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放羊的小羊倌于清晨上山, 饒是他在?山間牧羊十幾?年,也沒見過這?樣大的霧。
半山腰的絕壁上, 有那麽一戶人家, 柴扉青松,白石虛竹,像是隐士居處。
濃得化不開的大霧中, 一叢叢杜鵑花邪邪招搖,像是許多只發怒的眼?睛。
他看得入了迷,身旁的羊群跑散, 也沒有發覺。
一只小羊羔擦着?他的腿跳走,像裹着?棉花的箭頭?一樣紮進了草叢, 他急忙攆過去,跳過溪澗, 爬上巉岩, 一直追到?人家的小院裏——赫然就是方才注視的那一座。
小羊躲進了窗下的稻草垛裏, 他便?也輕手輕腳地溜了過去, 伸手一抱, 剛要将羊羔抓個滿懷, 忽然定住了眼?睛,探着?頸子朝內看去,隔着?桐油紙, 見那地上鋪陳着?上好的錦緞, 時時流瀉,像是會動的古畫, 不由直了眼?睛。
霧氣散去一點, 他終于看清那并非錦緞,而是誰的長發, 自椅背上垂瀉而下。
由于背對着?他,桐油窗紙又朦胧,只能看見一雙纖細筆直的小腿。
繃直了落在?男人汗濕的長頸兩側,随着?精壯寬闊的肩頭?起起伏伏。
曙光漸曉,水露沉降,綢緞樣的鴉黑被一只骨節修長的大手徐徐撥動,像在?撫弄琴弦。
旭日噴薄,大霧倏而散盡。
少年羊倌呆在?原地,口?不能視,耳不能言,直到?被懷中的小羊親昵地舔了一下臉,這?才醒來,随即被湧來的羊群馱去遠山。
“你?說的是真的嗎?只怕又是在?氣我。”男人俯身攬住她。
用十指幫她梳理被霧氣濡濕的鬓發,“看見對面那座山了嗎?就是在?那兒,你?思念的人摔得粉身碎骨。”
“我只後悔沒将人給提到?你?眼?前來殺。”他違心地說了這?麽一句,是要激她。其?實他找到?那個水匪的時候人就已經跌下山崖了。
“要不再給他風光大葬,挖墳立碑,把牌位放在?枕邊,就在?靈堂雲雨,你?說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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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來确實是打算捉奸的,可是後來他怕了,怕真的給捉着?什麽,一個好的商人應該知道什麽叫作餘地,他給自己留了點退路,沒在?她跟前動手,可是到?頭?來,那些殘忍的東西,竟然親口?從她嘴裏說出來。
“其?實我知道你?是在?騙我,但?我真的有點生氣了。”
他發瘋似的抵蹭,頭?頂青筋若隐若現。
難言的空虛叫他疼痛。
匕首一斜,縛在?春凳上的麻繩被截斷,人被撈進懷裏。
兩扇柴扉的縫隙填滿,陽光打在?門前,照亮地上點點水漬。
草葉拂動,露珠不時墜下幾?顆,很晶瑩地破碎掉了。
磋磨了一夜,他終于肯讓自己心滿意足。
隔着?一道薄壁,聽見裏面的水聲?和哭聲?,“別以為我不知道,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一窗之隔,什麽‘山山黃葉飛’,你?倒很會念,給別人讀書有勁得很,現在?怎麽啞巴了?”
“你?以為我買這?些書幹什麽?”
……
第二天夜裏。
許青窈迷迷糊糊地醒來,一時天旋地轉,星辰萬物都在?閃閃律動。
馬車轱辘滾滾,一路碾過瘋長的青草,清冽的碎汁液混合微腥的土氣,間或黑暗中傳來一兩聲?犬吠,讓許青窈明白,這?是行走在?鄉間的小道上。
她艱難地爬起身,掀開簾帷,朝窗外看去,月光下草木森森,鳶尾開得到?處都是,泥土松軟,像才下過雨,走過的草地都被碾出兩道轍痕,“薄青城,你?要帶我去哪兒?”
沒有回答,只聽得見馬車趟過溪流的淙淙之聲?,水沫飛濺,碎銀裂玉一樣。
天邊微麻,看來他是趁夜行走。
晨光熹微,直到?看見枝桠參差葉片油綠的十裏桃林,許青窈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到?了桃村。
自己生長了十七年的桃村。
鑲金嵌玉流蘇垂垂的油壁車和高大駿美的馬兒一直駛進村莊深處。
青石板路年久失修,馬車跌宕起伏,看着?記憶中熟悉的景象,許青窈的心也随着?輪毂七上八下。
他是要幹什麽?
行到?一處籬門小院前。
舊年的門神畫兒還貼在?兩扇柴門上,楹聯已經暗淡。
車子的響動和馬的嘶鳴,引發一陣雞犬吠叫。
車前的簾幕掀開,探進一只手來。
許青窈坐着?不動。
他又叫了一聲?。
她雙目失神,就像失去了靈魂。
薄青城抿了抿平直的嘴角,叫了一句“嫂嫂”,又為她指指門前的那幾?人,威脅不言而喻。
——她畢竟還在?居孀,被人看見後果可就難說了。
她忖了片刻,終于起身,薄青城長臂一挽,将人攙扶下來。
“手怎麽這?麽冰?”他附在?她耳邊問。
看着?從富麗堂皇的馬車上下來的貴夫人,院內的幾?人都愣在?原地。
一大一小兩個男孩率先跑到?門上,各扒住門框一邊張望,大的有十四了,小的才三歲。
“這?是……窈姐姐?”
“窈娘!”井畔打水的婦人,驚得丢脫井繩,滿滿一桶水又噗通落進井裏,晃蕩的水聲?在?井壁裏浮浮沉沉。
菜畦裏掘地的農夫停下手裏的活計,眯着?眼?睛細看。
許青窈上了臺階,跨進院門。
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女孩兒掀開葦簾跑了出來,穿着?一襲紫丁香色潞州綢對衿襖,下着?深碧色長裙,眉間還點着?花钿。
“姐!”
“青袖。”
“這?就是你?堂妹?”薄青城看了女孩一眼?,在?許青窈耳邊問道。
許青窈假裝沒聽見,只親昵地挽過妹妹的臂膀,二人徑直朝裏走。
走出幾?步,回頭?狠瞪了他一記,好像是警告他不要打她妹妹的主意,薄青城心裏覺得十分好笑。
“窈娘怎麽回來了!”穿紫色團花比甲的的婦人顴骨微凸,此刻把腳停在?當院,正上下打量許青窈,把兩只手放在?腋下擦來擦去。
“這?位是?”
婦人看向?許青窈身後的薄青城,眼?睛微微一亮,之後又頗露出些狐疑。
許青窈正想着?用個什麽理由搪塞過去,就聽薄青城說道:“我是府上管家。”
竟有如此年輕俊美的管家,婦人心裏暗忖,可見這?薄府真是天大的富貴和體面,連管家都與旁人雲泥之別。
後面農夫把鋤頭?倚在?牆根兒,才讷讷上前來,薄青城猜這?是許青窈的大伯,遂老遠就見禮,男人回以憨厚一笑。
看他說話結巴,行動間很愚弱的樣子,薄青城揣測這?家人大約是由面前的婦人主事,這?男人是個甩手掌櫃,心裏遂有些輕視。
“車上有夫人給老爺和太?太?備下的薄禮。”
看着?那滿滿當當一車的大小禮包,男人愣了愣,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女人眉開眼?笑,搓着?手上前,親昵地看向?許青窈,“好不容易回一次家,還這?麽破費。”
許青窈疲憊地笑了笑。
婦人招來兩個男孩,命父子三人把東西都往家裏搬,來回跑了不知道多少趟,自己則引着?許青窈和薄青城朝房裏去。
趁嬸娘去做飯的工夫,許青窈拽住薄青城袖子,低聲?質問道:“你?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薄青城正負手在?窗前賞院子裏的小景,遭她這?麽一扯,回頭?似笑非笑,朝窗外努努嘴。
許青窈随之向?窗外看去,堂妹青袖正站在?石榴樹下摘花,眼?波流轉,人比花嬌,鬓邊蝴蝶步搖款款輕擺。
“‘一朵佳人玉釵上,只疑燒卻翠雲鬟’,”薄青城輕輕摘下她鬓上的碧玉簪,笑着?說:“你?妹妹好像比你?漂亮呢。”
他當然是信口?扯謊,為了氣她。因此此刻看到?她怒不可遏,他就有些快意,她還是這?樣好看,比穩坐雲端的時候多點人氣,面無表情的時候太?拒人千裏。聽說有一種美人叫“怒目美人”,就是生氣的時候自帶嬌豔,恐怕就是如此。
許青窈冷笑,“和你?有什麽關?系?還輪不到?你?來對我的樣貌指指點點!”
薄青城似笑非笑道:“你?不會以為全天下就你?一個女人吧?”
許青窈擡手就給了他一巴掌,“天下卻少有你?這?樣無恥的男人!”
“你?把自己當主子,我們卻不是那任你?挑選的貨物,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玩兒什麽把戲,你?想操控我的心智,但?我不會上你?的當。”
“另外,我妹妹長什麽樣也與你?無關?,自己先照照鏡子,滿身的瘡疤,叫人惡心,每天晚上對着?你?的身子,都叫我反胃。”
薄青城愣在?原地,眼?中像有什麽東西破碎了。
直到?婦人把飯端進來,許青窈的話還在?他耳邊浮浮沉沉,他好像耳鳴了。
薄青城拂袖而去,正與進門的堂妹許青袖擦肩而過,看到?男人臉上的巴掌印,許青袖腳下一頓,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許青窈笑笑,随意解釋道:“府上的奴才多嘴,說錯了話。”
少女眼?中難掩驚詫,“姐,你?和從前不一樣了。”又說:“大戶人家的規矩真多。”
飯桌上。
薄青城姍姍來遲,眼?尾和鼻尖微微發紅。
許青窈多看了兩眼?,面不改色地垂眸。
一落座,許青窈的嬸娘就忙着?給薄青城添菜,“這?位管家怎麽稱呼?”
“哦,姓,”薄青城略一思索,“姓藍。”許青窈看了一眼?,知道這?是随他母家的姓。
“敢問藍管家,今年多大了?”
“二十有五。”
“可曾婚配否?”婦人又是掇菜又是添酒,很是熱絡。
薄青城看許青窈一眼?,轉頭?微微笑道:“自小便?有一心上人。”
許青窈低頭?默默啜了口?湯。
“自小?看來是青梅竹馬了,竟然還未結成?眷屬嗎?”婦人顯然有些心急了。
連她那老實的丈夫都聽出不對勁,皺着?眉頭?使?眼?色提醒她,許青袖的臉色也很不好看,拿臂肘碰了自己親娘好幾?下。
薄青城卻好像不以為意,露出一道帶着?憾然的微笑,“她已嫁了人,我至今未娶。”聲?音清冷肅然。
“那是為何?”
薄青城略有停頓,随即笑吟吟地看向?衆人。
“在?等她變成?寡婦。”
薄青城說着?,在?桌底下拿膝蓋向?身側人輕輕一撞,許青窈不動聲?色地将椅子挪遠些。
衆人面露尴尬,席間只有年紀最小的孩子咂吧嘴的聲?音。
方才還眉飛色舞的婦人臉色難看,如同沾了一層鍋底灰,薄青城見狀偷偷彎了彎唇角。
用過飯,許青窈去竈房幫忙,就像小時候一樣,飯後由她來收拾殘局。
她小時候像客,現在?大了真成?客了,卻還是坐不住。
大鍋裏,開水鳴沸。
婦人在?案板旁疊抹布,一面說:“窈娘,不是嬸嬸說你?,你?也算嫁進了高門,這?些年,咱們也知道你?不容易,連門也沒登過幾?次,就是怕給你?惹麻煩,叫你?夫家看你?不起,但?現在?咱們家的境況你?也看見了,自小養育你?和袖袖兩個女兒家,那真是千嬌百貴,本就薄的家底刮得只剩一層灰,再加上幾?年前生了那個小的,這?兩年年辰又不好,日子簡直不知道該怎麽過下去了。”
看着?嬸娘一味地哭窮,許青窈心裏好笑,說什麽“千嬌百貴”就算了,當初薄家納她沖喜,出了老大一筆聘金,都進了嬸娘口?袋,這?會兒卻說什麽也沒落下,這?就是睜着?眼?睛說瞎話了。
遂只裝作聽不懂的樣子,笑道:“嬸娘,我瞧着?袖袖頭?上那個步搖,倒挺別致的,像是慶芳齋的東西。”
慶芳齋在?淮安城裏,東西作價昂貴,都是非富即貴的人家才用得起的,如今既然這?樣哭窮,怎麽還能戴着?那樣的東西招搖?
還有一樁,她瞧着?那個步搖,像是出自薄家大房納她時送來的聘禮裏頭?的,她走的時候沒有嫁妝,卻把聘禮和□□都全留了下來,也算是報答他們十幾?年的養育之恩了。
有些賬原是出自親人間,稀裏糊塗也就算了,只要那撿了便?宜的人,自己心裏知道就好,但?是嘴上的便?宜也要占,未免太?不地道了。
嬸娘聽了這?話,臉色就有些不大好看,大約也知道自己理虧,就挽尊說:“你?也知道,你?妹妹從小就是個愛俏的。”
許青窈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婦人尴尬地笑了一下,“你?今日是客,去房裏坐着?吧,怎麽還到?這?地方來了?”
許青窈看着?已經擦洗整潔的碗碟,心想,嬸娘還是和從前一樣的會做人,活是她做的,疼愛晚輩的名聲?卻是要撈的。
“我是怕人家瞧見我享嬸娘的福,說嬸娘沒把我教好,反倒壞了嬸娘的名頭?,到?時再叫旁人一并挑起袖袖的毛病,那就是我的罪過了。”
婦人臉色讪讪,“到?底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嘴皮子都和從前不一樣了。”
許青窈笑得溫柔無害,“都是托嬸娘的福。”
當初雖說老財主家要逼婚,但?是但?凡大伯和嬸娘能做出點抵抗,對簿公堂她都不怕,何必要走薄家的門道呢。
也就是這?步錯棋,讓她淪落到?現在?的境地。
兩人正你?一言我一語地交鋒着?,許青袖在?門口?探頭?探腦,“爹叫我來拿茉莉花茶。”
她娘走到?壁櫥前,“你?爹這?個死腦筋,茉莉花茶都是去年的了,能給貴人喝嗎?”
從裏面另掏出一個青瓷小罐,“聽說這?叫雨前龍井,把這?個煮上。”一面囑咐,一面伸手把女兒額前的鬓發勾下來兩绺,還用指尖蘸唾沫,準備給打濕。
“哎呀娘,你?這?是幹嘛呀。”青袖嫌惡地跳開。
“傻丫頭?,你?是辨不來美醜,前面頭?發梳得光溜溜的,跟個禿娃兒似的,一點秀氣都沒得,誰能看得上你?。”
青袖抱上茶葉罐,三兩步跑出竈房門外,趴在?窗戶上無奈朝許青窈撇撇嘴,意思是“你?瞧我娘那樣”。
大約她也是看不上她娘的行徑的。
婦人撿起手上抹布,朝窗子上一砸,“死丫頭?,我那是為了誰好?”
有刷鍋水的味道彌散開來。
許青窈皺了下鼻子,撿起抹布,放到?清水裏又用皂莢泡一遍。
就聽見嬸娘倚在?門前又開始絮叨,“你?看看,袖袖這?孩子,今年都十七了,還沒尋見婆家,人家是眼?光高,哪個都看不上,我一說,人家就說‘你?愁什麽,難道我姐還不管我’?你?聽聽這?話,竟像是我們做父母的都害她似的……”
許青窈手下一刻不停地揉搓着?抹布,嘴裏無謂地笑笑。
“嬸娘,你?的話我明白,但?依我看,還是要聽袖袖的意思。”
“聽她的意思?她一個小孩子家能知道什麽意思呀,還不都得咱們這?些大人張羅?”
許青窈把抹布疊成?方塊,無聲?地勾起唇角,“嬸娘,我沒記錯的話,袖袖今年十七了,我也是十七那年,嫁進薄家的。”
許青窈說完就出了門。
薄青城正斜靠在?牆根兒曬太?陽,大約是看她十指泡在?水裏久了,指尖有點微微發紅,便?一把捉過來,攥在?手裏輕輕吹了口?氣,許青窈急忙抽回手,慌亂地四下張望,幸好嬸娘還在?屋裏,沒被人瞧見。
“離我遠點,你?想害死我是不是!”許青窈咬着?牙道。
薄青城低頭?嗅她的手,上面有好聞的皂莢氣息。
“下次叫我洗呗。”
“呵。”許青窈輕嗤一聲?,她就不信他能乖乖洗碗。
“我給它全砸了。”
“你?別發瘋。”
她是真怕他會做出什麽乖戾之事,不知道是不是藥物的緣故,她總覺得,薄青城越來越癫狂躁動,好像随時都處在?發瘋的邊緣。
“不要告訴我,你?到?我家裏來是替我出頭?的。”許青窈說:“我和堂妹一家的關?系再怎麽樣,也輪不到?你?來插手。”
薄青城古怪地笑了一下。
到?了晚上,許青袖早早跳出來,要和小時候一樣,與許青窈擠一張床。
許青窈欣然答應,因為這?就意味着?某些不軌之人無機可乘。
薄青城在?後邊冷嗤了一聲?,沉聲?道:“我家夫人向?來體弱,又有夢魇之困,明日還要回府,路途艱辛,恐怕不敢再熬大夜。”
許青窈後背涼意涔涔。
“姐妹們有什麽話放在?明天說也不遲。”許青窈的嬸娘杜氏打圓場。
為免這?瘋子做出過激的事,她便?順着?杜氏的話下了臺階,幸好,比起她出嫁之前,現在?家中頗有房産,大約是這?幾?年發了家。
入夜,許青窈将門闩緊。
一直捱到?三更,她才将将入睡。
忽然聽見門外發出一陣窸窣的響動。知道是他。
他先敲了一下門,她裝死。
不知他使?了什麽手段,門闩被撬開,進來以後又迅速阖上。
大約是他有功夫在?身的緣故,地上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腳步聲?。
少頃,一只冰涼的手探入她的被窩之中。
她的眼?睛被蒙住,又冷又滑,大約是個緞帶,聽見他好像深吸了一口?氣,鼻音很重,嗓子沙啞得厲害,像是才哭過一樣。
“嫌我身上有疤,難看,那以後永遠也別看,咱們就只在?晚上見。”
他胡言亂語,她只作假寐狀。
“‘青青河畔草,郁郁園中柳……蕩子行不歸,空床難獨守’,夫人,你?有沒有想我。”
他覆下身來,唇角勾勒她嘴唇的形狀,低低地笑,“嘴巴好小。”
又有點怨恨似的說:“就是太?毒了。”
下一刻,他感到?一個冰涼的尖鋒抵在?他頸上。
在?黑暗裏挑眉問:“今天又耍什麽花招?”昨夜是把他灌醉後想要掐死,幸虧他會武,饒是如此,脖子上到?今天都有一道紅印。
“忘了昨天晚上了?”
想起昨天晚上,她俄而發顫,手底一抖,簪尖從他頸側劃過,有溫熱的東西砸落在?她下颌,他卻并不趁機躲開,反而将她的手一帶,停在?喉頭?,穩穩地按住,用誘哄的語氣說:“殺人要用力。”
她感到?他的輕谑,腦子裏氣血上湧,腕間發力,就要刺下,電光火石之間,被他奪去簪子,反手按倒在?榻上,“你?還真殺?”
“別殺我了,等我毒發的時候更痛苦,那個薛小郎中說了,這?毒發作并不像一般的毒藥,死的時候不難看,會很美,很凄豔,我每天跟在?你?身邊,就是為了能讓你?及時地目睹那種奇觀,沒發現嗎,我最近變得越來越漂亮了。”
“你?現在?殺了我,血流一地,多髒啊,再說,我要死在?你?床上,你?不僅得被拉去浸豬籠,還得被那些愚民扔爛菜葉臭雞蛋,你?能忍得了?”
“還有,案發地在?你?大伯家,你?大伯和嬸娘就算了,反正你?也不喜歡,只是可惜了以後你?弟弟妹妹也得跟着?完蛋,你?就沒想過他們的前程?”
許青窈聽得入迷,恍惚間竟然感到?有幾?分心思被他給說中了,就在?他要作祟,抱着?她沉淪的時候。
她反應過來,簪子已經被他扔在?地上,她就拿拳頭?狠狠砸他的頭?。
有一拳砸到?他的耳朵上,引犯了他的瘋病,發狠道:“再動手,我們就都起來,大家都別好過。”
她知道那是什麽意思,一口?咬在?他的肩頭?,直到?嘴裏湧動着?熱流,才發現已經揪下一塊肉來。
“你?咬下來你?就吃掉。”
她側身吐到?地上。
“你?不是嫌疤難看嗎,又弄一個,這?可不能怪我。”
看着?她将自己的手指緊緊咬住,靜靜地掉眼?淚,喉嚨裏一點聲?音也沒有。
薄青城的眼?神沉了沉,像是在?給自己找借口?,聲?音又冷又狠,卻不自覺地帶着?幾?分委屈,“是你?先侮辱我的。”是她先說他渾身是疤惡心人,他才來報複的。
她的隐痛不願被戳破,他的傷疤難道就能随便?觸及?
門外響起敲門聲?。她才感到?眼?上的綢帶濕涼冰透。
她要起身去開門,被他攬住。
“等等,我讨厭你?堂妹,叫她受會兒凍不好嗎?”
“滾下去。”把濕漉漉的綢帶甩到?他臉上。
薄青城狼狽翻身鑽入床底,低聲?咒道:這?家子人沒一個叫人喜歡的。
這?話被她聽見,順手把他的靴子扔進床底,重重砸到?他臉上,“你?沒有資格說他們!要罵罵你?們薄家人去!”
許青窈抹去眼?下的淚痕,将儀容整理好,這?才拉開門,就見青袖披着?單薄的春衫站在?外頭?,“阿姐,我有話要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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