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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許青窈沒想到的是,郎中還沒來,一位不速之客先到了。

“哎呦喂,這是怎麽了,大夫叫了沒有!”中年婦人半蹲下身,撈起許青窈,一面喊,一面掐人中。

門口侍立的丫鬟忙回:“已經叫了。”

既然如此,許青窈只好先醒過來,只是戲得演全套,因此眼皮還眄着,假作虛弱狀。

“大約是一時氣血攻心了,”許青窈道,“本無大礙,勞煩姨娘特來看我。”

“哪裏的話。”婦人從供桌上倒了盞茶,遞給許青窈,一面說:

“這節骨眼你可不能出事……如今你們大房沒了人,你想想,族裏那些老貨,能眼睜睜看着薄家的家産,都落到你一個婦道人家手裏?”

說話的是巧姨娘——二房的姨太太,自從二老爺和二太太沒了,二房就是她做主。

姨太太拉住許青窈的手,“你這孩子命可真苦,接二連三撞上這些個事,可得節哀呀。”

旋即又掩帕泣道:“大哥怎麽就去了呢?真是好人不長命。”

許青窈洞若觀火,嘴上卻說:“姨娘快別這樣了,天有不測風雲,如今公爹出了這樣的事,正是咱們兩房齊心的時候,說這些見外的話做什麽?”

“這麽說,你是想出辦法來了?”

“什麽辦法?”

“你看,侄媳婦,你還跟我裝傻?”

許青窈不說話了。

“我們二房的意思是,反正從前你不就當了嗣母嗎?一個養子死了,不如再重新過繼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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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青窈似笑非笑,“這……依姨娘的意思,過繼誰好呢?”

巧姨娘:“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們二房的嫡孫,不正合适嗎?”

許青窈:“那可是你們二房的獨苗。”

就算是為了保全家産,二房同意把這支獨苗給她,恐怕那位弟媳也不願意,奪人親子這種事她幹不出來。

“怎麽不同意?咱們兩房可是嫡親的血脈,分那麽清做什麽,先把産業抓到手,就算能落個代管的名頭也好啊,否則肉包子打狗,恐怕真要有去無回了。”

肉包子打狗?打到二房門裏就不算打狗了?

許青窈心裏不禁哂笑。

如今公爹還停殡于堂上,嗣子又生死未蔔,這些人就惦記起家産了,吃相未免也太難看。

只是雖如此說,心裏還得早做計較才好,三年前,她嫁過來的第一天就差點“被”做了節婦,如今,趕上分家析産,狼貪虎視,只怕處境更難。

遂婉言道:“姨娘不必多慮,墨哥兒如今只是乘船失事,也沒說就回不來了,還是先派人過去勘察,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侄媳婦,你也是個有見識的,跳馬峽那個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古往今來,凡是掉進去的,幾人能回?”

“依我看,未必,那條道從前也不是沒走過,怎麽偏這回奔喪,就出事兒了?”

巧姨娘壓低嗓子,顯得有點神秘,“你是說……墨哥兒的死,有蹊跷?”

“我總覺得哪裏不對。”

先是公爹,再是嗣子,一樁接一樁,簡直就像專門沖着大房來的。

公爹手下那麽些産業,南北都有數得上號的商戶,不知何時何處,就會引人眼紅,仇家作祟也說不定。

許青窈腦中忽然劃過一道白光。

“對了,姨娘,別嫌我冒犯,我想問問,”許青窈壓低聲音,“二少爺是怎麽一回事?聽說是離家出走?”

“你是說那個外室子?”

許青窈點了點頭,随即看着巧姨娘,等待下文。

“他呀,”巧姨娘嘆了口氣,“說來話長,我家老爺就是被他給氣死的,那年這孩子才十六歲,也因為這個被逐出族譜。”

竟然氣死了自己的親爹?

——許青窈心裏的驚駭不輕。

又問:“後來呢?再沒回來過?”

婦人搖搖頭,“不知是死是活,最早聽說是下嶺南去了。”

巧姨娘的語氣有些悵惘,“說起來,這孩子還是我看着長大的,人人都說他壞,其實只是性格有些古怪罷了,從小生得又漂亮又聰明,可惜了……”

“這次家裏發生這麽大的事,也不回來看一眼嗎?”

“恐怕是不會回來了。”

巧姨娘想起從前的舊事,臉上浮現出古畫般的蒼冷,連音色也升起大霧,遮遮掩掩,似乎是不願再談。

相對無言時,進來個小丫鬟通報,說郎中已到了門房。

許青窈看向婦人,“姨娘前幾日不是頭疼嗎?正好叫趙郎中給瞧瞧。”

“也好,最近着實有些乏力。”巧姨娘扶了扶額。

許青窈微微一笑,朝門外朗聲道:“将趙郎中請到延鶴堂,我們這就過去。”

月色下,兩人并肩離開靈堂。

冷風刮過,一路登堂入室,白色靈幡窸窣作響。

自簾幕後走出一人,半張臉籠在銀質面具下,嘴角帶笑,眸光卻是一片冷然。

燭火昏黃,男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折在身後那口楠木棺材上,像是一枚楔入棺中的巨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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