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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
玉碎,铮鳴,清砺的玉末濺在他黑藍色袍角。
她站在咫尺之地,臉上的表情卻拒人千裏,而他眉梢還停留着些微的驚愕,不過很快就一閃而過。
他本可以接住那玉镯,但是他沒有,只是任它墜落,即使那玉前身來自遙遠的大理之國,被一個年老而好運的礦匠自華岩縱橫的深淵下掘出,盛在華美的千年香樟木作寶盒裏,獻給高高在上的王室,後來幾經國破一路輾轉進入中原,落入頂級的琢玉之家,被那世人瞻仰的大師親手雕刻三年,第一年,讓它從原石變成瑰寶,後面整整兩年,都是為了讓它返璞歸真,等到那巧奪天工的玉镯終于再從奇瑰化為本色,老匠人嘔出最後一滴心頭血,玉的光芒到那一刻終于閃現,比十萬金銀同時出現還要耀眼——
可是那只是一瞬,世人錯過了傳說中涅槃的這一瞬,他便讓那光芒在她霜雪般的皓腕上重現,可惜她甚至沒來得及看一眼,他也沒看——镯子遞出的那一刻,已經完成它的使命,所以此刻碎掉,他也沒有惋惜,如果有那麽一點,也是為她,她還沒來得及瞥它一眼,不過那會是她的遺憾嗎,還是他的?——他寧願說是那镯子的遺憾。
想到這裏,蹲下身,碎玉攏進袖中,搖頭失笑,“還是你沒福……”
春夜的月光将青白地坪照得有如凝霜,細小的蚊蟲在燈影下般般蠕動,地上有酒漬,像是雨點砸出的漣漪。
她一句話也沒說,轉身離開。
月光和燭火把她的背影拉得很長,他則蹲在挂了松鶴圖的大堂下,像是一塊堅穩的磐石,牢牢壓住青白方石地板上她投來的影子,頭頂就是陰晦的灰紫色夜空,河流在千裏之外的地方奔流,悄悄一卷,她和她的影子一起不見。
春風過堂,靜夜悄無聲息,粗大的廊柱後,一雙清亮的眼睛目睹一切。
許青窈回到楠木樓,只有丫鬟雲娘,正在燈下繡衣服,那是嬰孩的用物,許青窈心裏一緊,不發片語,徑直回了房中。
此刻,小貍正和竈房的婢子們混在一處,後罩房裏歡聲笑語。
傳出一記清脆的俏音:“明天長盛坊裏不知道又會出哪一枝花?”
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推小貍肩頭,“讓小貍說,這丫頭上次不才贏了錢?”
“我猜是山茶花。”小貍也不客氣,張口就說。
“花會每日有三十六筒,三十六種花齊開比咱們薄府的後花園還熱鬧,你怎麽知道是山茶?”有小丫鬟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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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人自有妙計。”小貍賣了個關子。
老婦給小貍頭頂鑿個暴栗,“你這丫頭,可不要因為這兩天咱們園子裏頭山茶開得好,就張嘴胡說,要真這麽來,到時大家虧了錢,算誰的?”
其實還真是,自從那日在長盛坊裏玩兒過這種花會的賭博,贏了錢後,就總惦記着再去撈撈偏門,也是她心細,竟然發現那花會裏每日開彩,和府上後園中新開的花雷同,對照着這個,接連下了幾次注,竟然也給她贏了好些。
小貍被戳中心事,煩躁地推開老婦,“您老人家,吃肉的時候跟着遛,下本兒的時候就想跑了,也太為老不尊了些。”
衆人也都幫起腔來,你一言我一語,又說了好些,都默默選定賭注,只待明天早上的“女航船”來記名下注,彩筒一開,坐等收錢。
誰也沒想到,第二日開出來的竟然是菊花。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這樣風和日暖的春日,誰能想到號筒裏竟然會裝着一枝墨菊?
此事一出,花會的名頭比前幾日更盛,甚至在長盛坊這個“大筒”外,又陸續新設了幾處“聽筒”。
只是這一樁,卻使小貍元氣大傷,丢了前些日子贏來的賭資不說,把自己做丫鬟這幾年攢下的老本兒都折了進去,甚至還倒欠下幾個小姐妹的嫁妝錢,正愁得食不下咽之際,卻有人找上門來,正是那日在灑金坊門前送她月季的那位。
“旺兒管事,你怎麽在這兒?”
許青窈站在楠木樓上,憑欄遠望,春色正濃,西苑杏花織雲繡霧,東門苗圃花團錦簇,時雨園中一泓清湖波光蕩漾,倒映一片曲檻高閣。
正要收了視線回房,忽然瞧見西廂那處,放鶴亭上,一男一女,低頭私語正當時。
那男的身形勁瘦,樣貌看不大清楚,略覺眼生,女郎她卻相熟,不是小貍是誰?
許青窈壓下心中驚疑,悄悄下了樓,卻不知這邊,她剛轉下樓,放鶴亭中兩人就散開來。
“只要姑娘按我說的辦,欠下的帳一筆勾銷,至于其他人的,我們長盛坊也一并幫姑娘還清。”
“可是……”小貍眉頭擰成一簇,面露糾結。
“小貍姑娘不妨細想,其實這也是為夫人好,姑娘只顧自己臉皮,就不為夫人和夫人腹中的孩子考慮嗎?主子們沒經過外頭的風雨,不知道世道艱難,難道咱們做下人的也跟着胡鬧?”
旺兒那是什麽人,賭坊裏混出來的人精,舌燦蓮花,幾句話下來就将小貍給吃住,果然,只見頃刻間小貍神色便有所松動,咬住下唇,半懵半懂地點了點頭。
待許青窈趕到,小貍正從放鶴亭的石階上下來。
小貍心不在焉地低頭行路,被假山後轉出的許青窈吓一跳。
“大奶奶!”小貍捂住胸口,臉色煞白。
許青窈笑道:“你這丫頭,跟了我幾年了,怎麽還這樣一驚一乍?”
小貍牽強地笑笑,眉眼中暗含張惶。
“那是呂松嗎?”許青窈指着涼亭後方并不存在的身影。
小貍驚慌失措地回頭,卻只看見燕子的尾羽擦着嫩黃的柳絲一翦而過。
“是……是後門上看園子的同鄉找我有點事……”小貍支支吾吾。
“那同鄉……對了,”小貍擡起眼睛,睫翼卻低垂着,眼珠滾在側邊,有點膽怯似的,“夫人也認識的,叫呂松。”
“下去吧。”許青窈不打算再為難這丫頭,寬容地擺擺手。
小貍如獲大赦般快步走遠。
許青窈盯着那一抹如草木般漸次拔高的背影若有所思,半晌,搖頭失笑,“還真是女大不中留……”
薄暮時分,半邊天都被染成殊麗的瑰色,群花委地,幾日前還在盛放的茶花已然開敗,鮮澤的瓣子上斑斑鏽跡,像是過了夜的口脂,又美又頹敗。
夜枭在女貞樹上嗚呀亂啼,瞧見遠處□□裏流星飒踏寬袍廣袖的來人,有那麽一瞬,忽然住了嘴,張着黑眼珠定定瞧。
月上柳梢,許青窈聽見銅環叩門聲。
“這麽晚會是誰?”
欲叫丫鬟小厮們前去支應,眉頭乍然一跳,被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悸所籠罩,遂在檐下随意挑了盞黯淡的紅燈親自上前去迎。
“吱呀”一聲,垂門洞開,外面空空如也。
暗黃燭光在夜風中幽然明滅,她看見,石臺上擺着一個精致華美的紫檀木盒,象牙鑲嵌,香草薰飾,蓋口未封,借着清冷的月光,依稀可見裏面的物件——一堆碎玉,和着幾塊裂口鋒利的瓦片。
那玉大概就是昨夜被她摔碎的镯屍,他是在諷刺她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嗎?
許青窈冷冷一笑,抱起盒子,閉門,回房——她打算将它們裝裱起來,當作送他的回禮。
戛然阖門的那一刻,側面的人影欹出牆後,手裏的漆綠燈籠像是一顆老梅上新綻的綠芽。
風吹起他的袍角,他卻只注意到,她手裏的舊燈籠,不是他曾經送的那一只。
大概——已經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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