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蜀中物阜民?豐, 鐘靈毓秀,大約是才下過雨, 空氣裏彌漫着濃深的綠意, 連人的眼睫都要染出翠色。
他?們下榻的這家館舍,建在?江邊,白天有楚天流雲, 鴻雁長鳴,夜裏微微向外一望,就是星垂平野, 月湧江流。
趕了許多日的路程,她簡直像是掉進了江底, 整日和蝦蟹水荇作伴,如今猛然住進這高而闊的樓閣上來, 竟然還有些不大習慣, 就像是魚忽然搬到了樹上。
很稀奇。
多少驅散了她不得不和那個人朝夕與共的煩厭。
落日熔金, 暮雲合璧, 天邊晚霞将一江春水撫得柔情萬裏。
正朝外望着, 見沿着江邊的白玉欄杆, 輕輕軟軟地擡來兩?乘袖珍小轎。
流蘇點綴的轎簾掀起,接連下來兩?個姿容絕世?的美人,身上的衣裳與她平日裏所見的不同, 繡花翻領長袍一直垂到高底長靴邊, 發髻和衣領上皆挂了銀飾,花團錦簇, 比春天還耀眼。
走起路來, 叮叮當當,等那鳴聲一路響至樓下, 她知道,該是她出場的時候了。
款款下樓來。
薄青城的随從還沒等她從樓梯上走下來,就問:“夫人,這兩?名女子?乃是蜀王所贈,您看……”
這随從眼神好似有些閃躲,像是怕得罪了這位被稱作‘夫人’的女子?。
兩?名女子?聞言,都擡頭看向許青窈,只?見她着一襲藕絲琵琶衿上裳,下身是宮緞素雪絹裙,打扮得很素淨,臉上也是脂粉不施,卻眉目舒窈,滿頭的鴉發只?用一根白玉簪子?抹了,很有些超逸出塵的味道。
又聽這個随從将她叫做“夫人”,只?以為她是那位薄二爺的正頭娘子?,兜頭就要拜。
行禮的姿勢也很怪異,大約是外族之人,竟然不用中原禮節,可見是有幾分氣性的。
“不必了,”許青窈揮手制止兩?女不算恭謹的行禮,吩咐道:“将她們帶去樓下,分別安排在?二爺的廂房左右。”
Advertisement
“這……”
随從有些吃驚,他?來問這位青夫人,一是為了叫她心裏有個數,畢竟他?們爺近日很将這個女人放在?心上,二則是借婦人之口,看怎樣将兩?女尋個合适的借口發落,權貴的賞賜之物,表面風光,實則是燙手山芋……可如今這樣一來,反倒叫她們有了正大光明留的借口,這請佛容易送佛難,到時二爺怪罪起來,他?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這個……恐怕還要問過二爺……”
許青窈轉身上樓,“不必,就按我說的做。”
留在?原地的兩?女面面相觑,這位夫人,似乎與她們想象的有些不同。
薄青城從蜀王宮廷裏的晚宴上回?來,下了轎子?就一路闊步,剛走進院子?,打算直奔樓上去,擡頭望見一窗亮色,紅袖執卷的側影十?分楚楚。
擡起袍袖,仿佛有酒氣,遂折了腳步,返回?自?己房中,喚随從來添水洗浴。
光影半明半昧,水汽缭繞之中,薄青城解了半邊衣袍,露出疤痕和青筋交錯的後背,正要解下衣,忽然有兩?雙柔荑輕觸上來,蛇行般一寸寸撫向他?腰間。
“誰!”
薄青城霎時凜然,轉身将兩?人擊倒在?地,見是兩?個年青的女人,臉色便有些不大好看。
“誰派你們來的!說!”
外面守夜的随從聽見動靜,急忙帶刀入內,一進來就見到這副活色生香的古怪場景。
水霧氤氲之中,兩?個輕紗曼妙的女子?倒在?地上,滿臉驚恐,他?們的主子?只?着中褲,青袍半披,露出大半勁瘦胸膛,拿長劍對?準兩?人,面色陰骘。
“回?二爺,這兩?名女子?乃是蜀王相贈。”
薄青城冷眼打量他?半晌,“你跟在?爺身邊多久,難道忘了規矩不成?”
長盛坊的規矩是,從來不許将前廳的火引到後院,尤其是在?男女之事上,一貫的慎之又慎,他?向來以身作則,連屬下也不敢縱情恣欲,怎麽忽然會有兩?個陌生的女人留在?他?房裏?
那随從一咬牙,垂了頭,“這……是夫人做主留下的。”
薄青城聽後,目光冷了半晌,俄而笑起來,“好嘛,她倒是個賢婦……”
話裏占盡春風,臉上卻極為冷酷。
一時,衆人都摸不準他?的脾性,只?好裝活死人,大氣也不敢出。
“下去。”
在?場的人都如蒙大赦般跑了出去。
薄青城從黃花木架子?上抽來自?己的袍服和玉帶,重新系上,只?是绾得虛松——反正一會兒要解,他?不打算費這個工夫。
悄無聲息地上樓來。
連門?被推開?,她似乎也并未察覺。
“這麽晚了還在?看書?”
滿身酒氣,被外面的風一吹,依稀還夾雜着些許脂粉味——知道是他?來了。
坐在?燈下,并不回?應,只?是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有時間看書,沒時間同我赴宴?”很突兀地說了這麽一句。
許青窈聽着他?絮絮叨叨的怨念,背坐如山,紋絲不動,對?他?的話也是充耳不聞。
“為什麽不和我一起去!”随手解掉身上的暗紋雲錦鬥篷,就扔在?門?口,問題很突兀,動作亦然,像是在?洩憤。
燭火被鬥篷帶起,差點熄滅,許青窈暗忖:這個人又在?發什麽瘋?
深吸口氣,轉過身,眉眼凜然,仰起臉很平靜地問:“你想把我們的關系昭告天下嗎?”
“我們什麽關系?”薄青城忽然走近她,俯身逼視,酒氣噴灑在?她臉上。
“……”
“明知故問!”許青窈撇過臉,仿佛受到了很大的冒犯。
“我要你說!”上來就将她壓在?玫瑰圈椅上,大手掼住她後腦,不容她将視線錯開?分毫,一定?要讓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弄得天崩地裂。
他?好像喝醉了,那雙黑瞳裏光影流轉,卻顯得十?分虛無,連怒氣都難以聚焦,散落得到處都是,像一只?憤怒的野獸,而這只?野獸,此刻似乎只?用一只?眼睛看她,另一只?,遙望着千裏之外的江天,臉上的神情又近又遠,叫人難以捉摸。
看見他?傾覆而下的鼻唇,許青窈猛然站起來,推了他?一把,他?才吃醉了酒,重心不穩,很輕易地就被推了個趔趄,撞到後面的赤色堂柱上。
疼痛讓他?臉上的迷亂減去幾分,開?始和她講道理?——這對?她來說是個好跡象。
“你說你身子?不爽,求個安靜,我便搬下樓來,夜夜孤眠;你說你嫌宴席吵鬧,酒氣熏人,我便孤身赴宴,回?來見你前都想着沐浴淨身。”
“你知不知道,今夜別人都帶了女伴,你不去,叫我難堪也就算了,樓下那兩?個舞姬是怎麽回?事?”
敢情他?以為她找來的。
許青窈整理?衣裳上的褶皺,不冷不熱地說道:“這你得去問問蜀王。”
“這個我知道,”薄青城說:“我是在?問你,你把她們留下來是什麽意思?”
“你憑什麽替我做主?”
“你以為你是誰?”
許青窈笑起來,笑得很雲淡風輕,說出來卻別有韻味,“正因為我誰也不是,所以她們才能被留下。”
這話讓他?有點愣住了,一時竟然分辨不出裏面的深意。
她會吃醋?——那簡直是不可想象。
她想要一個名分,好像也不太可能。
她太狡猾,這讓他?的腦子?有點亂——就不應該喝這破酒,蜀地特有的稠酒讓他?的腦子?亂成一團,本來就處于下風,如今更?是一潰千裏。
幸好,還算有正事作盾牌,他?勾了個椅子?來坐,順便緩了嗓子?,“你知不知道,那兩?個女人,很有可能是蜀王派來的細作,恐怕是專門?來盯梢的,你放她們進門?,無異于引狼入室開?門?揖盜。”
“要引也是你引來的。”
“那還不是因為你不同我去赴宴,給人落下口實,這才有了名頭往我院裏填人?”
“你怎麽不說要是我們的身份洩露,恐怕要即刻被綁雙雙沉塘。”
原來是因為這個嗎,縱使她說的未必是真,也着實讓他?有些高興,“放心,蜀地沒有認識你我之人,我們在?此,可放心地做一對?野鴛鴦,雙宿雙飛……”說到後面,他?醉意深濃的臉上浮現出興味,睫毛貼在?眼下,眼尾勾起相當生動的弧度。
“誰要同你雙宿雙飛?”
“就是今夜。”
“薄青城,你不要得寸進尺。”
“你到底什麽時候應我?我問過大夫,胎兒差不多已經穩了……”他?趁着醉意,跑去撒酒瘋,賴在?她床上,怎麽也趕不走。
“行,既然你這麽稀罕這張床,我拱手相讓。”
說完她擡腳出了房間,順手把鎖阖上,将這個醉鬼反鎖在?屋內。
“許青窈!”
聽見他?憤怒地在?裏面拍門?,她心道:果然是在?裝醉,這樣的把戲,不是第一回 ?。
“我去樓下住。”
“你敢?”他?當即跳腳。
“我去給被你打傷的人送藥。”
裏面吵鬧的動作停了一瞬,帶着點自?暴自?棄式的委屈,“我剛剛也被你打傷了。”他?的後腰磕到柱子?上,現在?還疼。
“我沒看見。”許青窈擡腳要走,漫不經心地回?了幾個字。
“你進來,我讓你看。”
“你活該。”
話音未落,他?只?聽見她離開?的腳步聲,摻在?一叢叢春夜的蟲鳴裏,顯得無比輕盈。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