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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爺, 您就這麽走?了,賭場那邊……”
旺兒滿面擔憂, 自從花會的事過後, 賭坊的資金就已經告急,後面不知?為何,早晚的坐莊竟然連虧, 今早突然又有一夥蒙面人,搶走?了開號的彩筒,讓他們長?盛坊的口碑, 瞬間一落千丈。
若只說錢,倒也罷了, 他們的財力還是禁得起這點禍害的,但是信譽, 一旦丢失, 便是永遠的損失, 這不, 如今旗下各處賭坊因為此事都受了牽連, 而其他的對家?也已經蠢蠢欲動。
如此生死關頭, 老大竟然要乘船遠行,無論如何,都叫他想?不通。
薄青城卻神色如常, 大病初愈的臉上古井無波, 唯一的變化就是,那雙流光溢彩的黑瞳, 黯淡了不少。
“我已經知?道了, 你不必多說。”
旺兒将勸解的話重新吞回肚裏。
就聽?見主子問:“現在幾月了?”
“四月十五了。”
“府試快要到了。”薄青城站在甲板上,隔着滾滾江波, 眺望遠處的淮安城,忽然這樣說。
停頓片刻,又道:“府試過了,今年還有秋闱。”
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帶笑,像是風吹來了上好的訊息。
旺兒不解其意,“主子是……打算去?考科舉?”
難道老大真要撇下他們這幫兄弟不管了嗎?
薄青城側目看他,眼神冷峻,“你素來是個聰明的,怎的今日?犯起蠢來了?”
旺兒憨厚一笑,“小的愚鈍,還望爺指點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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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遠方,“賭坊近日?裏丢的是什麽?”
“銀子。”旺兒不假思索地?道。
被薄青城一眼瞪了回去?,躊躇片刻,旺兒作?恍然狀,“是信譽。”
“府試和秋闱是幹什麽的?”
“考秀才和舉人的。”
“誰給他們這個封號的?”
旺兒:“那自然是公家?。”
“公家?最多的是什麽?”
“自然是……”
在薄青城似笑非笑的眼神中,旺兒醍醐灌頂,笑起來,兩眼放光,“我明白了。”
嘴角咧了須臾,又垂下來,“只是那些讀書人最是清高,會由着咱們擺弄?”
“那可?不一定。”
形勢比人強,商業本質就是借勢,大勢之下,無往不利。
如今海外貿易興起,白銀內流,地?方豪強漸次壯大,正是要往官道上填人的時候,想?必,猜闱姓的游戲,必定會風靡南北。
船開動了。
旺兒揮手,“二爺一路順風。”
薄青城微微一笑,擡頭看向甲板上的風帆,桅杆上的旗幟大張,上面繡着一個鬥大的墨字“青”。
“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這位藍家?的後人,終将接替宗族的旗幟,讓那位繁盛百年又沉入海底的藍氏家?族,再?現榮光。
許青窈乘坐的是一艘南下的樓船,她打算到那個人曾經發?跡的地?方去?,大風起于?青萍之末,她要去?搗毀他的老巢。
以他的自大,怎麽可?能想?見她有膽子會去?他的本營。
說不定,他這會兒正抱着屍體作?虛僞的哀哭——當然,她還沒有得意到以為他會為自己哭,要哭也是為了她腹中的骨血,商人重利輕情?,她當然知?道這點。
美中不足的是,這艘船是到明州去?的,若要去?粵東,還得換乘一趟,改由海道行駛。
只是還未到明州,中途就出了岔子。
過紹興時,那艘樓船忽然被扣住,官府給出的理由是偷運私鹽,她作?為同行的船客,幸運的是沒牽扯進官司裏去?,只是被趕上岸。
只好另找一艘船,作?個權宜之計,繼續朝明州前去?,沿途慢慢搜尋快船。
這是一種當地?特有的船只,叫搖橹船,比烏篷船的船艙寬闊,在狹窄的水道裏依舊行駛平穩。
看着兩岸青磚黛瓦,水井人家?,難得的有了好心情?。
行在這雲水之鄉,她竟生出纏腰騎鶴之感,仿佛前塵舊事已經随着滿川潮水遠去?了。
她最痛苦的時候想?殺了他,現在雖然還是希望他能早點死,但是開始有點舍不得自己,怕動刀子會髒了自己的手,當然,也有眷戀塵世的成分,一生中還有那麽多的良辰良景,值得拿自己的命相?抵嗎?
她寄希望于?薛汍,或者是那個灰眼睛的少年……他有那麽多的仇家?,想?必晚景一定很凄涼,她沒打算放過他,但是決定先?給自己一點時間。
“不羨榮華不懼威,添州改字總難依。
閑雲野鶴無常住,何處江天不可?飛? ”
這是晚唐一個和尚的詩——揪一揪寬大的道袍,她現在是個道士,吟這首詩,應該還算應景吧。
江面無波,滿船清夢壓星河。
船艙逼仄,他高大修長?的身軀蜷曲其中,顯得有幾分狼狽。
然而,翹起的嘴角卻顯示他心情?相?當之好。
連手下也不禁要問他,為什麽放着那麽多正事不管,竟來泛舟江上逸興出游。
跟了他多年的心腹小心問:“是因為大嫂?”
他們說的大嫂是玉娘,但他知?道,當然不是。
那只是一個幌子。
他們有如此想?法?,并不奇怪,畢竟,他經常拿這個幌子出來說事。
別人邀他去?花街柳巷,他就擡玉娘出來,別人送他美妾瘦馬,他也搬玉娘出來,其實哪裏有什麽玉娘。
別人都以為他是情?根深種的情?種,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恐怕連玉娘何等模樣都不大清楚,連廟堂裏的菩薩都得由金粉妝點,他搞一點塑身難道很奇怪?
世上總有些人标榜自己是何等深情?,等閑不敢忘舊人,卻又一邊嬌妻美妾,找一些所謂的替身和贗品,夜不寒宿,寝不孤眠——在他看來,這完全?就是無稽之談。
貓就是貓,狗就是狗,貓和狗當然不像,但是貓和狗,都不能算是人。
有了狗在前面,就可?以無所顧忌地?指責貓,久而久之,就連貓自己也覺得,自己比不上狗,不是将狗當作?自己的表率,就是當作?自己的仇敵。
他把這叫做鈴铛。
無論是貓是狗,先?認得的都是鈴铛。
鈴铛讓她們分泌唾液和渴望,或是恐懼。
這樣的鈴铛一旦系上,主人就可?以全?身而退。
玉娘就是他制造的鈴铛。
這只鈴铛,幫助他避開生意場上無所不在的交際。
怕染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覺得情?|事淫猥,他忘不了母親被捉奸在床,還有最後沉塘的時刻,那讓他一直覺得,愛和欲都極為肮髒……
他告訴別人自己有個玉娘,也常常假裝自己真的愛過玉娘,時間長?了,竟然連自己也當起真來,腦子裏有時甚至會編造一些細節,在荒涼的夜裏感動自己。
實際上,他從來就沒摸到過所謂“愛”的脈絡。
何況這樣的深情?人設,在交際中十分得用,既能推脫掉那些想?沾親的裙帶,又能為自己臉上添飾金粉,人人都誇他如何深情?,如何正經,如何靠譜,他的名字就成了響當當的招牌,說來好笑,因為這點深情?,想?将女兒送他府上的人,竟然比從前還要多。
深情?是一種贊許,他享受它。
有了一個完美的樣貨,後面的才能讨價還價,達到利益最大化,哪個商家?進貨不挑幾點瑕疵呢,他徜徉商海多年,怎麽會連這點道理都不明白,這樣說來,玉娘是他制造的樣品,用來打擊其他貨品的報價。
“惟将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不展眉”,可?是寫這句詩的深情?書生,不也背着大筆風流債嗎?
所以他才那麽說,說許青窈有多像自己從前的心上人,其實只是為了把責任推到她身上,就好比兩個路上撞到一起的人,其中一個為自己開脫:難道不是你先?撞我的?
所以,他也可?以說:誰讓你長?着這樣一張臉,都是你蠱惑了我。
至于?真的像嗎?他好像有點忘了,大多數女人長?得應該都差不多,男人只把她們分為兩類——漂亮的,不漂亮的。
許青窈的美,略微有點不一樣,這點不一樣不在臉上,而是在骨子裏,她太?高高在上,高高在上到認為自己和男人一樣,有挑選的權力——睜着一雙長?眼睛,嘴角露出譏诮的笑,說一些惡毒的話,于?是,他偏不讓她如願。
她總說他卑鄙,是劊子手,仿佛自己真的造了什麽滔天大孽——可?是不也正是因為那個孩子,才救了她一命嗎?
這麽說來,他應該算作?她的救命恩人才是。
要不是他,她早被沉了塘。
況且那夜還有香,都怪那香——
那香也迷惑了他,他自己其實也是身不由己。他這樣為自己開脫。
再?說,要不是她曾經幾次三番破壞他針對大房的布局,他會兵行險着,走?出這絕路上的一步嗎?
他那麽做,也是她不敬在前,難道他不能報複嗎?
誰讓她破壞了自己的籌謀呢,那就得讓她親自來填滿這份損耗。
事實上,有許多男人和他一樣,而他還不是最壞的那種,他起碼潔身自好,起碼不會像他的一些同僚,一邊打着深情?的旗號,一邊左擁右抱。在這一點上,他頗為自己的清醒感到驕傲。
這個世道,最可?悲的是,權力缺失的人總是過分拔擢關于?愛情?的想?象,他心裏從來都清楚地?知?道,兩者不可?同日?而語:半斤和八兩,是要上秤比一比的,螞蟻和大象,也需要上秤嗎?
許青窈和玉娘,不是螞蟻和大象的關系,而是螞蟻和螞蟻的關系。
幼時住在鄰家?的玉娘,他已經快忘了她長?什麽樣,毫無疑問,他感激她,這大約就是外人所說的青梅竹馬,但是他愛她嗎,他不知?道,他不懂得愛是什麽,他受過很多罪,但也有很多人幫助過他,有男有女,他把他們看作?恩人,更類似交易,內容是債權債務,同愛沒有什麽關系。
假如她還活着,他願意把自己的所有財富贈與她,因為他記得她在他挨餓的時候給過他兩個饅頭,而那兩個饅頭,本來是要喂狗的——
可?是要說愛,那只是一種妄想?,他甚至感到很不舒服,因為那裏面夾雜着一種“挾恩以報”的意思,讓他覺得自己欠了債,一輩子都還不清的債,幸好她死了,他才能感激她,長?長?久久地?感激她。
他會一直懷念她,就像懷念自己的痛苦,換句話說,他之所以願意懷念她,是因為他的痛苦需要一塊墓碑。
就算這塊墓碑不完美,他也會努力讓“它”完美。
打住,不能再?想?下去?——
強行勒停自己的反省,因為他深知?,對于?一個成就大事的人來說,過度自省是相?當有害的習慣。
收割別人的鐮刀,絕不能在自己的頭頂上比劃。
“權力”,他撚動佛珠,不斷咂摸着這兩個字。
不要以為權力是男人的特權,在他幼年的時刻,不也受到那個嫡母那麽多的虐待嗎?
誰擁有了權力,誰才是主人。
他清晰地?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對自己如此具有誘惑力的根本原因,是她曾經打敗過自己,她削弱了自己的權力欲,這讓他感到恐懼,就像被她奪去?了生存的根基。
于?是,他不由得想?用另一種方式來駕馭她,最原始的那種方式——這一點,是老天爺默許的,上古時代就存在了,女人不就是要生孩子的嗎——于?是他也就真那麽做了。
記憶如潮水席卷——何況,那張臉,确實相?當誘人,唯因其聖潔端莊,更吸引人前去?亵渎。
紅布蒙住自己的眼睛,他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栗。
嘴角輕輕翹起,夜色悠長?,他要提前犒勞自己的感官。
至于?戰利品的享用,想?必不會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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