沒。”程宿嶼斂下眸,淡淡說,“看錯了。”

“哦,那走吧。”

女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眨了眨眼,伸手要去挽他的胳膊,結果卻被躲開了。

程宿嶼:“幹什麽?”

女生愣了一下,接着微微皺眉:“我們倆走在一起,用得着像中間有道銀河似的隔開嗎?搞得跟不熟似的。”

程宿嶼瞥她一眼:“也沒多熟。”

“……”

女生噎了下,差點被他氣笑了:“程宿嶼,你今天和我見面,是專門來吵架的?”

程宿嶼平靜道:“我沒這麽說過。”

“我生日那天請你,你幹嘛不來?”

“有事。”

女生深吸口氣,想起今天來的目的,努力抑制住了火氣,但手裏的Birkin包還是差點被她捏出印子,“……我最近有點缺錢。”

程宿嶼:“要多少?”

“五……六百萬吧。”

沒想到他問得這麽直接,女孩有些錯愕,但也沒錯過這難得的機會,趕緊在原定數字上多報了些,看他怎麽說。

目光在她的包上停留幾秒,程宿嶼移開視線,擡腳往電梯口走去:“五百萬,多了沒有。”

“啊?哦……哦,五百萬也行。”

有總比沒有的好。

“要打欠條嗎?”女孩開玩笑問。

“我讓法務跟你接洽。”

“……”小氣。

心中這麽嘀咕着,結果一擡頭,見程宿嶼已經丢下自己往前走了,女生跺了跺腳,趕緊小跑幾步跟上,下意識想去挽他胳膊,想起什麽後,又蹙了蹙眉,退而求其次地拽住他衣角。

她小聲抱怨:“哎,你等等我呀。”

“……”

程宿嶼突然停下腳步,居高臨下看了她一眼。

女生也停了下來,不開心地擡頭看向他,擡高音量強調:“你再這樣我真生氣了。”

程宿嶼擰着眉看她,像是不習慣這樣,但最終還是放慢了腳步,淡聲道:“自己跟上。”

男生冷淡,女生嬌嗔。

從背影看過去,兩人之間熟稔的相處方式,完全就是一對璧人。

不遠處的隐匿拐角,站着一道纖細的身影。

發現自己弄丢手鏈後折返,沿原路走回來的薄詩看着這幕,久久沒有挪開視線。

回到餐廳後,徐悠好奇問她:“手鏈沒找到嗎?”

她看薄詩是空着手回來的。

薄詩嗯了一聲,坐下喝了口冰涼的檸檬水,輕聲說:“沒找到。”

“這樣啊……找不到就算了。”徐悠安慰她,“反正就是條手鏈,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待會兒我陪你去買條更好的。”

薄詩溫順點了下頭,說好。

“兩位,有需要我幫忙的嗎?”

見這一桌的客人到齊了,服務生趕緊過來招待。

“上菜吧。”徐悠說。

“你喜歡吃辣一點的吧?我給你點了辣奶油意面。”

聽起來有點怪。

但薄詩還是禮貌道:“謝謝。”

徐悠點的主菜不多,說是要減肥,但每樣味道都還不錯,如果放在平時,薄詩應該會多吃點的。

面前的生牛肉塔塔品質很嫩,還加了檸檬汁和牛油果調味,徐悠勸她不餓也多少吃一點,這是這家店的招牌。

“不了。”薄詩看着上面的生雞蛋,語調沒什麽起伏地說,“我也減肥。”

“你也減?”徐悠睜大了眼,誇張道,“你都瘦成這樣了,還減肥啊?”

看了眼薄詩的腰,她一臉心有餘悸地放下刀叉,喝了口氣泡酒緩緩,然後說:“那我也不吃了。”

小女孩。

薄詩無奈地搖了搖頭,又很快斂回去。

“對了,你剛才說見到程宿嶼了……”

薄詩突然開口,不經意地提起:“我記得之前看你朋友圈,他還給你當過一日導游?”

“這個啊,是有這麽回事兒。”

徐悠擺了擺手,不以為然說:“那天說來也巧,我本來是聽說A大帥哥多,無聊去那兒逛逛的,誰知道就遇上程宿嶼了。我懷疑我是沾了我哥的光,他這麽忙的人,居然有閑心陪我逛校園,還有空介紹。”

‘沾了她哥的光?’

可她記得徐年和程宿嶼的關系,好像并算不上好。

薄詩覺得剛才喝的檸檬水,好像稍微有那麽點酸了,她聲音逐漸低了下去:“是啊,我也感覺他這人挺冷的,也不愛說話。”

徐悠連連點頭,附和道:“誰說不是呢!”

“一路上說是帶我逛校園,但幾乎都是我問他答,然後程宿嶼回那麽一兩句,差點沒把我尴尬死。”女生托着腮,仰天長嘆,“要不是看他長得帥,我才不會絞盡腦汁找話題呢,早扭頭走了。”

薄詩笑了笑,“有耐心是好事。”

“唔,是吧。”

看着面前一桌的美食,徐悠到底沒忍住,又吃了口通心粉,嘴裏緩慢咀嚼着東西,咽下去了才說:“說起這件事……我突然間想起來,當時程宿嶼還問起你了。”

“問起我?”薄詩這回是真切愣了一下,“問起我什麽?”

“問你出國的事,是打算去哪裏。”

薄詩晃了下神,追問道:“然後呢?”

徐悠回答了什麽?

“我說你去加州啊。”徐悠吃着東西,漫不經心答,“我哥之前說,你肯定和季霖上一個學校的,大家都知道。”

“……”

原來如此。

按照博爾赫斯的說法,“在那做夢的人的夢中,被夢見的人醒了。”

薄詩現在就是這樣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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