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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明媚起?來的天氣, 淅淅瀝瀝又下起?了雨。
春水漲滿溪道,船家耽擱下來, 許青窈也只?好上岸, 找客棧暫住。
閑了幾天,不知道剪出多少個?“掃晴娘”。
從前,凡遇連陰不止, 閨中兒女都剪紙為人,懸在門框左首,讓“掃晴娘”向老天爺乞讨豔陽天, 她是從來不信的,如?今, 卻也每逢遇事不決,便将疑惑抛給上天, 真不知是堕落了, 還是長進了。
睡了一夜起?來, 只?聽見樓下賣花聲聲。
天總算晴了。
是“掃晴娘”的作用嗎?
她正要推開門來看——
卻不見紅色剪紙小人, 只?有門環上挂着串雨露淋漓的白蘭花, 像是一句吳侬軟語莺莺呖呖的晨安問候。
把小二叫來, 問:“這是貴店相送的嗎?”
眉眼細膩的小僮乖巧答:“恐是別家客官仰慕道家豐神,特意?贈與女冠。”
本朝皇帝沉迷神仙方術,因?此道門頗受景仰, 這并不奇怪, 又轉頭看看別處門楹,竟然也有此物?, 許青窈壓下心中疑慮, 一徑下樓去。
這幾日在船上,吃得簡陋,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閑情,自然要犒慰喉舌。
“這個?是什麽?”指着旁桌新上的一碟說道。
“女冠好眼力,這是本地?有名的美食,喚作黴苋菜梗。”
看着那黴綠色,只?覺得新奇,遂道:“就要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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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後,又點了灌湯小籠包、木蓮豆腐、茴香豆和黃公糕,最後要了壺大?佛龍井。
都是些精巧的小食,很能勾起?人的胃口,正箸下如?雨,忽然門口進來個?乞丐,衣衫褴褛,面黃肌瘦,異味叢叢,很快被店裏的夥計趕出去。
許青窈停了箸,只?覺得此人眼熟。
當?即結過賬,随後便邁出店門,一路尾随。
一直跟到一座城隍廟裏,躲在柱後看,那人竟然是薄貴。
薄貴,薄氏宗族裏排行老三,薄家已逝老族長的侄子,曾經試圖冒犯于她,後來又被她設局利用,反将一軍,老族長氣血攻心溘然而逝,這個?薄貴也因?此被逐出族譜,流落為丐。
不想,此人竟然跑到了紹興地?界,今昔相對,實在——
大?快人心。
想起?此人昔日常上門騷擾,借勢威逼,勒索賭資,她就頗感不忿。
再看此時,這跋扈纨绔正坐在地?上,捧一個?沾泥的窩頭狼吞虎咽,對一個?享慣清福的人來說,這樣的日子恐怕比死難受得多。
不想,繞道紹興一趟,竟然還有此收獲,這倒是意?外之喜了。
她心下略定,滿意?離去。
出來的路上,在一處橋邊,正趕上當?地?市集,绡紗彩布,竹木家珍,野味山禽,甚至還有五彩斑駁的糖人兒……細細碎碎地?鋪滿了石子路,她邊走邊看,被那些新奇的玩意?兒勾住了腳步。
不知此時,自己的落腳之處,方才?還溫熱的桌凳,已經被人占了。
那榉木小座上,坐着個?肩寬腰窄的男子,墨綠色錦衣直裰的下擺垂在青石板地?面上,墨發用烏木簪束得清爽,越發顯得脖頸颀長,只?是眉峰和鼻骨的走勢卻過度鋒利,隐約透出幾分陰戾之色。
小二站在門口,見那男子執起?前一位客官喝剩的大?佛龍井,心下不禁嗤然。
看着富貴逼人的大?主顧,怎麽還撿別人的殘羹冷炙,哪裏來的打腫臉充胖子的破落戶?
只?是心裏絮叨,卻不敢上前比劃,這男子看着不是善茬。
後面來了幾個?勁裝男子,仿佛是江湖人士,個?個?渾身戾氣若隐若現?,皆向男子殷勤行禮,畢恭畢敬。
小二心裏當?即打了個?噔兒,瞧瞧自己這小身板,慶幸方才?沒有上去多話,否則如?今恐怕少不了一頓好嘴巴。
“貨船找到了?”男子問。
“問好了,”其中一個?人回答:“有一艘去往明州的藥材船。”
“什麽時候啓程?”
“就在今晚。”
“話遞到了?”
“船主已經應下了。”
執起?粗陶杯,斜斜朝嘴裏哺了口酒——那是她才?喝剩下的。
舌尖上仿佛有無限的滋味,連帶着嗓子也發啞,漆黑的眼珠朝眼尾一遞,透出幾分淩厲,“別把人給認錯了。”
那人低頭,“二爺放心,已經給看過畫像了。”
嘴角翹起?,“幹得不錯。”
“對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爺。”另一個?随扈通報。
“說。”
提箸去撿她吃剩下的黃公糕,嘗出裏面的糯米、蜂蜜、麥芽糖的味道,一口咬下,唇齒之間,恣肆纏綿。
據說這黃公糕還與前朝一位姓黃的大?畫家有關,聲名曠世的《富春山居圖》和《富春大?嶺圖》就是此公所作,相傳此人晚年?曾在紫阆一帶隐居,每次外出寫生,随身便帶一些豆糕作為幹糧,後人為紀念此人,遂将豆糕改名為“黃公糕”。
不排除這是商人的附會?,只?是為了附庸風雅方便賣貨而已,所謂賣貨根本來講,賣的是牌子,牌子要響,就得有來歷。
口中又嚼了幾下,清香溢滿喉舌,心道:果然是個?不錯的來歷,配得上這好滋味。
她總能帶給他驚喜,就像這個?,被她咬過的東西,也比別的有餘韻些。
那随從見薄青城取了纨巾擦嘴,這才?繼續前面的話,俯下身去悄聲說了。
薄青城凝神想了一下,擡起?頭,微眯着眼,“那薄貴的母族,似乎就在紹興吧。”
“正是,只?是他母親本就是個?庶女,嫁進薄家,紹興族裏再沒了人,薄貴投親來此,被拒之門外。”
打了個?響指,顯得心情十分愉悅。“合該如?此。”
若不如?此,他曾經設下的計不就白費了嗎?
族長那個?老東西,恐怕至死也想不到是他下的手。
此人身上的那一口鍋,最好永遠都背着,過得越慘,背得就越牢,他也就越放心。
“那薄老三如?今靠乞讨為生?”那樣的蠢物?,若不搖尾乞憐,想必也活不下去。
随從低聲說了幾個?字。
薄青城揚眉,“竟有此事?這個?傷天害理的東西,淪落至此,還不戒掉賭瘾,茍且偷生,還想着造孽!”
“依主子的意?思……”
薄青城眼睛裏有光跳了跳,“先擱着吧……”
他忽然想出個?一箭雙雕的好辦法。
許青窈回到客棧,一進門就去收拾東西。
真是雙喜盈門,怎麽也想不到,找了幾天去明州的快船,都不願意?載客,今日閑逛之間竟給她碰到一個?。
那是一輛滿載藥材的商船,船上有男有女,基本都是商販,看着都是做正經營生的良民,應該不會?節外生枝,另外,那藥材的清苦氣息也叫她安心。
當?即在櫃臺結了賬,直奔碼頭而去。
離開前,選擇将清晨不知來歷的白蘭花送給他人,也算是借花獻佛,自己手有餘香。
把它?挂在隔壁的門環上——那花被她泡在青瓷碗裏,還算鮮潤。
就這樣,薄青城出門時,收獲了自己淩晨時分送出的鮮花,不禁眉目豁朗。
瞧瞧,說什麽來着——但凡丢失的東西,永遠都會?回到他手裏。
先是将白蘭放在鼻邊輕嗅,旋即握入掌中。
最後被揉得粉碎,像是一汪眼淚。
小小的湖泊盛在他掌心了——這讓他生出一種奇異的快感。
好像自己能掌控一切。
真的嗎?
真的能如?願以償?
——有了前幾次的經驗,他并不敢篤定,但是如?今不一樣,他有十足的耐心。
以及汲取經驗的能力。
翻出臨行前找旺兒給自己買的避火圖,他打算努力彌補一下這方面的缺失,一想見那個?豔名在外的女人,唯獨對自己三貞九烈,他就感到無比挫敗,為了避免遭她恥笑?,他打算臨時抱佛腳,紙上先談兵,至于她從前的桃粉往事——無論那是不是真的……
深吸一口氣,就讓它?過去吧。
他是打算原諒她了。
看着船艙外的點點漁火,那感覺就像在做夢。
很難想象,她真的離開了薄府,離開了淮安。
大?海會?是什麽樣的?
雖然沒見到大?海,然而大?海好像已經在她眼前翻湧了。
到了南粵,她該怎麽樣生活,該做什麽賺錢——她不想賺弱勢者的錢,要賺,就得賺達官貴人的錢……
美好的徜徉被一陣凄厲的叫喊聲打斷,那聲音就來自隔壁船艙。
擎一盞銅燈,爬起?身,大?着膽子出去,正撞上一個?手足無措的小姑娘,那姑娘急得快哭了,說自己的同伴将要生産,然而船上連個?穩婆都沒有,如?今已然昏厥,只?怕危險……
若論接生這一點,許青窈自己也是個?門外漢,然而親歷過那種剜心割肉的痛苦,她不願坐看再有人重蹈覆轍,而且是生死關頭的艱難抉擇。
“先取熱水來——”
她必須先淨手。
就在兩艙之間的狹窄過道裏,身後有暗影漸次覆上,随着那暗影越大?,心下的不安感也開始強烈。
不禁生出一絲怪異,不對,既然是販藥的商船,怎麽會?連個?懂行的郎中都沒有,即使耳濡目染,應該也知道一些,再怎麽樣求助,也找不到她這個?弱勢的過客身上。
忽然,身後被一抹滾燙覆上,銀盆裏濡濕的雙手被緊緊捉住,在溫熱的水流中,那雙骨節分明的大?手,幫助她浣洗每一根手指,每一寸指節,交疊,又纏綿,猛然十指相扣的瞬間——
他咬住她耳尖,“終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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