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這日天氣晴好,府中無事,院裏的積水一除,下人們也都得了閑暇。
許青窈便趁機把管家叫進來,“白老,煩您領小貍去一趟衙門。”
這位白老自小便跟了老爺的,很是得用,乃是老爺生前的一個心腹,許青窈執掌東西兩府中饋,對內敲打刁奴,對外往來人情,都少不得他上下指點。
因此,許青窈對這位,一向是奉為尊長。
此刻,他聽了這話,卻是一驚,“大奶奶是要發落這丫頭?”
“哪裏就是發落了,只是說這丫頭品性不錯,上次我答應她,給她去了奴籍,今兒就是來叫你辦這事兒的。”
說着把手裏的契紙遞了出去。
老白一看,恍然道:“哦,原來是要脫籍,大奶奶到底心善。”
順勢看向一旁正往美人觚裏插花的小貍,“記得這丫頭那年在街上,賣身葬父,好不可憐,還是老爺發了慈心買回來的,今年老爺一走,竟也要脫了籍去,真是物是人非啊。”
許青窈聽見這老白是話裏有話,耳邊莫名刺燎,便笑道:“我記得白叔也早脫了籍,可知老爺仁義,縱使去了,家風也是惠澤長流。”
搬出了老爺,老白便不好再說什麽,讪讪笑了兩句,出去喚人備車去了。
小貍聽了,自然是千恩萬謝,感激不盡,忙不疊跟着白管家去了。
小貍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來了,此人正是老族長的侄兒——薄老三。
許青窈對這個人,沒什麽好印象,管家剛走,房裏的丫鬟小貍和雲娘也都不在,此刻見他來,心裏頗有些警惕,回去坐到堂中的直棂圈子玫瑰椅上,挺直了腰板看他。
“三叔怎麽來了?今兒府中冷鍋冷竈,可沒什麽美酒佳肴招待您老。”
薄老三乜斜着眼回瞪她,“老太爺使喚我來,說過幾日便是清明節,叫你提前清掃祠堂,準備好祭祖的東西,別到時候丢了薄家的排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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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我知道。”雖然祭祖是不容許女人在場,但之前的一應繁瑣事務卻都得婦道人家來經管,故此,許青窈早打算糊弄過去。
薄老三上下打量她良久,鼻子裏冷哼一聲,“你自以為肚子裏懷個什麽野種,便能擺起奶奶的款來,把我們薄家阖族耍得團團轉嗎?我告訴你,上次的事兒,還沒完呢!”
“完不完,老太爺自有定論,還輪不到你說嘴!”
“怎麽?急了?是不是怕爺把你的奸夫找出來?”薄老三說着就傾身湊上來,一只枯瘦的鬼爪探到她鬓邊,作勢要挽那碎發,許青窈立身站起,一巴掌甩上去,“惡心的玩意兒,你再敢動手我就喊人!”
“喊人?”薄老三冷笑一聲,“你喊啊,正好把人都喊過來,讓你們大房的醜事傳得更臭更遠些!”
“實話告訴你,你那孩子是不是薄家的種是一碼事,生不生得下來又是另一碼事,族裏的幾位尊長,正想方治你呢,我跟你說,侄媳婦,你要是肯花錢消災,我便幫你渡過難關,保準叫你母子平安,怎麽樣?”
許青窈看了眼外面敞亮的天,“這是缺了錢讨到我面前來了,把你的破碗端上來,奶奶我給你施舍兩個子兒,要是還想威脅我,有多遠滾多遠!”
“嘿!真給臉不要臉啊!”薄老三挽起袖子,作勢要動手。
就聽外面竹篾簾一響,天光湧入,一道極冷冽的聲音傳了進來,“三叔,您老安好呀!”
薄老三回頭一看,“二房的?你不在你東府裏待着,大白天的,就往寡嫂院裏跑,這可說不過去啊……”
“我來給故去的大伯上香,” 薄青城抖一抖手裏的香燭,笑得有些邪氣,“倒是您這心眼長得可不一般,什麽都能看錯了眼。”
這是變着法罵他髒呢,薄老三怒從心頭起,到底人家話說得巧,好壞都留了餘地,他也不好動粗,只臉色上更難看了些,“回來了也不知道登門拜會長輩,到底是庶出子,眼皮子淺。”
不想,薄青城聽了這話也不惱,笑眯眯地道:“怎麽沒拜啊,上次不是去十一太公府上,正好見您擱門口跪着數螞蟻呢,不敢擾了您雅興,故此沒作聲罷了。”
許青窈一聽這話,心裏差點樂開了花,誰不知道這個薄老三幼年失怙,稍長失恃,是老族長給拉扯大的,只是爛泥扶不上牆,養到能立門戶了卻染上了賭瘾,回回趕上人來要賬,便跪到門外頭,指望搜刮點老太爺的資財去填坑。
這當然是醜事,這會兒光明正大地被人指出來,直将薄老三氣了個倒仰。
薄青城卻視而不見,兀自笑着說下去,“現在想起來,倒要問一聲,三叔,那地上到底有多少螞蟻?您可有眉目了?”
薄老三幾欲咬碎牙根,恨恨盯了薄青城半晌,霍然轉身,拂袖而去,直走到外面月洞門下才敢放聲言語,“有娘生沒娘教的玩意兒,娼門裏出來的貨!仗着在外地賺了幾個臭錢兒,也敢在爺頭上擺譜!”
罵聲傳入當庭,字眼很是不入耳,許青窈不禁蹙了蹙眉,餘光一瞥,恰好睄到薄青城陰沉的臉色和陰鸷的眉眼,那真叫一個山雨欲來風滿樓。
許青窈一看見他這副模樣,再聯想到昨夜雲娘和自己說的那些家族秘辛,便暗自噤了聲。
不想,他再轉過臉時竟又換了一副神色,還是那副春風澹面,秋月宜人的相,只眼角微微有些發紅,卻倒令人無端憐憫起來。
“此人這一番沒讨到好,想必很長一段時日是不會再來了,嫂嫂且安心。”
許青窈應了一聲,識相地道:“多謝叔叔解圍。”
再看見薄青城在祠堂上淨手焚香虔心祭拜的模樣,她簡直要疑心,方才是自己眼神出了岔子,怎麽會在那樣一張淨如佛子的臉上,看出來修羅面呢。
“對了,嫂嫂,姨娘請你後日去東府小聚。”
姨娘指的是老四薄脂虎的娘,他也跟着這麽叫,看來是與這兩人關系匪淺。
許青窈笑道:“想來從叔叔回家,咱們兩房還沒聚呢,也早該給叔叔接風洗塵了。”
薄青城打了一個揖,“全憑嫂嫂賞臉。”
小貍得了良身,高興自是不提,路上經過茶坊,自告奮勇跳下車去,要請白老一碗茶喝,感謝人家為她跑這一趟的勞累。
進了茶坊,看到一堆人孵在裏面,其中赫然坐着薄家老三——那個不成器的酒鬼賭徒,時常來給大房找麻煩,她早厭透了此人。
此刻不知在哪裏喝得酩酊,滿臉通紅,還在人群裏發大話,“我給諸位講一個笑話——”
“話說某地有一老翁扒灰,事畢,向其媳告揖道:‘多謝娘子美情。’ 那媳婦卻說:‘爹爹休得如此客氣,自己家裏,哪裏謝得許多。’ ”①
衆人聽了,都哈哈大笑,有人趁機起哄道:“三爺怕不是講你薄家家事吧。”
又是滿座俯仰。
“薄家那許多,虧你知道是哪一家!”
“還能有誰,自然是淮安城裏富得流油的那一家。”
有一年青秀才模樣的人,面色不虞,頗為嫌棄地觑了薄老三一眼,“俗話說‘死者為大’,到底沾親帶故的,怎麽還編排起死人閑話來了?再說人家絕了戶,也實在可憐……”
小貍心想:看來這人群裏面還是有明白人的。
薄老三冷笑一陣,“什麽叫絕了戶?人死了,種卻留下了,你們說這還能叫絕戶嗎?”
……
小貍見薄老三張着嘴,不知又會吐出什麽荒唐來,幾步上去就把桌上的茶壺打翻,“三爺,你欠下賭債,問我們索錢不得,就出來編排大房的閑話,你還配作長輩嗎?”
門外候着的老白也聽見了,急忙跑進來,制止了這場喧鬧,向衆人連聲告了歉,将兩位冤家一齊拉了出去。
那薄老三醉得像個泥蟲,這會兒癱在車廂一角呼呼大睡,全然忘了方才差點掀起一場滔天巨浪。
是以,一進府,小貍就趕快将這場所見報給了許青窈。
“大奶奶,您快想個辦法吧,這麽下去,咱們豈不是要被那糊塗蟲拿捏!”
許青窈坐在二樓的支摘窗下,看庭中那株玉蘭,潔白碩大的花朵,熙熙攘攘地擠作一團,被前幾天的雨水洗過,像是一樹吸足水分的雲,傍晚的光灑下來,給花瓣和木窗都鍍上金邊,顯出一種歲月靜好來。
“小貍,你說說,族裏那幾位老古董會想什麽辦法來對付我?”許青窈幽幽開口。
“這……再怎麽說他們也是長輩吧,難不成會比薄老三的手段更下作?”
許青窈沉沉望着左上角那一枝欹進窗來的斜枝,忽然站起身,探出半個身子去, “這枝子倒有些意思……”
伸手摘去最頂上的一朵, “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 轉身交到小貍手裏,露出一抹神秘莫測的微笑,“小貍,收好!”
到了夜裏,白管家被叫了來。
“這兩日我們大房恐要生變,還得煩您老多尋幾個護院,将那牆角四下圍住,放上大水缸,只是入了夜,偏将西角側門松懈下來,那裏有一道矮牆,前些日子被雨沖圮了,也暫且先晾着,別修整。”
老白覺得奇怪,卻也應了。
“還有一件事,您老外面行走,認識的人多,煩您給我去尋一個賭徒來。”
“賭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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