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姑娘止步, 二爺吩咐,無論何事, 一概不準放人。”後?門上, 腰間別短刀的護院攔住去?路。

此處的護院都是前不久被薄青城放置進來的新人,對內院的主仆們并不熟悉,只能勉強根據衣着辨人, 此刻見了這青布短襖發飾清簡的女子?,便以為是府上的丫鬟。

“誰說我要出去??我是來傳二爺的令,前院丢了東西, 二爺叫你?們去?拿人。”

“這……”為首的漢子?神?色不定,似在揣摩話裏的真意?。

“那賊人的身手了得, 為了捉賊,二爺的玉都碎成一地, 還不快去?!”女子?說着, 手上亮出幾塊水種絕佳的碎玉, 在曙光下熠熠生輝, 一看?便知?是價值連城的東西。

見了此物?, 幾名護院神?情都有?所松動。

“聽說丢的可是世上少有?的好東西, 此刻再不去?,到時論功行賞排不上號,幾位大哥也別怪我沒給您通氣?兒。”

果然, 幾人稍一猶豫, 為首的頭領先急了,後?面的便也争先恐後?往前院跑去?。

女子?唇角微勾, 拔腿就朝門外而去?, 正要邁過那道朱紅門檻,忽聽背後?傳來一聲“且慢——”

一記陌生的腔調, 大約是未被調離的仆役。

她扯起嘴角,極力作出輕松模樣,正要回身應付這突如其來的意?外。

清晨的陽光透過青瓦錯落的門脊,将女子?籠在半明半暗的光影裏,向前一步,便是曙光之下曜目的明亮,一江春水蕩出萬千柔波,黛色遠山綿延至天塹;後?退一步,是不見天日的檐牙發黴的古樹積水的青苔和細窄小道上堆疊萬千無聲腐爛的花朵;在兩者之間,一葉小船橫漾在岸邊,随着微風搖擺不定,正像此刻她的腳下,那一雙駐足的玉鞋,紅羅軟襪,一只踩住門外的白色方磚,不肯收回,一只落在檻內的青漆釉磚,不敢向外,活生生将人撕成兩半,被枝頭撲棱棱張翅的夜枭譏嘲,亦引來遠處長明閣頂上兀鹫的暗觎。

思緒萬千,頭痛欲裂之時,耳後?冷然傳來另一道聲音。

“二爺都親自追到前面去?了,你?兩個小鬼還在此處躲懶偷閑,想在我薄府白吃幹飯不成?!”

這沙啞的音色她并不陌生,是府上的管家——老?白。

“小的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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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快去?!”

那人一擺手,兩夥計猴兒似的朝前院竄去?。

“嗯……咳——”清嗓子?的聲音。

輕擺長袍,微擡眼梢,門檻上騎牆難下的身影,早已跑遠。

“船家,去?秋門洞。”南岸的秋門洞是通往城外的唯一一條水路隘口。

撐篙的老?翁看?向岸邊的纖影,豆綠色短襖,青黑布裙,頭上裹着雙丫髻,像是自哪個大戶人家逃出來的小婢。

看?其身影單薄,面白如紙,眼下青黑,想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不免心?生憐憫,“丫頭,快上船。”

許青窈心?裏萬般忐忑,不時朝後?張望,就怕有?追兵趕來,一時難以靜氣?,千愁萬緒都寫在臉上。

撐船的老?叟看?見,好心?勸導:“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姑娘還是要想開些?為好,俗話說得好,‘船到橋頭自然直’,依我老?漢看?,姑娘你?生得富貴相,将來一朝轉運,披紅衣紫,诰命加身也未可知?。”

聽完此話,她也知?道自己的情緒太?過外露,遂強自收心?,輕撫眉頭,深深笑道:“多謝老?伯一語解千愁。”

站起身,看?向足足占了大半條街的薄府大宅,那雕梁畫棟,朱紅雀綠,亘延數裏披盔戴甲的風火牆,精巧典雅的湖石假山,高大威武的磚雕牌樓門,還有?容納她三年光陰的楠木小樓……随着船拔靜流,槳撥水荇,逐漸離她遠去?了。

“但有?綠楊堪系馬,處處有?路透長安”,離開那池噬人的死水,她要奔去?她的長安了。

水路果然省力省時,到了秋門洞,離舟登岸,向老?伯又?道謝——方才在船上,他未曾收她的錢。

許青窈徑直向城外走去?。

知?道小貍給時雨堂通風報信的時候,她并不驚愕,反而倍感欣喜,沒有?波折的實施是虛假的踐行,缺乏變動的計劃是失敗的籌謀。

所謂“危機”,有?“危”就有?“機”,她很樂意?借他的力,反推自己一把,他知?道了會怎樣,會怒發沖冠,還是吐血身亡?

她很期待。

另外,她在走前,甚至還毫不吝啬地為他備了一份厚禮,希望他會喜歡。

同一時刻。

楠木樓上的薄青城,正對着跪地求饒的婢子?小貍雷霆大作。

只因他那夜送她的紫檀錦盒,此刻裏面正盛着另一樣寶貝。

被打碎的美玉和混雜的瓦礫,被用漆膠粘在柏桦皮上,勾勒出一個娟秀的“人”字行書體。

盒底另壓一章薛濤箋,上面寫着“薄二接福”。

所謂“接福”,是本朝人在除夕時互贈紅帖時所寫,在大戶人家裏,主要用作長輩對晚輩的祝福。

而所謂“人活臉,樹活皮”——不必細想,他已然會意?。

她這是在告訴他:諷刺的文?章,不是他一個人會作。

面色更沉幾分,怒不可遏地向底下人喝道:“備馬!”

片刻,快馬行至東門大街,淮安府衙。

“青城老?弟,論範某的私邸,你?是常客,這公堂,倒還是第一次見你?來,難不成是有?冤要訴?”

淮安知?府範文?燭生得鼠相,一笑,卻成了狐貍。

“不瞞大人,小弟今日前來,是有?事相求。”事已至此,薄青城再是強佯,面色依然不虞,亦無心?情與這老?家夥周旋官腔。

“哦?”範文?燭自紫檀扇面形南官帽椅上起身,兩道八字眉微微揚起,“能讓青城老?弟這般棘手的事,還是頭一次啊……”說完便笑,細目中似乎流露出隐約的期待。

“本不是什?麽大事,只是事發緊急,又?牽涉薄某內宅,關乎小弟顏面,淮安城內,誰不知?道大人您手眼通天,只好登堂叨擾,還望大人見諒。”雖是作求人之語,姿态卻并不謙卑。

範文?燭聽見“內宅”兩個字,目光微微一閃,似乎極有?興味,卻不急着發聲,低頭慢條斯理抿一口君山銀針,喉頭翕動幾下,複又?吐至青花粉彩官窯蓋碗中,來回反覆幾遍——這樣上好的貢茶擺在這裏,原來只是漱口。

拿杭綢帕子?揩過嘴,半晌方笑眼迷離地道:“說來聽聽。”

“說來慚愧,小弟府上的一個妾侍因争風吃醋,卷了財物?出逃,金銀細軟倒也罷了,最要緊的是一樁地契,此處本是預定作家祠的福地,若叫族中長老?們知?道因小弟管教無方生出這般波折,不知?會惹出怎樣的晦氣?來……”

薄青城将始末細細道來,本就存着愉人之心?,只因他知?道,這老?東西最喜聽這些?風月中事,以此為幌,大約也可替許青窈遮掩過去?。

不想,那範文?燭老?奸巨猾,聽完卻撚須一笑,幽幽道:“老?弟你?素來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何時弄出個妾室來啊?我這義?兄竟然不知?,也沒送上幾份喜禮,當真是愧為人兄了……”

“通房而已,本預備着要擡作姨娘的,不想中途生出這檔子?事來,令大人見笑了。”薄青城拱手。

“原來如此,”範文?燭提臂為薄青城斟一杯茶,“依老?弟的意?思——”

話裏有?話,這是在明知?故問了。

薄青城心?裏暗訾,這老?家夥,平日裏不知?道吃進自己多少好處,偏自己急如星火這會兒,他強作泰然之相,東拉西扯,南腔北調,實在可恨。

無非是索賄。

他卻不打算慣着這只碩鼠。

袖中暗自摩挲玉扳指,笑容略一停,“大人,聽聞不日,朝中就要派欽差來徹查漕糧之事。”

這次換範文?燭火燒眉毛。

“老?弟消息靈通,只是不知?這消息幾分屬實?”遽然湊近,壓聲問道,肉眼可見的緊張。他對薄家二爺經天緯地的消息網早有?耳聞。

薄青城斜靠在烏木憑幾上,抿一口茶,搖頭微笑,“我信得過大人,大人卻這般信不過我嗎?”

這話細品,竟有?好幾份意?思在裏面,範文?燭大約也意?識到自己方才有?些?托大了,遂軟下面皮來,呵呵笑了兩聲,“作兄長的,為幼弟分憂,自然是應盡之義?。”

說着探手去?拍薄青城肩膀,被薄青城堪堪躲過,順勢翻身下地,揖袖道:“多謝大人伸出援手,以解小弟燃眉之急,事圓之後?,必定登門道謝。”

“你?我兄弟二人,何需這般客套……接下來的漕糧肅查之事,還得仰仗老?弟左輔右弼。”

“薄某定當殚財竭力,以保大人青雲之路。”

見他說得信誓旦旦,範文?燭心?滿意?足,起身下榻,大手一揮,“為兄這就命人封城!”

薄青城搖頭,“不可大張旗鼓,畢竟是薄某家事,這樣圍追堵截,未免落人口實,于大人官聲有?損。”

“言之有?理,老?弟真是錦繡心?腸。”範文?燭大贊道,過後?又?問:“依你?之見,如何處置?”

想起自己方才在薄府門前所受的愚弄,薄青城不禁冷笑,“只要将各處城門嚴加防守,将那出城之人一一排查,來個甕中捉鼈,縱她插翅亦難飛。”

範知?府眉頭微蹙,想起一樁要緊的事,“敢問弟妹出府之時可随身攜了路引?”若有?路引官文?,如何能将此女分辨出來,恐怕此時已然光明正大出了城外。

薄青城聽聞此言,忽然笑得眉目生動,一雙寶石樣的黑瞳灼然有?光,“帶了。可惜,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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