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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青窈正要說話?, 外?面?有人叫起來了。
“我?押的是海鳅和江鳊共贏!這也不行?”
海鳅和江鳊是衆望所歸的第一第二?,往年魁首的位子都是由它倆輪流, 座中顯然不是沒有人想?到這一點, 譬如這位,就?是別開蹊徑,選擇兩注共贏。
旺兒說是不行, 因?為拔得頭名的是海鳅和山梭。
“山梭年年三四名,不溫不火的,怎麽今年就?撞了大運?”
那人罵了一句髒話?。
座中許多人起聲?附和, 都是與?此人同樣的遭遇,大筆銀子擦肩而過的滋味, 太不好受!許青窈心想?,這些人恐怕也是早就?想?到會有莊家和老手在背後“搬山填海”, 因?此才押了這樣別出心裁的一注。
可是誰能想?到, 莊家的胃口遠比所有人想?象的都大。
偏偏是第一和第三花開并蒂。
萬年老二?還是老二?, 不過又不是從前?那般的老二?——難解。
外?面?的聲?音逐漸冷清下來, 大約是人已散盡, 只有屋角和房梁上還回蕩着一兩句喪氣的哭聲?。
許青窈将雛形的龍舟拿在手裏把玩。
此物在當地俗稱“龍舟仔仔”。
本地的龍舟一直都有龍船下崽的傳說, 據說大龍船會生小龍船,小孩常蹲守在岸邊和下游撿龍船仔仔。其實?龍船仔仔都是由老木匠師傅專門制作的龍舟模型,在龍舟賽後由專人負責投放, 大街上賣的人也多, 用來妝點節日色彩和給小孩子逗趣。
按照慣例,當日賽龍舟哪個船贏, 哪個的龍舟仔仔就?最受歡迎。
“許公子的話?我?聽?不明白。”許青窈裝傻充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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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前?, 城北制作龍舟仔仔的工坊就?大力加工,海鳅是奪魁的熱門, 數量多不意外?,而山梭竟然能超過海鳅和江鳊,這就?令人匪夷所思了,更巧的是,那個工坊的主人與?某個地下錢莊頗有淵源,那家錢莊又是除長盛坊以外?最大的莊家。”
說到這裏,薄今墨輕笑一聲?,“你說怪不怪?”
事到如今,許青窈知道?,對方也不是泛泛之輩,遂直言道?:“這還不簡單,有人想?贏者通吃,連小孩子的節錢都要納入囊中。”
若不是貪心,又怎會被她?看出端倪?
早在龍舟賽之前?,許青窈就?派人暗中查訪,原來做此次龍舟賭盤的莊家不只她?長盛坊一家,她?可以将底下人牢牢叩到五指山裏,保證他們不耍花樣,卻對淮安城裏的其他對家無能為力,她?固然将規矩看得比天大,卻也不是迂腐之人,能眼睜睜看着自己人往水裏跳?
得知龍舟仔仔的習俗之後,她?特意去暗訪一回,還真叫她?翻出一些蛛絲馬跡來,原來木匠工坊的主人和那家地下錢莊的財東是親戚,兩者之間常互通消息。
看見工坊裏數量不一且極差過大的龍舟仔仔,許青窈就?猜測,本次奪魁的熱門船艦早已被這些人收攬入懷,江上弄潮的常勝将軍‘海鳅’和脍炙人口的黑馬‘江鳊’都是座上賓。
許青窈思來想?去,無論七艘船裏的哪一只贏,根據賠率兌換,莊家到手的都只有抽成,如何才能将賭池抽幹?
方才競渡時的場面?已證明她?的猜想?——
背負盛名的‘海鳅’在抵達終點的重要時刻,舵長竟然有些許偏航,也就?是這一筆,導致其被身?後緊追不舍的山梭追平。
而賠率排在倒數第二?的‘江鳊’,從第一輪競渡開始就?不溫不火,似乎一直在前?後觀望——顯然是拿了錢有意放水。
三艘有望奪魁的龍船,前?兩舟都玩起了控力的把式,還怎麽搞?一看就?知道?,今天的這場大賽,勢必是要湊出一對雙黃蛋的。
許青窈對着繪有梅蘭竹菊的四扇屏風笑道?:“所以,您到這兒來,是叫長盛坊知道?什麽叫作‘山外?青山樓外?樓’?”言下之意就?是今年搗鬼的人不是長盛坊,要教訓算找錯了人。
許青窈如今掌着長盛坊,不自覺地就?要為它說話?,縱使她?從前?鄙視它良多。
屏風後的少年公子微笑,“不,這裏只是‘山外?青山’,‘樓外?樓’尚在別處。”
淮安城北的地下暗莊。
“什麽!錢呢?”
“全被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給撈走了。”
財東對着空空如也的賭池大發雷霆,僅存的抽豐也只夠打發那兩艘船隊的,數日的苦心經營就?這樣凄慘落敗,當真是一出“食盡鳥投林,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冒昧問許公子這筆錢打算如何花費?”許青窈問。
“自然是呼盧喝雉,賭桌上豪擲萬金。”少年朗聲?道?。
又問:“敢問薄公子又當如何?”
許青窈笑道?:“那自然是走馬章臺,花叢裏訪雲尋雨。”
兩人隔着屏風答完,各自由南北走廊分下樓梯,很快由身?邊小厮和丫鬟遞上從城北暗莊贏回的大額錢票。
“少主,這是您的。”
“夫人,辦妥了。”
薄今墨站在堂口處,繡着竹葉暗紋的青衫被江風吹得獵獵湧動,本來是做好獨占鳌頭的準備,如今明明被割走一半的紅利,他卻為何如此暢快?
許青窈接過銀票,飛快躍上馬車,摘掉奓檐帽,露出一頭明媚青絲,暖風熏得人昏昏欲睡,渾身?的骨頭好像都變得無比松快,看着江畔如織游人,幽綠草蒲,暗嘆好一出“山外?青山樓外?樓”,山是金山,樓是銀樓——掠過畫舫上的笙歌燕舞,然而真正令她?心安的卻是即将到手的糧食。
傍晚,淮安城南北碼頭各搭起一片赈災粥棚。
兩道?炊煙遙相呼應,各自直上九重霄。
許青窈剛回到南風苑,就?被大丫鬟雲娘攔住去路。
雲娘朝她?努努嘴,看向屏風後,影影綽綽露出婦人厚重的發髻和滿頭紅綠珠翠,許青窈一眼就?認出那是二?房的巧姨娘。
許青窈以為這位姨娘是來問管家事宜的,外?頭太忙,她?近來分不開身?,便做個順水推舟的人情,把中饋交由二?房。其實?原本是要給沈韻秋的,可是二?人近來不大對付,人家無意,她?也張不開嘴,只好暫且托付給這位姨娘了。
剛要問好,巧姨娘就?起身?上來迎她?,“青窈,你可回來了。”
“姨娘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哎呀,你這孩子,怎麽也搞起這一套虛禮了。”
巧姨娘拉着她?,目光殷切,“我?今日來,是有事要求你。”
“您但說無妨,都是一家人,說‘求’就?太言重了。”許青窈道?。
“還不是素素這孩子鬧的,”巧姨娘眼下青暈極深,一看便知近來憂心過重。
“你也知道?,自從那件事後,這孩子就?跟鬼迷了心竅似的,整天心不在焉,就?知道?往外?跑,這也算了,只要人沒事就?好。誰知道?就?這兩天,忽然又不對勁了,吃也不吃,睡也不睡,就?那麽整日整夜地坐在床頭,丢了魂似的,連我?的話?也不聞不問。”
“啊?”許青窈訝然。看來薄青城和薛汍的事,對她?的影響真是太大了。
“青窈,你是這世上數一數二?的聰明人,年歲不大,經過的風浪卻不少,更難得的是心胸又豁達,我?思前?想?後,這件事,家裏也就?只有你能靠得上了。”
巧姨娘作勢就?要給她?跪下,許青窈連忙把人攔住,“這是做什麽?姨娘快別這樣。”
“還請你去勸勸素素,叫這孩子別鑽牛角尖了。”巧姨娘一副心力交瘁的樣子。
許青窈面?露糾結,暗自在袖中撚了撚手指,默了半晌才道?:“只是不知道?我?說話?管不管用……不過,姨娘放心,我?會去的。”
“多謝你了,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早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我?當初就?應該早點把她?嫁出去,後面?哪裏還能惹出這些禍端來……”巧姨娘哽咽道?。
“姨娘言重了,只是如您所說,”許青窈冷聲?笑道?:“若真的嫁出去了,這會兒咱們就?不知道?哭沒哭了,在哪兒哭,為什麽哭……樁樁件件,豈不更糟?”
巧姨娘到底是過來人,也知道?上門的媳婦難做,遂斂了眼淚,“你說的也是,怪我?急糊塗了。”
許青窈過去的時候,薄素素正蹲在火盆前?燒東西?,房子裏簾幕高?張,不見天日,冷清沉寂,雪洞一般,被熊熊火光照得好似頃刻就?要溶化。
巧姨娘當場就?要奔進去滅火。
許青窈截住她?,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我?來。”許青窈悄悄比了個口型。
巧姨娘這才不舍地松開她?的臂膀,眼睛裏淚光點點。“多謝。”她?很重地說了一句。
許青窈進去将門關上。
俯身?蹲在失魂喪魄的少女旁邊,“素素,能讓我?看看這是什麽嗎?”
薄素素擡頭看她?一眼,沒有說話?,眼神空洞,如同褪了顏色的木偶一般。
許青窈取來茶壺,将銅盆裏的火都澆滅,撿起地上未燒盡的半卷殘紙,只見上面?寫着:
“想?人參最是離別恨,只為甘草口甜甜的哄到如今,黃連心苦苦嚅為伊耽悶,白芷兒寫不盡離情字,囑咐使君子,切莫做負恩人。你果是半夏當歸也,我?情願對着天南星徹夜的等……”①
詩中嵌入人參、甘草、黃連、白芷、半夏、天南星等幾味中藥名,可以說是別出心裁了,只是字太過潦草,看着還是開醫藥單子的手筆,大約是郎中的通病。
這樣的詩竟然是薛汍寫的?那個冷漠尖酸的少年也會寫出這樣膩味的詞來?
許青窈未免感?到驚訝,信的內容太過直白,叫她?看了都結舌,另一方面?,字裏行間表面?濃情蜜意,實?際上暗藏脅迫,令人讀來頗感?不适。
許青窈搖了搖頭。
再看下面?一封,謄寫在薛濤小箋上,簪花小楷,字體娟秀,一看便知是閨閣手筆——
“相思意已深,白紙書難足。字字苦參商,故要檀郎讀。分明記得約當歸,遠至櫻桃熟。何事菊花時,猶未回鄉曲。”②
“相思”是紅豆,“白紙”即白芷,“遠至”乃遠志、“回鄉”即茴香,苦參、櫻姚、菊花、當歸皆是中草藥名。到底是閨閣女子,用詞相比薛汍那首多是暗喻,因?此還算含蓄,但也可以看出用情之真,用心之良苦。
許青窈将這封書箋,遞在薄素素眼前?晃了一晃,“你寫得比他好多了。”
薄素素古怪地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許青窈将殘卷扔入炭盆,作勢要點火焚燒,被薄素素搶先攔下,帶着哭腔道?:“嫂嫂,這個時候你還和我?開玩笑。”
許青窈看着那雙黯淡的眼睛,“素素,草藥可不是這麽用的,你若只當它是名頭好聽?,那就?落了文辭的窠臼了。另一面?,将那些救人性命的草木精靈,經你在紙上這麽一化用,倒成了害人之物了,尤其,害的還是你自己。”
“做人也是一樣的,你若一味地鑽進小情小愛裏面?出不來,那就?是自毀,俗話?說‘無方可療相思病,有藥難醫薄幸心’,從始至終不是你的錯,為什麽要自苦?”
“豈不知‘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③,岐黃史籍,浩如煙海,不如潛沉從醫,東坡先生曾雲‘我?願天地爐,多銜扁鵲身?’,你不是擅長調香嗎?忘了自己還在薛汍的藥鋪裏幫過忙?既有扁鵲之身?,何苦在世俗情愛中煉化?”
薄素素似乎有些動容,擡頭看她?,眼睛又濕又亮,翕動幾下嘴唇,最終卻還是沒有說話?,似乎有些難以啓齒似的。
許青窈知道?時機成熟,便趁機加上最後一句,“薛汍的醫館就?要破落了,他又是個斷臂之人,就?算為了他,你還不學?醫嗎?”
許青窈關上房門,對着菱花格說道?:“如果你還對他有意,就?接過他的衣缽;如果你恨他騙你,就?在他最引以為傲的事上讓他五體投地;如果你已經放下,單單就?是春晖堂本身?,已經足夠成為你懸壺濟世的緣由。”
許青窈在門外?站了一刻鐘左右。
門開了。
“嫂嫂,我?真的能行嗎?”
許青窈并不正面?回答,僅是淡淡一笑。
“我?只知道?,從今往後世上将要少一個相思病人,多一個懸壺女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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