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剛才為什麽那樣?”沈韻秋領着孩子走遠, 許青窈問王小?玉。王小?玉雖然是個說書的,市井裏叫作下九流行當, 可是許青窈知道, 這是一個有心氣的女子,她怎麽肯當衆下跪,還跪得那麽容易。

王小?玉卻笑了, “我小?時候不招人待見?,總被罰跪,從?前是我娘, 後來是師父,下跪對我來說, 簡直是家常便飯,後來一犯錯, 別人還沒怎麽樣呢, 自己就先跪了, ”王小?玉彎腰撣一撣衣服上的土, “反正又?不疼。”

許青窈一聽?就樂出了聲。

“你願意跟着我嗎?”許青窈問。

王小?玉愣了一下, 垂下頭, “就怕夫人是被我這張空嘴皮子給哄了。”

許青窈笑說:“圖的就是你這張巧嘴。”

“從?今以後,唯夫人馬首是瞻。”王小?玉又?跪下去了。

這次她膝蓋還沒來得及沾地,就被許青窈扶起來了, “以後別跪了, 也別唱了,咱們今兒可說好了, 從?今往後, 這書和?曲兒都只能唱給我一個人聽?。”

王小?玉也很時宜地應和?:“旁人再叫我唱,那可是要按字收錢了。”

許青窈笑着攔她, “哎,今天先別,今天還得唱一曲,算是饒我一個便宜。”

“什麽?”王小?玉疑惑。

“我要請你去給一個人唱支曲子,你肯嗎?”

“夫人既然都發話了,小?玉自當唯命是從?。”

“夫人點哪曲?”

許青窈無聲地微笑起來,嘴角勾起的那一點弧度好像跨越了萬水千山。

時雨園的兔子聽?不懂時下的小?曲。

Advertisement

昏暗的囚室內,仙山樓閣的青綠屏風後,掩着的并不是柳暗花明,而?是無所不在的血腥氣。

這會兒其中一兩絲逃竄出來,沾到?王小?玉的唱詞兒上,連帶着那婉轉音韻都別扭起來,張牙舞爪地,像是要吃人似的。

“水中捉月,鏡裏尋頭。

刻舟求劍,騎牛覓牛。

空花陽焰,夢幻浮漚。

一筆勾斷,要休更休……”①

裏面沒有一點動靜。

王小?玉幾乎疑心是不是自己的喉嚨壞掉了,于是她又?唱了一遍——周而?複始,接連好幾遍。

終于,在最後一個尾音時,屏風後發出巨大的聲響。

裏面的人暈過去了。

許青窈坐在樓上的長廊,看壁上那一盞描了詞的綠燈籠,只覺得有許多歌聲從?地上長出來,穿過她發潮的楠木地板,絲絲縷縷地發了芽。

想起王小?玉是如何?被找來,再想起如今曲調又?在為誰啼,真是恍如隔世。

就在這陽光充沛的靜谧午後,她心裏的鐘漏忽然瀝了一下。

把該做的事情做完,得了自己應得的那部分,她就走,她想。

賽龍舟當日,太陽晴得像是老天爺特地給換了一眼?新的,炫富似的到?處砸光,熱辣辣的白線,将江水兩畔的菖蒲一下拔了有三尺高。

盡管端午已過,尾巴卻還在,這會兒又?被槳板給重新托起來,在淮安城裏攪起了天翻地覆的熱鬧。

兩岸旌旗遍插,江畔柳色如煙,大街小?巷人潮若海,摩肩擦踵,叫賣喧嚷此起彼伏。

許青窈坐在鶴鳴樓頂樓的雅座上,俯瞰江潮。

十?四只插有彩标的大船靜候在岸邊,龍頭排成一線,船上的漢子清一色紮紅巾,打赤膊,大塊結實的胸膛在太陽底下金光熠熠。

一陣喧如春雷的鑼鼓聲後,龍舟如離弦之箭般沖出,帶起層層翻天白浪。

整座淮安城沸騰起來,坐落在江畔的鶴鳴樓首先遭了殃,被喧嚷和?鼓聲震得搖搖欲墜,許青窈見?狀,伸手穩了穩八仙桌上的雄黃酒。

“大少奶奶,您看哪個會拔得頭籌?”旺兒侍立在許青窈身後,看着窗下悠悠江波。

“哪個拔頭籌,最終的贏家不都是你們長盛坊嗎?”流水的賭客,鐵打的莊家,這道理?她還是明白的。

“那可不一定,就拿上次花會來說,您不就讓我們摔了個大跟頭嗎?”

許青窈笑,“那都是從?前的事,莫提當年勇。”

“這一回呢?”

“這一回,你們會贏得更多。”

“大少奶奶提的那幾招,都用上了,盤子确實比往常翻了好幾番。”

許青窈提議長盛坊将競渡的押頭由“獨贏”進行擴充,增加“位置”(投注的船中标前三)、“二?重彩”(給定的兩艘船按順序進第一及第二?)、“連贏”(猜中第一第二?,但不必給定順序),以及類比前兩種的“三連單”、“三連複”……來參與競盤的人果然多了,架本?池子也随之水漲船高。

據坊間傳聞,莊家常會混着賭船的老手在其中渾水摸魚,譬如專門挑選一艘賠率極大的,根本?沒機會贏的船,将大量賭本?押在這艘船上,從?而?推低此船的賠率,讓不知內情的人以為這船是滿載衆望的,進而?提高真正被行家看中的船的賠率,憑借此差價從?中大量獲利。

許青窈今年卻規定,禁止在這上面玩弄花樣,各船隊賠率随時對外公開,為此她還特意派了幾個算學老手去盯着。

只是換到?那十?幾艘龍舟上可就未必,龍舟造船方法、選桡材料、參賽人數、水手名次、劃船節奏、賽船技巧……全都有考慮。

“咱們的手沒伸到?船上吧?”許青窈問。往年她曾聽?說過,有地下賭坊和?錢莊,為了控制最終分成,甚至有意毀壞龍舟傷害水手,她特意盯着長盛坊,就是不想搞出人命來。

“哪能,今年有您這尊大佛在,哪個還敢耍心眼?子?”

“今年競賭的人數比去年多了幾倍,抽水的進項就夠大家夥樂呵了,倒也不必再從?歪路子上找。”

“是。”旺兒在後面眼?觀鼻鼻觀心,心裏卻想:這位夫人可真是菩薩一樣的人,這樣的人和?他?家二?爺撞到?一起,也真是上天注定的孽緣了。

按理?是不許莊家投注的,但許青窈還是下了籌碼,她這樣鞍前馬後,替薄青城的生意周旋,賺點辛苦費應該不算昧良心吧,假如她要遠走他?鄉自己立業,第一筆本?金不得不先預備周全。

許青窈這邊想着,下面鼓聲已經靜了。

第一艘船已經到?達終點,與第二?擦肩而?過,緊接着,三四五六相繼告捷,第七艘突圍而?出,狠狠将剩餘七艘甩在身後。

脫穎而?出的七艘勝者在對岸泮池停穩,預備返程進行下一輪的奪魁。

底下包廂裏已經吵翻天了,都是嚷着要兌錢的,當然還有搶着交錢的,第二?輪的彩頭是現場下注,更少貓膩,又?兼各船隊方才在衆目睽睽之下展示過實力,衆人參賭的熱情顯然更高,只是賭注不小?,上一輪小?試牛刀的人還在駐足觀望,在知足常樂與孤注一擲的心思中間糾結。

旺兒下去主?持大局,許青窈推說稍後就到?。

卻換了一身衣裳,徑直進了屏風後,那裏是鶴鳴樓預備給上賓的席位。

每扇屏風都隔開一個雅間,相當私密。

“這一場只能押獨贏,押其餘彩籌無效。” 旺兒在前頭臺子上當着衆人說。

衆人開始下注,其中海鳅賠率是一兌二?,贏面最大,江鳊是一兌三,山梭則到?了七,金鳳、朱雀、白虎、烏龍,賠率依次升高。

看過方才那一回合,許青窈心裏已然有了主?意,在青雲箋上寫下注頭,将五百兩銀票交給身旁的小?厮遞出去。

碼頭正中青衣道士執靈幡招搖,口念頌詞,偈頌河神,念畢便插幡于河岸,焚香袅袅,道士身後袒胸裸臂的漢子揮汗如雨,提刀斬殺雄雞,在各隊龍舟船頭淋上鮮紅雞血。

炮筒一響,立時就見?數船齊發,槳影穿雲,碧波飛濺,擂鼓如雷。

七艦返程,白虎和?烏龍落在最後,金鳳和?朱雀中途相撞,都偏離了航道,江鳊屈居第二?,海鳅拔得頭籌——不對——就在這關?鍵時刻,出人意料之事發生了,山梭竟然迎頭趕上,與海鳅花開并蒂,同奪魁首!

這結果是誰也沒想到?的,淮安數年龍舟賽,幾乎從?未有過如此先例。

旺兒上臺宣布,“押中者,在座只二?人矣。”

“正是許濟愚與薄古二?位公子。”

薄古當然是許青窈現編的名頭,有語道“厚古薄今”,她卻以為所謂厚古薄今者不過是高舉祖宗之義?來謀一己私利罷了,所以故意這樣說,二?則淮安內外薄家宗子衆多,用這個姓也安全些,商家子弟,身上揣些本?金,出來喝雉呼盧應該不算異事。

這一輪所有注錢都被此二?人攬走,衆人未免悻悻,有人眼?紅,大叫着逾規,意思是明明只許押“獨贏”,偏這二?人押的是并贏,其中必然有詐。

旺兒只得把“獨贏”和?“兩重彩”的界限重新解釋了一番,又?向衆人道:“長盛坊,童叟無欺,各位盡可上來理?論。”然而?樓梯上下兩列分立的壯漢臉上卻顯然不是這個意思,衆人一時都噤聲。

外面吵得厲害,雅閣內卻寂靜清雅,青玉雙耳香爐裏沉水香緩緩彌散。

隔着屏風,許青窈只聽?見?旁邊響起一聲清朗如玉的聲音,“敢問公子,今日千帆競技,百舸争流,為何?獨獨押定山梭與海鳅共贏?”

許青窈笑道:“海鳅是去年的勝者,自然值得信賴,而?今年江鳊的舵主?是去年負責海鳅的那一位,兩位伯仲之間,難以定奪,我便有意刨除二?者。最重要的是,山梭是快馬船改制,相比其他?朱雀烏龍更有優勢。”

“不錯,不過還不足以解釋,其實你憑借的是這個——”

隔着屏風,罅隙裏推過來一只龍舟的木制模型。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