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既然要合作?開?設錢莊, 銀錢流水,人事變動, 樁樁件件, 又?多又?雜,兩個人免不了常湊在?一處。
要說清白,那自然是比小蔥拌豆腐還清白, 只是商會裏人多眼雜,還是有人免不了說閑話。
所幸,錢莊已經頗具規模, 分號開?到南北各大埠頭,包括京師、漢口、佛山等地, 最北甚至能到蒙古部落草原。
這?中間,還發生了幾段插曲。
就在?他們從城外回來的第二天, 就發生了沖擊錢莊, 哄搶銀窖, 砸毀錢爐的事兒。
後來才知道, 原來是朝廷改制, 外加大運河長久不通, 漕幫失業者衆,流民聚義給?鬧起來的,不知道是得了誰的撺掇, 就覺得是錢莊把錢給?吸走了——衙門自然是不敢硬碰, 你個末流的商賈還有何畏懼?
市面不太?平,商人首當其沖受影響, 生意一下就難做起來。
許青窈力排衆議, 開?了好幾次粥棚,赈災放糧, 算是解了一時燃眉之急。
但終究不是長久之策。
趁着?薄今墨過來,兩人就商量辦法。
俗話說“三個醜裨将,頂個諸葛亮”,何況兩個“諸葛亮”湊在?一起呢?
——倒真?給?他們找到了眉目。
“漕糧河運改海運,大勢所趨,”許青窈拿出一本冊子?,“瞧瞧,我大致估算了下,每一百石漕糧運送到京師的成本是四百石,這?難道不是本末倒置,暴殄天物?”
薄今墨聽了,“這?麽說,你也同意海運。”
“為什麽不同意?我大伯先前就是漕丁,我自小在?大伯家長大,知道漕丁的苦痛,常年在?河上漂,官匪篙舵層層盤剝,一年下來連家人都養不活,走一趟漕,回來人瘦得皮包骨,還常常挂彩,那可真?是敲骨吸髓,還是自我嫁進薄家,大伯一家才不受這?份罪了的……”
“原來你是因?為這?個才嫁進薄家?”少年微微眯着?眼,神色複雜。
Advertisement
許青窈眸光一挑,“怎麽,你也以為我是貪慕虛榮?”
薄今墨搖頭否認,眼神深沉,“怎麽會,我從來就沒這?麽想過……”
略一停頓,垂了眼,“我是心疼你。”
許青窈聽見?這?說法,一時五味雜陳,感動是其次的,首先迎來的是一種被冒犯的感覺,這?說法太?暧昧,冒犯了她的一些過往,讓她不知道哪裏有點發酸。
“心疼不用,世上比我難的人還多着?呢,你能心疼得過來嗎?”
薄今墨一聽,心裏像被澆了一瓢雪水,心想,得虧自己沒把翠屏山間觀音對談那事給?抖出來,否則,她将要永遠恨他了。
“好了,不講這?個了。”許青窈垂眸,“還是說正事為好。”
将許青窈方才的話在?腦子?裏過一遍,薄今墨心中如?燭照一般洞明。
他也是在?漕船上漂大的,當然知道內情,漕丁水手确實常受沿途吏胥水匪騷擾,為了過閘優先,內部各幫派的械鬥也相當嚴重,來來回回,受罪的總是最底層的勞苦大衆。
他面上卻不顯,平靜如?水地問?道:“我怎麽聽說,朝廷向來是給?漕丁極優惠的恩補,漕船卸糧後,由?北向南空回,每艘船都允許自帶私貨?”
許青窈翻開?簿子?,“表面文章罷了,你看看這?個——”
薄今墨湊過去,見?是一列數字。
許青窈指尖一寸寸劃過紙上,闡釋道:“永慶二年,朝廷規定每船可攜帶私貨十石;到了八年,又?作?了重申,後面提到四十石;一直到前年,竟然提到每船六十石。”
“這?說明什麽?”她擡頭。
薄今墨朗聲道:“說明這?項舉措根本沒管用,而且情勢變本加厲了,要是真?能解決漕丁收入困難,朝廷規定的數量應該減少或者持平才對。”
許青窈一笑,“所以,今年京中皇親國戚和朝廷官員們餓肚子?,是早多少年前就埋下的禍根了。”
又?蹙着?眉頭長籲,“只是可憐了北邊的軍隊,漕糧運不到,只得餓着?肚子?打仗。”
薄今墨被這?一笑一嘆給?晃了心神,半晌才将心思放平。
故意嘆一口氣,“只是再叫漕丁這?麽鬧下去,依我看,朝廷也要三思了,海運又?成了一樁嘴上功夫,老生常談矣。”
許青窈卻蹙着?眉頭咕哝:“海運漕運弄得勢不兩立,實在?太?不明智。”
薄今墨心頭一動,知道這?下才是入了港,趕緊問?她:“青掌櫃有何高見??”
“高見?談不上。”
“我只是覺得,海船也好,江船也罷,都是給?朝廷辦事的,兩條腿打起來,誰也撈不到好,還有啊,明明可以兩條腿走路,朝廷非要砍一個,留一個,硬當瘸子?,京裏那麽多大員,就沒一個頭腦清楚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薄今墨說:“只是在?其位謀其政,朝廷裏那些大員,也只顧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罷了。”
“漕糧改海運,首先損害的就是沿河各漕務衙門的利益,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運河途經南北數省,你想想,朝廷上上下下多少官員靠這?個吃飯,上面礙手,底下叫板,這?正是犯難的地方。”
“我倒有一個主意。”
薄今墨盯住許青窈。
“先把底下人穩住再說。”
“運河不是等着?整修嗎,就來個以工代?赈,叫漕幫的漕丁前去。”
“說實話,這?念頭我也不是沒動過,”薄今墨說:“只是這?個修河的錢總得師出有名……”
他手底下倒是有錢,也有治河的能工巧匠,只是顧及着?朝廷的威嚴,不敢貪天之功而已。
“把大運河分成數段,承包給?各省商幫去治理,治理費就由?将來的關稅頂賬,到時漕河一開?,運河專作?商路,朝廷的漕糧走海路,各不幹擾,又?能通力合作?,這?樣?,海運就能分擔運河的壓力,減負的運河可以将運力向民間開?放,從而帶動舉國的商業貿易。”
薄今墨聽了,愣了好一會兒,方笑道:“青掌櫃這?是要入閣做宰輔去了。”
“我還有一計”,薄今墨見?許青窈如?此,怕被她看輕了去,自然也不甘屈居人下,遂朗聲道:“漕幫底下還有大批歸屬不明的屯田,也按你說的,立個承包文契重新劃了,叫人種地養殖,想來,也可解燃眉之急。”
“另外,西北和東北的錢莊正要用人,漕幫弟兄有願意的,可以到我那兒去,帶上家眷,我已經和那邊的地方官談好了,他們也十分期待漢人徙過去。”
這?項計劃,卻是薄今墨早早就着?手醞釀的,只不過此刻才說出來。
西邊的蒙族,東邊的滿人,地盤都在?不斷擴張,朝廷剛和蒙古議和,暫時沒有後顧之憂,正好在?兩者之間安插本族勢力,将來或有大用。
兩人這?麽一合計,眼前的迷霧忽然散開?來了,出路漸次明朗起來。
當即領着?底下人拍板去幹,也就一個月的時間,差不多就取得顯著成效,蠢蠢欲動的漕幫終于安定下來。
許青窈見?薄家的生意得以保全?,錢莊的運行也走向正軌,不禁數着?老黃歷,暗自琢磨,要擇取一個良辰吉日,離開?淮安了。
從前困擾她的路引和文籍,都一應辦妥,甚至都不用她本人出手。
只是當她将那各類地契文書堆在?薄今墨面前,試圖完成家主之位的轉讓,事情卻突然超出她的意料。
左邊是白玉雕螭龍紋印章,右邊是古獸鈕田黃石章,中間的翡翠扳指幽綠澄明——少年卻一概不取。
“我不要。”
許青窈皺眉,“本來就該是你的。”
“我又?不是薄家正房的人,不知道多少代?以外的宗親了,薄家大老爺精明一世,到老了老眼昏花,這?才讓我這?只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我受之有愧,另外,本來我對這?些茶米玉石也沒多大興趣,還是你經營為好。”
許青窈猶豫了。
她本意是要離開?薄家,如?果接手了這?個,那麽她将要被永遠困在?此處了,無非是将囚籠從木頭變成金子?,從宅子?裏挪到院子?裏的區別。
定了定心神,她做出公事公辦的姿态,“不如?,我們将族老叫來決定。”
薄今墨背對日光,眼中光影流轉,默了大半晌,才道:“你是要走嗎?”
真?是敏銳啊。
被他給?問?住了。
然後下一刻,就見?他忽然靠近,湊在?她耳邊,輕聲道:“帶我一起走。”
不是他要帶她走,而是請她帶上他。
一個古怪的低姿态的請求。
“可以嗎?”少年眸光清亮,透出深沉的祈求,眼尾無辜勾人。
徐伯端着?漆盤進來上茶。
臨走時不經意掃了許青窈一眼。
他一句話也沒說,然而許青窈向來敏感,當場就讀出這?位老人的意思。
她在?腦子?裏重申一遍,面前朗玉一樣?的少年,是她名義上的嗣子?,雖然兩人這?份母子?關系,也就一面之緣,到底占了個人|倫禮義,對外對內都不得自洽。
她這?樣?想着?,神色就黯淡下來,不動聲色地将椅子?往外挪幾寸。
薄今墨見?她如?此,心裏便被遽然一刺。
案上不知道焚的什麽香,清遠冷冽,讓人在?這?暑氣溽熱的七月,也感到莫名的寒意。
徐伯出去了,門又?被重新阖上。
“你知道慎獨齋嗎?”薄今墨忽然問?了這?麽一句。
“是一家書齋?”
“是書局,全?國最大的書局,市面上的大半書籍,都出自它?的手筆,隐在?東南內陸臨近江西的大山深處,竹林茂密,宛如?化外之地,紙張和油墨的香氣每日彌散數百裏,書山竹海,‘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比屋鬻賣書籍,客商如?織,通過船運,将文字輸送大江南北,千門萬戶。”
“就在?福建省的建陽縣,你要去嗎?”
談話的節奏太?密集,有點令她不安,許青窈不知如?何作?答,便岔開?話題,“這?個地方我知道,早在?宋代?時,就以紙張和印刷術聞名……”
“建陽北部離淮安兩千裏,路途遙遠……”他微笑着?看她,“不如?我們一起?”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