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紫陌紅塵拂面來, 無人不道?看花回。

淮安城裏花千樹,盡在長盛坊中栽。”

這是唐人劉禹錫的?詩, 名《贈看花諸君子》, 如今被篡了後兩句,拿來形容淮安城裏的?花會盛況。

“所謂‘花會’,你可清楚了?”

許青窈一?笑, 将方才聽過的?話?,娓娓道?來:“花會原有三十六門名號,分?別?代表着皇帝、宰相?、将軍、狀元、公主、乞丐、和尚、道?士、尼姑、童子、樵夫、儒生等人, 又與飛禽走獸等動物一?一?對應,賭客任意選其中一?個人名投買, 如果?押中,可獲賭注三十倍的?彩|金, 如未押中, 賭注全歸莊家統吃, 如若賭客同時投買二門、三門, 中了其中一?門, 可賺相?應的?十五倍或十倍彩|金, 以此類推。”①

那老婦微微點頭,仿佛是贊她孺子可教,又道?:“只是咱們淮安城這支卻不是這麽玩兒。”

許青窈冷聲道?:“也虧得此人陰損, 竟能想出這樣?的?法子來, 就?怕那些繁瑣的?名稱行當不好記,盡數改為花卉名, 什麽牡丹薔薇木槿荼蘼, 弄出這些巧宗來,明晃晃将手伸到?閨閣裏去, 賺這樣?的?虧心錢,也不怕下阿鼻地獄。”

從薄今墨那兒,她才知道?,小?貍是因為染上賭博,欠了黑市裏的?印子錢,走投無路,才被賣到?灑金坊裏的?私窠子作了娼妓。

果?然和那個人脫不了幹系,當初要不是他為了離間她們主仆,害小?貍染上賭博,焉能走到?這般田地。

再一?細想,那日在亭子裏見和小?貍說話?的?,可不就?是當初幫自己給薄貴下套的?那個旺兒嗎,還說什麽是白?管家的?遠房親戚,如今跟在薄青城身邊,竟當上了大總管……

由此看來他早就?設下奸計,哄她做了那把殺人的?刀。

薄氏阖族,竟被他算計了個幹幹淨淨。

好一?招空手套白?狼。

好一?個盛名遠播的?長盛坊。

他薄青城靠着這家賭坊挖空了滿城男兒的?口?袋,如今又弄出個所謂花會,打起了女郎們私房錢的?主意。

為了賺錢,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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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此人這麽視財如命……她心裏篤定?,務必要叫他肉痛一?回。

給這位資深的?“女航船”付過錢,将人親自送到?道?觀門外?,這才回去,又到?燈下琢磨了半夜,直到?五更,方才睡去。②

翌日清早,就?換了道?袍,作一?個世外?方人的?打扮,揣好度牒,駕車往淮安城裏去了。

此地設在西門下,乃是一?處花會分?筒。

原來是一?個雅好園藝的?老財主的?地盤,倚着山坳,雜花生樹,群莺亂飛,移步換景,乃是一?片盛地。

後來因為花會形勢太炙,城中施展不開,女子在長盛坊出入又多有不便,薄青城便将此地買了下來,開亭設帳,大修土木,直弄得人間仙境一?般,花高價請了有名的?镖人,為來打花會的?太太小?姐們保駕護航。

這麽一?番整饬下來,果?然有了奇效,從前這花會只有下層婦人們,譬如內宅女傭幫廚丫鬟等人來撞運氣,如今,倒時有大戶人家的?內眷相?約來此地消遣,輸贏仿佛也不甚在意,只當個樂子罷了。

反倒引得老財主從前養在谷裏孤芳自賞的?佳蕊鮮花,趁此大賣,兩頭生錢,薄青城再賺一?筆。

許青窈今日要來的?,就?是此地。

一?下馬車,她便換了妝束,上身着镂金百蝶穿花雲錦襖,下身穿一?襲軟銀輕羅百合裙,頭頂的?金絲絞紗挑心頂花熠熠生輝,垂髻上別?一?對西番蓮梢銀簪,耳畔碩大的?合浦珍珠悠然垂蕩,襯得一?張瓷白?面龐明豔異常,渾似那金尊玉貴的?世家夫人。

一?進會場,便吸引了大半目光。

有那眼尖的?玉面小?僮,早跑了上來,迎她到?雅座坐了,上了一?壺碧螺春。

“這恍惚不是當季新茶。”許青窈咂了一?口?,面色有幾分?不悅。

“夫人果?然高見,今年雨水多,茶不成,掌櫃的?說了,偏得去年的?才有味呢。”聲音極甜,可見是個會賣乖的?。

許青窈不置可否,只管瞅着甜白?盞裏面逐漸舒展開來的?青綠“麻雀舌”,臉上平靜如水,那夥計見她如此,便有些摸不準意思。

能品得出這樣?的?細微之?處,定?是錦衣玉食慣了的?。

心裏便有些犯怯,只怕胡亂開口?,得罪了這位大主顧。

正?躊躇不定?——

“這茶意思不大,你倒跟我說說,花會是個怎麽一?回事。”

“我跟着郎君下閩南置貨,路過此地,駐足幾日,偶然瞧見這樣?的?盛事,便來湊個熱鬧,”遞給小?僮一?把碎銀,“還望哥兒能不吝賜教些。”

原來是個外?鄉佬,若能勾此人入港,又能宰一?筆肥差。

小?僮攬錢入懷,面上笑容更甚,興高采烈地一?一?講來。

許青窈耐心将自己早了然于胸的?消息又聽一?遍。

笑問:“昨日開的?是哪筒?”

“山茶。”

許青窈皺眉。

想起曾經遞到?唇畔的?那一?朵潤澤,她渾身都漲起雞皮疙瘩。

其實連小?僮這個賭場裏的?“跑風”也納悶,山茶早都開敗了,卻愣是幾次開彩都是它,引得這個月上,押茶花的?人全都賺了個盆滿缽滿。

“今日的?彩筒已經封起來了嗎?”

“正?是,總筒那裏已經由三老和衆人見證過了。“

“那我便押了。”

“夫人不多選幾門?”

“妙在險峰,要是三十幾門,門門都壓,那就?沒意思了。”許青窈爽然一?笑。

小?僮心裏當即就?“啧”了一?聲,聽這口?氣,不知這婦人是愚蠢,還是真財大氣粗。

一?般第一?次來的?人,都會多選幾門,圖個開門紅,起碼能占得一?點先機。

肚裏作了一?堆诽謗文章,面上卻絲毫不顯。

笑容滿面,“夫人走南闖北,見多識廣,想必押彩不是意外?,小?的?在這裏先行恭賀了。”

“那就?請夫人填簽罷。”

竭力使自己平靜下來,深吸口?氣,随意選了一?個,寫兩紙,一?紙連同注金密封後放入密封櫃,一?紙自存。

因為今日的?彩已然開過,此時人群散去,并不擁擠。

許青窈細細觀察架子上那開筒的?機關,只覺得其中大有玄機。

“火伴誘人,牙行弄鬼”,這話?說的?果?然不假。

大約是察覺她的?異常,小?夥計出言提醒,“夫人下次還是帶上婢子的?好,否則這些瑣事還得勞您親自動手。”

許青窈心裏略一?頓,這夥計竟不是個好糊弄的?,大戶人家的?夫人,哪個不是身後跟着成群仆婢,她只怕牽連太多,洩露馬腳,卻忘了這一?回事。

展顏笑道?:“婢子與你年齡相?仿,依舊是貪玩心性,落在外?面賞花,不如我将她叫來,讓小?哥指點一?二?”

話?說得很客氣,但顯然是頑笑之?語,小?夥計當即躬身,連呼“哪敢”。

許青窈起身離去,心裏暗自祈願——明天的?彩筒一?定?要輸。

山陽縣衙。

知縣賀昳站在堂下,負手走了一?遭又一?遭。

腳底的?青石板都快磨成水白?。

“濟愚,不是我不想幫你。”

又埋怨:“這事兒不地道?。”

薄今墨無奈展手,“除了你,我再找不到?合适的?人。”

他這個師兄,從前在青州書院,就?是個出了名的?二世祖,有名的?花叢宰相?,歡場狀元,要不是他有這“美名”,他還真不一?定?能想到?找上他來。

給小?貍贖身的?事只有一?個“前科累累”的?人來辦,才不會引起薄青城的?懷疑。

賀昳長嘆一?聲,“你忘了我怎麽被弄到?這地方的?嗎?”

薄今墨當然知道?,賀昳是因為被同僚以牽涉勳戚閨帏的?“淫縱”之?名彈劾,才丢了禦史臺的?位子,左遷到?這淮安鄉下,做了個七品知縣小?官。

彈劾之?詞自然是捕風捉影,胡編濫造,根本原因不過是朝堂的?一?場黨争,不過兩位當事人,都付出了慘痛代價,縱使那位宗婦與賀昳清清白?白?,只是趁賀昳唱戲的?中場,派丫鬟送了一?杯清茶而已。

賀昳後來被貶官放逐,那女子卻為證清白?自缢身亡。

“師兄,難道?你真的?忍心再看着一?個女子因為你受苦?”

“什麽叫因為我,又不是我賣的?她……”

“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

賀昳為難道?:“你給她贖身不行嗎?”

“我沒有功名,那鸨母背後有人指使,怎麽會聽我的?。”

“淮安城裏大大小?小?的?官兒不少吧……”還在負隅頑抗。

“除了師兄你,沒幾個是我能指使動的?。”裝起可憐來了。

賀昳扶額,一?雙多情的?桃花眼裏盡是無奈,“我還等着兄弟你揚眉吐氣位極人臣呢,沒想到?,你倒先用起我來了。”

問:“你什麽時候下場?”

薄今墨:“等今年秋闱。”三年一?次的?鄉試,終于要到?了。

賀昳笑起來,“到?時候就?是舉人了,明年會試一?過,蟾宮折桂,成了朝廷肱骨,別?忘了撈我這個不學無術的?老哥一?把,在青史上挂個名兒,也算不枉活一?場。”

“師兄若是幫我應了此事,我請你看戲。”

“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思看戲……”

薄今墨微微一?笑,“五鬼鬧判的?戲,不想看嗎?”③

賀昳已然會意,“你真能把範狗官和他那個讨人厭的?外?甥給撸下來?”

從前他在京中,常聽人家說什麽“皇權不下縣”,那時胸中淺薄,腔子裏裝的?盡是忠義禮信,什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以為一?點朱墨就?能撥動江山,後來被家裏送進官場,趕鴨子上了架才知道?,辦事兒用的?和書上寫的?,從來都是兩套東西。

遭了無妄之?災,一?朝背井離鄉,流落此地,離開國公府的?庇護,才知道?什麽叫寸步難行。

這個範巡檢,把他這一?縣之?長的?權力架得空空蕩蕩,他早已恨他多時。

蒼白?陰郁的?少年,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冷冷吐出四個字:“陰兵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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