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山陽縣衙的人趕到的時候, 翠屏山已?經燒成火海。
看着溪邊鹿群的焦骨,薄今墨心中不禁恻恻, 前日呦呦鹿鳴猶如在耳, 現?在他只但願,散發的觀音聽了?他的勸告,早騎着她的紅馬離開了?山間?, 這場大火沒有燎到那件紅袍邊。
許青窈從薄府出來,徑直去了?春晖堂,她要找薛汍問一問, 那個毒藥是怎麽一回事,她從前只以為此物會致人速死, 卻不想它能銷毀心智潰爛筋骨,如果薄青城真是僞裝, 能做到如此地步也實在可怕。
他到底想幹什麽?她已?經有些看不穿他了?。
來到四?方?街, 只見?從前大名鼎鼎的薛氏醫館, 如今門可羅雀, 當真是世事難料。
小厮進去通傳。
還沒進門, 就?聽見?裏面傳來陣陣摔打聲, “薄素素終于來了??告訴她,讓她滾!”
“公子,薄小姐已?經很?久沒來過了?。”
裏面的人沉默了?, 半晌過後, 激烈地嘶吼着:“他們薄家把我害成這樣,難道她薄素素現?在也想棄我于不顧?!”
許青窈走進來, 正好對上薛小郎中一張發紅而隐忍的臉。
見?是她, 少?年的眼光冷了?三分,“你還活着?”
“很?意外?”
薛汍哂笑, “我以為你早被那個人殺了?。”
許青窈見?他唇色蒼白幹燥,走過去倒了?一杯茶水遞給?他,薛汍卻不接,抖了?抖空蕩蕩的袖管,露出一道富有挑釁意味的笑容。
“你的倒是還在呢……”他惡意地盯着許青窈的右手。
明明是他們倆合謀,受傷的卻只有他一個,雖然是他自己下的手,一當然是為了?殺父之仇,此仇不能不報,卻還要保命,只有出此下策,二則是利用薄素素的同情心,挑撥他們兄妹之間?的關系,從現?在的局面來看,他兩點目的都已?經達到,只是不知道近日為何薄素素再沒來過,這不禁使?他氣憤,又?隐隐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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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被她看穿了??
許青窈想解釋什麽,薛汍又?說:“其實我早看出來了?,那個人不會殺你,那樣的人,你能給?他下毒成功,就?說明你本身已?經成為毒藥的一部分。”
許青窈想起在山間?荒唐的日日夜夜,沒有說話,只覺得胸口絲絲縷縷的涼,遂攏了?攏衣衫。
看見?這個動作,薛汍眼睛一閃,像是洞穿了?什麽,哂笑道:“原來這段時日薄青城是傳宗接代去了?,怪不得沒殺你。”
許青窈無視他目光裏的嘲諷,徑直問道:“你給?我的藥會叫人失智如三歲孩童嗎?”
“這個恐怕要問你自己,是不是因為心軟導致藥量不夠,否則他早該死了?,還能有力氣作弄你我?”
薛汍對她的态度太不友好,她想要的答案也無從得到,兩人不歡而散。
許青窈心裏明白,恐怕這個人将斷臂的仇恨一半歸咎于薄青城,另一半記到了?自己頭上。
恨意這種東西?,本來就?是會流淌的,而且大多數時候,是那種不講理的流淌,現?在正好淹在她腳下——許青窈不得不後退幾步。
站在門口,她眯着雙眸冷聲道:“斷你臂膀之人恐怕不是那位。”
裏面良久沒有傳來回應。
許青窈便知道,自己猜的不錯。
薛汍被砍掉的是右臂。
薄青城練劍,她是見?過的,這個人慣使?的是右手,對質時如何砍掉薛汍的右臂——以他的身手,哪裏用得着背後偷襲?
她早就?留心過,薛汍是左利手,假如削掉右臂,尚能保存部分實力。
至于懷的什麽目的……
許青窈離開時,站在窗前撂下一句話,“再敢打素素的主意,別怪我不客氣!玩弄心機,手段下作,利用女人來達到目的,你以為你和薄青城有什麽區別!”
藥房的藥氣氤氲,說話的人和聽話的人嘴角皆是一片苦澀。
“解藥,給?我解藥!”
時雨園,地下暗室,傳來聲聲沙啞嘶吼,聽來令人痛不欲生。
籠中的男人蜷縮成一團,血汗淋漓,皺結的白袍凝在數不清的刀口之上。
“薄掌櫃,您現?在會不會感到些許後悔呢?”異域打扮的男子盤坐在鐵籠前,指尖勾着一袋小小的錦囊。
很?惡趣味地晃蕩。
看着籠中人狼狽搶奪的姿态,男子不禁輕笑,發梢绾系的銀鈴叮咚作響,“透過您,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為藥成癡的祖父。”
藥囊終于落進籠中,他的病人開始饑不擇食地享用。
“哈哈哈,”男人站起身,背對鐵籠,負手而立,“沒有人,沒有人能挑戰得了?神明的意志!”
癫狂的笑聲在死寂的暗室中回蕩。
毫無疑問,來自異域的巫師在享受這種操縱他人生命與病痛的愉悅,仿佛通過這個,撫慰自己失去祖父的痛苦回憶。
他不知道的是,結實粗粝的鐵籠正緩慢而靜谧地在他背後打開,預備給?他一個巨大的驚喜。
“沒有人嗎?”背後響起低沉恐怖的問詢。
巫醫回頭——
鮮血噴湧而出,幾乎沒來得及感受疼痛。
驚恐的瞳孔中,映出一把淬血的銀刀,刀柄上嵌滿寶石和琉璃,在鮮血的浸染下,顯得更為妖豔。
薄青城染滿鮮血的手,在他眼前晃蕩,指尖之上,勾着兩袋異香濃郁的錦囊。
“你看這是什麽?”
“這是……”
這正是他這段時間?以來為薄青城配制的解藥——也是毒藥。
會上瘾的毒藥。
“還記得嗎,曾經我對你說過,希望我不會有用到它的一天。”巫醫故事裏的祖父,他一直記得,指尖離藥只有一寸的時候,老人用這把匕首了?結了?自己。
那時他說過,他永遠也不會步故事裏的人的後塵。
薄青城将插在巫醫後背的匕首捅得更深。
“你的東西?,現?在還給?你了?。”
“雖然這邪藥讓我上了?瘾,卻也着實解了?我的毒,我本來可以供着你的,可是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永遠有後路,我不喜歡後路。”
薄青城把手裏的藥粉盡數撒進巫醫口中,虎口卡住下颌,拇指食指同時發力,将死屍的嘴緊緊阖上。
“現?在都歸你了?。”
薄青城做完一切,輕柔地撷取男人的衣領擦拭,将手上的藥粉和血漬清理幹淨,發動機關,鐵籠霎時被移開,地上赫然出現?一道新的入口。
原來暗室之下,還藏着另一個暗室。
歸功于這瘾藥,他是有些難以自控沒錯,卻遠沒到瘋癫地步——當然,如果再繼續将此物吃下去,恐怕不久就?會心智失常,泯然如三歲幼童。
他怎麽能容忍自己九尺之身,就?被這微薄的小小粉末控制?
只有殺掉備藥的人,才?能徹底戒斷瘾物,從而根除嗜藥的欲望。
将死屍推入地窖,薄青城清理地面,拭盡血污,重新鑽入籠中。
由于接連數天沒有服藥,他的身體已?經萎頓不堪,卻因為疼痛被屢次喚醒,骨髓和血液裏像是有萬千螞蟻湧動。
取下籠上暗嵌的尖刀,他毫不遲疑地朝自己的大腿刺下,然後悄無聲息地微笑。
疼痛為他帶來一種難言的快感。
瘾是屈辱的,是受操縱的,疼痛則不然,疼痛由人主動喚醒,倘若力度得當,簡直就?像一道可口的美食。
從小到大,他最熟悉的就?是疼痛,其次,就?是羞辱,但是讓他選擇的話,只能說後背最大的燙傷,比不上在衆人眼前下跪時的一縷微麻。
恥辱才?是真正叫人心碎的東西?啊。
角落裏的長毛貓睇着一雙碧眼,靜靜打量暗室裏的一切。
一條銀白小蛇緩緩滑入籠中,預備給?那渾身戾氣的男人最後一擊。
臺階上發出響動,暗室的門開了?。
“薄青城,我來看你了?。”
是許青窈。
籠子裏的男人抱膝坐在角落,低垂的長發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蒼白的下颌和汗濕的鼻尖。
“薛汍的手臂不是你砍的,我知道。”
許青窈蹲下身,透過籠條直視他,試圖帶出他的反應。
裏面的人置若罔聞,依舊如同了?無生機的木偶一般。
“另外,我已?經聽說了?,那個獵戶是個土匪,生平作惡多端,不知為何,遇到我才?良心發現?,我現?在告訴你,我和那個土匪沒有過任何關系,一絲一毫也無,我收留他,只是因為他摔壞了?腿。”
許青窈娓娓道來,一邊說,一邊用兩道目光緊緊攫住薄青城,卻見?他如同一個活死人般,靜坐不語。
曾經因為這個,他想盡辦法折磨她,現?在真相大白竟然會無動于衷?
難道他是真的瘋了??
再作惡多端的人,都渴望被人理解,假如是從前的薄青城,聽見?這話,會露出何種反應?
她不敢想,也想不來,因為如果真在從前,她是決計不會這麽說的。
“我懷了?你的孩子。”她随口扯一個謊。
假如連這個都觸動不了?他,那麽恐怕再難有借口作餌了?。
籠中的人一動不動,半晌,只是撩開垂發,然後天真地沖着她微笑。
順便露出血淋淋的大腿上插着的尖刀。
許青窈驚呼一聲,大喊道:“薄青城你瘋了?!”
她趕忙用旺兒昨天遞給?她的那把鑰匙,将籠子打開。
幸好,刀口插得并?不深,也沒有戳中要害。
許青窈輕輕将刀拔出,用手帕為他止血,忙了?半晌,才?擡頭問道:“刀是誰給?你的?”
半是質詢,半是自己也沒發覺的關切。
畢竟這人身上的傷口也太吓人。
後面響起腳步聲,旺兒下來了?,快步走到她身旁說:“這刀是爺自己要帶着的。”
“你們也不管?”
“少?奶奶有所不知,這病發作起來邪門兒,大夫說比刀割還疼呢,也就?用放點血,才?稍微能好受些。”
許青窈聽了?,久久沒有言語。
“把刀給?收了?。”皺着眉頭說。
“對了?,再去找個郎中來,給?你家主子好好看看,這地方?太潮,身上的刀口流膿怎麽辦?”
這個人現?在再也不能威脅她了?,她也沒必要刻意磋磨一個心智不全的病人,更何況,外面那堆財東把總,要是知道自家主子日薄西?山,恐怕要鬧起事來,到時首先就?是她的手腳受掣肘。
“薄青城,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那時你還不認識我,我自認也沒得罪你,你卻親手将我推入地獄,地獄十?八層,現?在你在哪層?”
許青窈和旺兒相繼起身離去,薄青城終于将頭從那散亂的長發中擡起,露出深深笑意。
他從背後揪出細小的白蛇,這蛇趁着許青窈和他說話的時候,竟然想暗襲他,已?經被他給?掐死了?。
“你倒是個有情有義的畜牲,只可惜不能和你的主人團聚了?。”
薄青城随手将蛇一扔,落在角落裏蹲伏着的貓爪下,“好奴才?,賞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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