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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河之上,淮安城最大的酒樓——鶴鳴樓,紅燈高懸,曜如白晝。

臨河二樓的雅間,牡丹雕花窗棂旁,坐着一老一少,老少都着青布直裰,頭戴四方平定巾,眉眼極類,使人一看便知是父子二人,兩人身上皆散發着濃重的藥草氣息。

雖然看着不像是大富大貴人家,一衆跑堂卻也端茶倒水,殷勤伺候。

見梅蘭竹菊四扇紫檀屏風後有人來了,那年老的立即起身相迎,“二爺安好。”

“二位久等了,有事耽擱,小可先在這裏給二位賠罪。”

小的張口便說:“無妨。”

老的連忙拱手,疊聲道:“怎敢。”

薄青城躬身回禮,“薛神醫撥冗攜令郎前來赴會,薄某實在感激不盡。”

“二爺言重了。”薛神醫一張老臉,笑得皺紋勾連。

一面說,一面将四平八穩坐在花梨木圈椅上的兒子拉起來,“犬子頑劣,此行非要跟着前來見一番世面,叨擾二爺,還望見諒。”

“哪裏,虎父無犬子,少年郎一表人才,又醫術高明,未來可期,不多年後,又是一個薛神醫,乃淮安百姓之福。”

小薛郎中聽了這話,卻也不表,只眉眼略松動了些。

薛神醫代子賠罪,“我與拙荊膝下唯有這一子,又是老蚌生珠,從小嬌慣,便寵壞了,饒二爺多擔待些。”

“無妨,少年意氣,您老想想,小可從前更為荒唐。”

此話一出,說者與聽者便都笑了,小薛郎中也聽出來,這薄二爺是在自嘲解圍呢,對被父親拉出來江湖應酬的反感,終于減淡三分。

薄青城向外招一下手,便立即有跑堂上前來,雙手奉上菜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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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老薛父子看菜單的時候,薄青城欹出身去,小聲道:“店二哥,勞煩先上一壺宋種。”

小薛的耳朵靈得很,“宋種?是那個閩地鳳凰山的茶種嗎?”

薛神醫呵斥道:“你知道什麽,在薄二爺面前也敢班門弄斧,小心打嘴!”

薄青城卻一擡手,阻了老薛郎中,反而眉眼含笑地看向意氣風發,只眉宇間尚萦幾分稚氣的少年郎,“洗耳恭聽。”

小薛瞪了一眼老爹,奪回失掉的顏面,眉眼熠熠地開了講,“傳說南宋末年,宋帝趙昺南下潮州,路經鳳凰茶區烏岽山,日高口渴,侍從們便采下一種葉尖似鹪嘴的樹葉,令帝嚼食,不想竟能止渴生津,便賜名為‘宋種’,從此廣為栽植,別名又稱‘鳥嘴茶’。”

一番話後,薄青城率先拍起了掌,“小郎中見多識廣,薄某佩服。”

對付有傲氣的聰明人,在一番顯弄之後,捧場是最為必要的。

果然,少年一雙圓眼中先前還浮動的鄙夷,此刻立時成了海內逢知己的殷切。

薛神醫不懂得這個道理,當然,也許僅僅是大人對小孩兒慣有的輕慢,或者是一種儒家中庸模式下資不外露的保護,“哪裏,不過是小孩兒家旁學雜收,到處掉書袋而已。”

少年的喜色果然被壓下三分,霎時便垂下了嘴角,看着窗外,一言不發。

氣氛有些凝澀,薄青城适時打破僵局,喚來小二,吩咐上菜。

一隊夭童玉女魚貫而入,往返幾次,八仙桌上便蓋起三層浮屠,最底下是冷葷和素蔬,上面是水族,又分有鱗無鱗兩種,間雜羽族雜牲之類,最頂上是一道四鰓鲈魚。

待菜品上齊,連活了大半輩子,嘗過不少珍馐的薛郎中都啞口無言,少年也是怔怔盯着琳琅滿目的菜品,暗自吞了吞口水。

薛郎中看着滿桌佳肴,依稀也只認得其中的山家三脆和漁父三鮮。

“這個是什麽?”小薛夾了一箸自己面前青花瓷盤裏的碎肉,順口問道。

“這是雄雞冠。”薄青城解釋道:“雞冠洗淨,以絲絹包裹,置于酒糟中,翌日取出,與筍芽、蕈絲、香菇、麻油同放,大火爆炒,即可得。”

聽了這話,小薛郎中的筷子一時停在半空,吃也不是,棄也不是。

父親在一旁正襟危坐,眼尾的餘光警告他勿要失了用餐之儀。

少年進退兩難。

薄青城見狀,先提箸一嘗,皺了眉頭,“略有些焦味,怕是火候大了些。”随即輕輕一撈,将菜碟端起,連同那價值不菲的青花瓷盤,一起扣入桌下的竹篾大籠。

做完這些,便用潔白的絲纨擦了擦手,順便笑向一旁目瞪口呆的小郎中,“怎麽了,快吃吧,夜裏江風大,菜該涼了。”

小薛知道他是給自己解圍,心裏自是感激,只是這做法,也太霸道了些。

悶悶地将筷尖上的碎肉扔進竹籠中,再不敢随意掇食。

飯吃到一半,“小二,上酒!”薄青城招來夥計。

“回這位爺,今日的酒早上便售罄了。”

看薛神醫失望的目光,薄青城笑道:“別急,我有辦法。”

說完便起身,腦袋探出窗外,“來一壺玉練槌。”

旁邊有船湊上來,問:“還有醒酒湯要不要?”另一邊,竟然還有時令鮮花,珍稀野味,滿滿的圍了一圈。薄青城擺手推辭,那些人竟也不糾纏,各自悄悄退下了。

片刻,果真有酒壺被從一道打成活結的玉練中吊了上來。

“這是堂食,恐怕不許自帶酒水。”薛神醫有些惶恐。

“別處不行,鶴鳴樓卻是可以。”

“這是為何?如此這般,這鶴鳴樓自家的酒水豈不是要賣不出去了?”小薛郎中滿面狐疑。

薄青城轉過身,背對着一江風月,言笑晏晏,“鶴鳴樓的主顧都不是俗人,這些人最是喜好風雅,吃穿用度,都得有個名頭,吃酒本來是為有趣,這樣一波三折豈不更好?”

呷一口清茶,“再者,鶴鳴樓的酒水,向來是無意苦争春的,每日放出的量也有限,何必自折身價,去打這些下三路子的野玩意兒呢,要知道,做生意,一向是有比較,才有贏家。”

小薛很機敏地插話:“還有野味。官府在過季時嚴禁漁獵,讓農戶自負經營,又可吸引客人,還不用承擔責任。”

薄青城一愣,笑了。“到底是年輕人腦子轉的快。”

薛神醫點點頭,贊嘆道:“依我看,還是人家掌櫃的仁心,自家這樣大的排場,竟然願意給小商小販讓路,當真是儒商典範。”

小薛也跟着點頭,在這一點上,父子二人倒難得的達成了一致。

酒足飯飽,小郎中要下樓去看那些小船上的賣家,雅間裏便只剩薛薄二人。

“上次的事,薛神醫辛苦。”

衣袖裏掏出來兩大錠黃金,推過一錠,“只是如今又有一件事,還得再麻煩薛神醫。”

薛郎中不禁汗顏,“上次的事……”中途差點就出了岔子,也不知道薛汍是怎麽搞的,大約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總算不辱使命,只是這次,再不敢铤而走險。

想到此前車之鑒,當即直言拒絕。

薄青城仿佛并不意外,笑得光風霁月,“我這裏有幾支上好的藥材,特意為你們父子準備……”斂睫時眼底一片冰冷。

薛郎中眸光一亮,忽又垂了眼皮,欲言又止,面露糾結,就聽薄青城帶有脅迫的嗓音,冷冷響在耳邊:“其中一味喚作——無患子。”

薛郎中僵在原地,只覺得兒子薛汍在樓下與小販交談的聲音,忽遠忽近,甚至有些陌生了。

将姓薛的父子送走,薄青城才返回櫃臺結賬。

“掌櫃的,還是跟往常一樣,記到您的賬上嗎?”

那賬房夥計躬腰問道,極盡謙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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