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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奶奶, 二爺又暈過去了。”王小玉在許青窈耳邊低聲道。

“請過郎中了?”許青窈放下手?裏的算盤,蹙眉道。

“郎中昨天就來給?看過了, 說是失血過多, 再?加上身上傷口?潰爛,導致的高熱……”

“然後呢,郎中說該怎麽辦?”

“郎中說是那個地方不能?住人, 太潮濕,又密不透風,長期呆下去, 任憑誰的身子都會?扛不住。”

許青窈點頭,“嗯, 我?知道了。”

這可真是麻煩了。

薄青城自?己對外宣稱是遠走他鄉打理生意,偏偏人又藏在薄府不為人知的地下暗室, 如果消息傳出去, 叫人知道薄府的當家人已?經谵妄瘋癫, 病入膏肓, 生意肯定?要受牽連, 大勢一去, 即是大廈将傾,她?夙興夜寐辛苦數日,好不容易将公爹留下的那些個基業盤活, 怎麽能?功虧一篑?

許青窈此時, 不得不開始認真考慮這個人的去處。

“要不把二爺先放您那兒?”王小玉試探着問道。

“你是說南風苑?”

許青窈當即否決,“南風苑每日閑雜人等進出往來衆多, 一個大活人擱眼皮子底下, 再?加上薄青城畢竟是我?名?義上的小叔子,叫人知道, 他還不知道怎麽樣,我?恐怕是不得活了。”

“要不在外面賃個地方,派專人伺候着?”王小玉提議。

許青窈沉吟片刻,“也只得如此了,就怕被那等好事的奴才走漏風聲。”

又問:“商業會?館那邊是不是有倉房?”

“有,在後院,專門儲糧的倉室,通風利水,幹淨整潔,等閑無人問津,會?館旁邊就是梨春園,每日戲班子輪流登臺,從早到晚都是熱鬧。”王小玉敏捷答話,這幾日她?跟着旺兒管事四處巡察,對薄家的産業布局已?經有相當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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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青窈露出些許笑意,“這就是了,所謂‘天無絕人之路’也。”

安置到那個地方,四面八方鑼鼓吹打,此起彼伏吊嗓開喉,一點點怪叫聲絕不會?引起路人懷疑,她?白日裏常在那邊處理商事,也正好能?加以照看,防止意外發生。

“告訴旺兒,今天晚上就着手?挪人。”

王小玉猶疑半晌,多問一句,“連籠子帶上嗎?”活人好動,死物難挪,況且還是那麽大的鐵籠,光鐵索的哐啷聲,就夠将大半個薄府從昏睡的夜裏叫醒了。

“最近不是才請了花匠來翻整後花園嗎?”許青窈說。

“明白了。”王小玉垂眸。

是夜。

數株紫薇花大葉榕被塞入鐵籠,連同籠子一起被放在架子車上,又用?繁複的紫藤披挂遮垂,如同載着一尊金貴華麗的王者冠冕,徐徐朝城外駛出。

馬車就停在門外。

許青窈腳步匆匆,身後除了丫鬟,還跟着兩個小厮,剛轉過影壁,就與一個神色慌張的男人相撞。

身後的小厮見狀,挺身呵斥道:“哪個院的,走路不長眼嗎?這麽晚了,怎麽還到處亂晃?”

男子抱頭趴在地上,似乎在發抖,見他身穿補丁麻布短打,褲腳和衣袖上糊滿泥漬,身上散發着濃重的汗味,許青窈攔住小厮,“行了,這人大約是新雇的長工,不懂規矩,我?們莫要誤了正事才好。”

大約是見這邊吵鬧,府上正在巡夜的管家老白提着燈籠,匆匆跑來,目光在幾個人面上略一流轉,便明白了大半。

幾個大跨步便落到跪地的男子面前,扇了幾個巴掌道:“該死的奴才,又是你,白天就見你幾次,一天到晚鬼鬼祟祟的,你想幹什麽!”

燈影幢幢,五月的風已?經熏熱,憑空讓人生出幾絲煩躁。

自?從她?掌家後,府裏的上上下下似乎都對她?很是懼怕,一點小事就驚恐不疊。

許青窈無奈扶額,她?不想耽誤正事,再?說,這又不是什麽大事,她?也沒那麽嬌氣,剛要揮手?遣散衆人——

又跑來一個頭挽蒼巾的老漢,滿身滿臉的大汗。

兜頭便拜在地上,氣喘籲籲道:“這是小人新招的泥瓦匠學徒,原是乞讨出身,不知禮數,若是沖撞了府上貴人們,還望貴人們大人有大量,不要見怪,我?給?老爺夫人們磕頭了。”

許青窈認得,說話的便是前幾日按她?吩咐,招來的花匠。

見老人以頭搶地,許青窈趕緊将人扶起來,“本就無甚大事,只是夜深了,花園翻修苦重,明日還要上工,早點休憩為好,不要在外晃蕩了。”

那男子依舊趴在地上,姿态極盡卑微。

許青窈帶着丫鬟小厮朝角門外走去,要是按照往常,她?這個樣子出門必然會?遭到攔截,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一大家子的生計落在她?頭上,也就沒人敢再?置喙一二了,這使?她?不禁感到好笑。

走了數步,聽見背後傳來老人喋喋不休的數落聲:

“白天黑裏的到處瞎逛,你是來薄府做工還是做賊的,哪個犄角旮旯你都想看看,沒見過世面的玩意兒,說了你多少次,今日怎生又惹出禍來!”

泥瓦匠學徒起身了,許青窈餘光瞥見那男子身材似乎十分高大,心中猛然掠過一絲疑雲。

她?轉過身。

“你擡起頭來。”

那男子聞言,似乎僵住了,久久不作?回應。

“大少奶奶叫你呢!”

老花匠也上去扯男人手?臂,催促徒弟趕快回話。

時間過去良久,管家手?裏的燈籠打在男人頭上,似乎要将他焚透,滿身泥污的男人終于肯擡頭——

許青窈被驚了一跳。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啊,有大半張臉宛如被剝落了人皮,露出底下新鮮的紅肉,瘢痕交錯,五官模糊,只有一雙眼睛還算完好,兩只眼珠渾濁地顫動着,豁口?的嘴唇下是森白的牙齒,此時正在不安地翕動。

“這……”衆人幾乎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老花匠急忙解釋道:“我?這徒弟是小時候遭遇一場火災,燒壞了半張臉,被家人遺棄,才淪為乞兒的。”

“那還真是可憐,白管家,你看着給?這對師徒的工錢再?漲一漲。”許青窈不禁生出恻隐之心。

兩人趴在地上叩首謝恩。

待走遠了,許青窈心中怪異更?甚,這樣非人的面目之下,她?竟然感到一絲若有似無的熟悉感,尤其是那雙眼睛,狹長冷漠,眼角透出微微的譏诮,總像在哪裏見過。

許青窈沒有看見,身後被封住嘴,穿着丫鬟衣裳,被女式披風包裹着站在人群裏的薄青城,眼裏一閃而過的晦暗。

待人群走遠了,老花匠拍拍男人的肩膀,“我?也是看你可憐,才把你帶進來掙幾個飯錢,下次再?鬧出今天這樣的事來,就回你的城隍廟去,咱們這假師徒,也就做到頭了。”

“知道了。”男人嗓音沙啞,猶如鴉啼。

夜風吹過,廊下燈影游移,與縱橫的花木竹柏影交錯一片,彙成溺人的深湖。

得虧這人已?經極盡瘦削,才能?穿上女裳偷龍轉鳳,要不她?還真要費心考慮怎麽将他從薄府給?弄出來。

許青窈懷裏抱着丫鬟的裙裳和自?己的竹葉暗紋披風,回想薄青城方才的妝扮,心裏不禁感到幾分惡趣味的诙諧。

“薄青城,從今往後你就住到這兒了。”

後院的倉房早已?提前派人打掃幹淨,稱得上是窗明幾淨。

比較欣慰的是,她?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面前這個人發癫時聲嘶力竭的痛叫了,難道他的病情?有所好轉?

抑或是——已?經裝夠了?

想到這裏,許青窈看向籠子裏的人,只見他坐在一角,懷裏正抱着貓,孩子似的,親昵地貼臉。

黑發,慘白的肌膚,濃墨重彩的眉眼,如同豔屍一般——還是毒發時的症狀——叫人變得美麗凄慘的古怪的毒藥。

旺兒每日伺候他這主子,可以說是無微不至,不僅渾身上下洗得幹幹淨淨,就連頭發都給?梳得一絲不茍,身上的雪白罩袍也是每日都換,這才能?保證他不把便溺弄到自?己身上,甚至每日還在籠邊熏上名?貴的香料。

看着他癡傻如幼兒的模樣,許青窈溫聲道:“薄青城,如果你以後醒過來,一定?要記得旺兒對你的情?誼,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有旺兒算是你的福氣。”

籠子裏的人不知道聽沒聽懂,自?顧自?地玩弄生鏽的籠條。

“我?走了。”

身後發出巨大而嘈雜的躁動聲。

許青窈轉過身,原來是薄青城在晃動鐵籠,他使?出孩子樣的惡劣的撒嬌手?段,“我?不,我?不要一個人在這裏,我?要跟你住。”

許青窈啧了一聲,“薄青城,我?有時候真是看不懂你。”

她?離開的時候,匪夷所思地搖搖頭,從背影看,就像是在自?嘲一般。

身後籠中之人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不過一刻鐘,旺兒就過來了,手?裏提着檀木妝匣。

正當他鑽進籠子裏,給?那濃密的黑發塗抹花油露的時候,就聽頭發的主人忽然沉聲:“別梳了,我?又不是狗,你一天當幾回的梳?”

旺兒大喜過望,扳過薄青城的肩膀,使?勁搖晃,“爺,你醒過來了!你的瘾戒掉了?”

“差不多吧,沒前些日子發作?的時候難受,頭腦也清楚多了。”

“太好了。”

旺兒擁住主人,簡直要喜極而泣,被薄青城淡淡推開。

“對了,你去查一查,府中新來的那個花匠和他的徒弟,是什麽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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