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窈窈, 我們?好像是一個人了。”

她一醒過來就聽?見這句話。

“出去?!”許青窈啞着嗓子有氣無力地喊。

“不。”

“怪不得人家說骷髅隊裏紅粉冢,原來世上真有溫柔鄉。”薄青城的黑眼珠澹出奇異的亮光, 在眼尾流轉。

窗外陽光破入戶牖, 細碎的光斑灑得到處都是,斜枝上啼了一夜的枭鳥最後一次發出低沉的喟叫。

許青窈微微側過臉,眼下是未幹的兩行淚痕。

等他出門, 她縮到牆角,抓緊底下的薄褥,忍受着脊背生硬的疼痛。

褙子襦裙小衣都不在。

将團花綢單裹在身上, 去?推門,果不其然?, 外面上了鎖,嚴嚴實實。

昨夜被他給捅破的桐油窗紙上, 一支藍紫色鳶尾從小洞裏不懷好意地探進來, 沾着幾點晶瑩的晨露。

過了很?久, 外面終于再次有響動?。

半扇門破開一條縫子, 他側身進來, 手裏端着漆盤, “簡單弄了幾樣,你先吃。”

看?她不說話,團花綢單裹住全身, 像個繭似的, 露出的一張小臉冷白,唇角發紅, 他不由得走過去?, 将人抱在桌前,“快吃吧。”

還是沒反應, 他心裏就沉下去?,知道事?已至此,再說什麽也?沒用,便給自己?尋了個臺階,故作驚訝道:“啊,對了,是不是要先洗漱?”

遂打了熱水來,“窈窈。”

Advertisement

把刷牙子(牙刷)和牙粉,遞到她手上。

“滾。”她目不斜視,即使罵人,也?要當他不存在。

或許是才?服下藥,餘毒未清,他的心緒依然?不能如從前一般受控,立刻就要發火。

兩手分別?掐住腰腿,把人放在大?腿上,“自己?不願動?,那就由我來代?勞。”

“張嘴。”

“我說張嘴!”

虎骨的牙刷梗剛探進舌腔,攪了一圈,她就弓着身子嘔吐不止,薄青城急忙拍那瘦弱的脊背,“好了好了,漱一口水就行了。”

“來。”

大?約是剛才?反胃,帶上來的酸水,她自己?也?有些難受,乖乖漱口吐了幾遍。

“頭發挽不挽?”用手指捋她的長發,得不到回應,又為自己?挽尊,說:“不挽也?好,這樣披散着,倒像未出閣的小娘子了。”

看?她眉眼低垂,很?是端莊貞靜,遂故意惡趣味地卷着她的長發,“昨夜,它們?翻得很?厲害,就像海浪一樣。”

不知道這句話哪裏刺激到她,那一道淩厲的視線射過來,他先吓了一跳,轉而又覺得有趣。

舉起雙手以表無辜,“哦,對了,你應該沒見過海。”曾經差一點就給她跑了,要是真出了海,他将又要到哪裏去?尋她呢?

銅鏡裏照出個清麗的面龐,雨打過的梨花一般。

他親昵地依偎在她旁邊,一張臉眉目深刻唇色豔麗,比她還要奪目三分。

許青窈心中微微一動?,她記得,他并不喜好施脂塗粉,這應該是中毒的症狀。

“你為什麽還活着?”她擡頭看?他,半點不假思索。

按理說,他那幾天已經有毒發的症狀,為什麽還能撐到現在?難道薛汍給他配了解藥?

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姓薛的小子沒你想的那麽沒骨氣。”他嗤笑道。

她的眉頭鎖得更緊。

“這是巴不得我死呢。”他笑得後仰。

“所?以,你會死嗎?”她定定地盯住他,就像在問外頭的花兒什麽時候開,鍋裏的糕點什麽時候熟,全是日?常裏所?能見到的最平凡不過的東西。

就有這麽迫不及待、

這麽——不加掩飾的惡意。

他并不惱,反而笑起來了,甚至很?開懷,“所?以,你前幾天明明有機會離開,但是你沒有,是在等着親眼看?我死?”

她不置可否。

“我會死。”他很?平淡地說。誰都會死,所?以這樣講也?不算說謊。

她眨了眨眼,意思是讓他多說一點。

“你下的毒,還在我身體裏,”現在甚至成了兩種,“你滿意了嗎?”他問。

她甚至露出了一點微笑。“你知不知道,過度興奮會催發毒藥的特性。”意思是:你那樣不知節制會死得更快。

“那你知不知道,我手裏有雄被天下的資産,起碼得留個種,不能便宜了薄家族裏那幫沒用的廢物。”

她盯着他,似乎在估量他話裏的真實性。

“你不怕我再弄掉?”

他放開她,“随你的便,現在起碼是我爽。”

她立刻冷了臉,“給我衣服。”

“先吃飯。”

他透過她的飯量,發現這女人并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麽無畏,她或許真的在害怕。

當然?,也?不排除是他的手藝太差,不過,他不大?願意承認這個。

許青窈漱過口,又将唇邊的水漬揩幹淨,“可以把衣裳給我了嗎?”

薄青城的視線集中在她頸下,鎖骨那裏沾了一顆小米粒,遂用食指輕輕将它撚走,心不在焉地答道:“好。”

門再次被闩上前,他終于肯兌現承諾,送來滿懷的衣物。

許青窈抖開其中幾件,藍色直裰,青綠盤領綢衣,大?紅飛魚的窄袖衫,紫色緞道袍,甚至還有雪白的絲羅中衣中褲,連飾物也?有一堆,銀絲孔雀翎冠,羊脂玉項圈,雪白雕花玉帶,纓紗瓢帽……全都是男子之物,因那成色并不十分新,且其中幾件她見他穿戴過,她便知道,這些東西,全都是他的私物。

簡直把衣櫃都搬來了。

感到惡心,遂全都丢棄在地上,一件不曾取用。

過了好久,他在窗牖前囑咐,“等我回來。”大?約是要出門。

少頃,門縫裏放進來一只貓,通體雪白的獅子貓。

戛然?一聲,門又被重新阖上了。

這貓有一雙藍眼睛,自進來,就好奇地東張西望,一點也?不怕人。

許青窈是愛貓的,但對眼前這貓卻親近不起來,大?約是他抱過的,總覺得也?染上了那種不要臉的氣息,變得沒貓味兒了。

貓再沒貓味兒,可能也?還是瞧不起人,這貓也?不搭理自己?,跳到地上那堆薄青城的衣物上面,又蹬又滾,沒一會兒,就都沾上了貓毛。

貓玩兒夠了,在那件紫色緞道袍上尿了。

許青窈真是哭笑不得,這什麽貓呀。

下地把貓擦幹淨,又抱到懷裏,順着貓毛一邊誇獎,“做得對。”

晚上回來,薄青城就見貓卧在女人的懷裏。

白上再加一點白。

他喉頭微動?,将貓扔出門,轉身自己?爬上去?。

“看?見這貓,我就想起我那次給你當狗的樣子了,”他發起狠來,激得她醒過來,“我這輩子也?沒那麽賤過,給你在床邊跪了一夜,第二天膝蓋都打不直。”

她睡得迷迷糊糊,犟嘴的工夫還很?能成,“我又沒叫你當狗,我喜歡的是貓。”

還敢這麽說?将人往床頭移。

她悶哼一聲。

見她還是咬着牙,自己?也?氣得想咬人,一口叼住下颌,“想起這個我就恨不得咬死你。”

“咬死我你就真成狗了。”用一種濕漉漉的語氣,像哭又像笑,是在嘲諷他,但是音色沙啞,就顯得沒那麽刀人。

“窈窈,生一個吧,不拘兒女,等我死了,就叫這小娃繼承家業,到時候你做攝政太後。”

良久。

沒聽?見聲音,像是又睡過去?了。

他猜她是聽?見了,只不過又在跟自己?做戲,于是伏在她耳邊說:“窈窈,咱倆都沒能死成,這就是天意。”

她紅唇緊抿,只動?了動?眼睫。

一清早,貓再進到屋裏,花着一張臉,尾巴毛都燎焦了,薄青城說:“這貓昨晚上肯定是鑽到竈洞裏去?睡了。”

許青窈本來側身對着人,露出半截布滿咬痕的背,不願意說話,聽?見這個,翻身過來。

皺着眉問:“你把貓趕出去?的?”

“把這畜牲留下,會以為是你我打架。”

“本來不就是嗎?”是他單方面欺辱她。她拿手背抹了把濕氣叢生的睫毛。

“我看?畫冊子上都是這麽弄的,也?沒出事?兒呀。”

她恨得将牙咬得咯吱咯吱響。

地上的貓以為有老?鼠,頂着黑一塊白一塊的腦袋四處搜尋,東張西望半天,失望地跑走了。

薄青城裸着刀疤遍布的上身,在地上那堆衣服裏挑貼身的中衣,撿起那件自己?從前穿過的紫色道衣,轉過來睨着眼睛笑她,“把這個穿上,我忘不了你穿道袍的樣子。”

雖然?就是穿道袍那次,她把他給狠狠地诓了一頓。

不過,他也?算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真論起來,孩子是在她身體裏沒的,掉的是她的一塊肉,自己?雖然?消沉了幾天,真說起來,恐怕還沒有一砍刀來的傷害大?。

許青窈看?着那件緞道袍,想起貓昨天在上面幹的好事?兒,遂唾了一句,“惡心!”

以為她想起了從前的傷心事?,将袍子扔出門外,“好好好,你不穿更好看?。”

眼看?他收拾齊整,出門去?了,順便把貓也?提走了,大?約是去?給這畜牲洗澡。

許青窈下地撿了件他的直裰穿,将頭發挽成一個冠,透過半開的窗隙,看?見他在外面嚼東西,好像是一種藥丸。

看?他一連吃了幾丸。

心裏不禁一陣惡寒,竟然?有靠吃藥做那事?兒的男人,真是叫人惡心。

察覺背後的目光,薄青城轉過身來,一眼就對上那雙将嫌棄流露得無窮無盡的雙眼,心裏不禁咯噔一下。

他每日?裏都要吃那巫師送來的毒丸,本是避着她的,今日?一不留神,就被瞧見了。

可他又不能把實話說出來,要是叫她知道自己?得了解藥,恐怕得前功盡棄,更別?說給他誕育後嗣了。

他正想開口說點什麽,就見她冷着眼,消失在窗後。

他感到一陣莫名的憋屈。

晚上,她就不肯讓他碰了。

頭頂挽着他的銀絲孔雀翎冠,身上披一件直裰,因為那是男人的樣式,寬袍大?袖,她裝在裏面,捂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截修長潔白的頸子,越發顯得楚楚可憐。

“看?我拿回來什麽?”他從外面抱進來個箱籠。

看?着像是裝書的,她眼睛一亮。

山中歲月長,寒盡不知年。她确實有蹉跎人生之感。

薄青城将柳條箱放在桌上,掀開竹扣,從裏面抱出幾大?疊書來。

許青窈從床頭挪過來,到燈下觀望。

薄青城笑她,“你這是要考科名?”

察覺出他的輕谑,許青窈冷笑,“薄二爺都考不中,我怎麽敢肖想?”

薄青城眼底閃過一絲隐痛。

許青窈随手拿起書翻了翻,“都是些才?子佳人的東西,有什麽好看?的。”

薄青城站在燈底,臉上尚有郁色,冷了半晌,忽然?把人按倒在榻上,反剪住雙手,“你這張嘴太會傷人,爺今日?就教教你怎麽讨喜。”

硬是把一本書湊到她眼前,“念這個!”

許青窈粗粗一看?,上面印的全是外頭的豔詞葷話,晃着腦袋掙紮,不肯就範。

他的手不規矩起來。

“薄青城你不要臉!”她哽咽着嗓子罵道:“自己?不行就叫我讀這種下三濫玩意兒給你助興,你真惡心……”

“……”

想起今天早上的事?情,她一定以為自己?吃的是那種東西,他真是有口難開有苦難言。

“好好好,你不念,我念,你聽?便是!”

嗓音低沉沙啞,像燒紅的炭火,偏偏極有性致的在唇齒間研磨,叫字與字之間都勾連輾轉,“玉爐冰簟鴛鴦錦,粉融香汗流山枕。簾外聲,斂眉含笑驚。

柳陰輕漠漠,低鬓蟬釵落。須作一生拚,盡君今日?歡。”①

悶哼被窗外的鹧鸪叫聲音掩去?——一聲聲“行不得也?,哥哥”。

“小阿姐兒無丈夫,二十後生無家婆。好似學堂門相對子箍桶匠,一邊讀字一邊箍……”②

品出詞裏的深意,再加上覺得很?應兩個人的景兒,他低低地惡意地笑。

身下的孔雀翎冠松垮垮地晃,滿頭青絲都溢成一汪湖泊,洇得綢單濕了大?半。

念到最後,已經沒了聲息,“路來行來逐步移,腹中想必有蹊跷。谷雨下秧傳子種,六月裏耘苗滿肚泥……”③

人翻過來,三魂早已經丢了七魄,牙關卻照舊咬得極緊。

“真真是一個犟種。”

隔天起來,兩人再沒有說話,他把門上的鎖當着她的面扔到山崖底下,她也?不肯出去?,抱貓坐在床上,一坐一整天。

他只好走過去?給她梳頭,大?男人粗手粗腳揪掉了許多頭發,她卻一聲不吭,半晌,擡起頭極平靜地問他說:“你到底什麽時候死?”

“快了。”他垂着眼睛,又給她編好一條辮子。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