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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院草木葳蕤, 薄府大堂肅穆幽深,正?中青銅大鼎裏白煙缭繞。
“今墨快來, 見?過?你的各位長輩。”薄青城殷勤将少年引入堂中, 面上笑容極盛。
上首是空座。
“你那祖母腿腳不?便,和你父親得?的是一樣的病,看樣子?今天是不?會來了。”薄青城好心解釋, 臉上關懷無限,語氣?卻?十分不?善。
薄今墨自然聽得?懂這種諷刺,正?想發作, 無意中瞥見?空位下首的許青窈。
見?她失魂喪魄,怕自己這位心思陰狠的二叔再說出什麽大逆不?道的話來, 惹她難過?,遂忍下這口氣?。
“怎麽還不?拜見?你母親?”薄青城将“母親”兩個?字咬得?極重。
薄今墨擡首, 正?對上薄青城不?懷好意的一雙眉眼。
那笑容太不?加掩飾, 薄今墨忍不?住刺道:“還請二叔上座, 受今墨一拜。二叔雖說只是外室子?, 又曾經被逐出族譜, 今墨卻?也要行晚輩之儀, 不?敢怠慢。”
薄青城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咬着牙道:“青州書院到底不?一般,鄉野伶仃長大的賢侄, 也能被教化得?如此通禮曉義, 克恭克順。”
“行了。”
許青窈難以忍受這陰陽怪氣?的氛圍,按着茶盅朝桌上輕磕一聲。
“瞧, 莫要再耽擱, 你嗣母茶杯空了,還不?給續滿?”薄青城哂笑。
“給母親請安。”少年躬下身去。
許青窈臉上神色頃刻破碎, 只聽見?耳畔茶水潺潺,似乎是灌滿了,然而水還在淌。
薄今墨心頭絞痛,手底一抖,滾燙的茶湯傾在許青窈腿上,青綠撒花馬面裙被洇濕大塊。
然而許青窈一動也未曾動。
“笨手笨腳的。”薄青城彎下腰去,試圖拿自己袖子?給許青窈擦幹。
“你這嗣子?還得?好好教一教……”薄青城仰視着她的臉微笑,姿态親昵。
許青窈閉上眼。
“行了,”薄青城直起身,眼中閃過?一絲不?悅。
指着另一側,朝薄今墨道:“那邊是二房的巧姨娘,左右兩個?分別是你的小叔和小姑,去見?個?禮吧。”
到底是大房上過?族譜名正?言順的嗣子?,巧姨娘見?少年給自己行禮,急忙站起,将人扶起來。
霎時百感交集,她這樣的人,在旁人家是上不?得?臺面的,現在竟然也能受長房嫡孫的大禮,心裏瞬間很?複雜,一面心虛,一面又自得?,覺得?自己這些年沒白熬。
熬到現在,把?老爺太太都送走,眼見?兩房人丁凋零,她的一雙兒女卻?完完全?全?養在膝下,就算是天大的福氣?了,要知道,她當年不?過?是個?瓦市賣酒女,被太太買進來分那外室藍氏的寵,竟然也茍到現在,叫她福祿雙全?,可知命無定數。
薄脂虎和薄素素都站起來,沒敢受薄今墨的禮。
堂中靜谧得?可怕,衆人眼觀鼻鼻觀心,薄青城卻?斜靠在太師椅中,饒有興味地咂摸着這股難堪古怪的氣?息。
許青窈再不?願受這磋磨,起身要走。
巧姨娘笑着轉圜道:“少爺人回來就好,怪不?得?派出去的人忙活了那麽些天,都沒有消息,原來老天爺另有安排,真叫咱們白擔心了。”
“娘,你這話說的,什麽叫‘白擔心’啊,好像咱們都盼着小少爺有個?好歹似的。”薄脂虎在椅子?上翹個?二郎腿,往嘴裏扔一顆茴香豆。
“哥,你能不?能少說兩句。”薄素素瞪自己不?長眼色的親哥一眼。
薄青城環視一圈,問:“停瑜和弟媳怎麽沒來?”說的是沈韻秋。
“人還在病中呢。”巧姨娘答話。
“哦。”
薄青城冷哼一聲,大約是對于有人缺席他的勝利儀式,感到有些不?滿。
衆人将要散了,就見?打門外搖搖走來一個?怪東西?。
太陽下的影子?一晃一晃,跨進門檻來的時候,重重一抖,在場幾人都莫名打了寒戰。
待那團畸物一分為二,落在太師椅上,衆人這才?看清——原來是大房老太太,也就是沈韻秋的婆母,葉氏來了。
自從兒子?薄夕白去世,葉氏就忽然失去了自理能力,一雙腿軟得?跟棉花似的,竟是一步也走不?成了,找來多少名醫,都不?頂事,幸好身邊有個?爛臉的丫鬟半姑,一直陪伴着她。
這個?半姑的容顏,傳說就是被善妒的葉氏毀掉的,沒想到竟肯充當起她的人力馬夫,整天背來背去挪上挪下,兩個?人活成了一個?人。
葉氏大半年都沒有出門,怎麽會突然到這裏來?
衆人神色莫辨,薄青城卻?難掩笑意,大房老太太竟然也對這個?新來的嗣子?感興趣,那可有好戲看喽。
外頭流傳着一些關于薄今墨身世的閑話,他也不?是沒聽過?。
薄氏宗族裏多少遠支宗親,怎麽就偏偏看上一個?孤苦無依的貧家子?弟?而且過?繼來的時候年齡已經不?小,圖什麽?
大房老爺薄羨曾經對外宣稱永不?納妾,看來是把?自己的路堵死了,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吧。
薄青城盯着薄今墨臉上那雙長而媚的眼睛,在心底暗嘲道。
又想起自己的母親就是因為薄羨才?被沉塘,他心底的惡意便被漸次暈開,擴大。
他往往在怒極的時候,嘴角弧度更盛,“快去見?過?你祖母。”
薄今墨行禮,站定。
滿頭華發的老婦人平靜地接過?茶,喝到肚中。
放下茶盞,面無表情,伸手拽了拽身旁侍立老婢的袖角。
半姑立即蹲下身去。
老婦人貓一樣盤踞在老婢身上,走到門口明暗交界處,忽然回頭,看了薄今墨一眼。
薄今墨不?卑不?亢迎上那眼神。
老婦人古怪一笑,轉身離去,薄今墨略微蹙了眉頭。
想起自己初次進府那年——這地方果真迷霧重重。
薄青城這時候忽然開口攔人,“大伯母先?別走,咱們一家人好不?容易團聚,還不?熱鬧一下嗎?正?好我請了外地的戲班,席就擺在西?府的湖心水榭,大家下午都來,一個?都不?許少啊。”
說是一個?都不?許少,結果也只到了一個?——
老婦人重新鑽進自己密不?透風的樓閣,沈韻秋照樣稱病未至,巧姨娘借口回鄉下娘家,薄素素在藥館裏面跟老師父學醫道,只有二房少爺薄脂虎,一個?人坐在臺下,看得?津津有味,面前的瓜子?殼嗑了密密麻麻一攤。
“表揚忠孝,一曲升平;觀今鑒古,稽考陳平。”
音韻奇特,圓融裏帶着铿锵,不?同于昆曲雜劇莺歌呖呖,粗犷雄渾,是本地人未曾聽過?的腔調。
薄家的戲臺在一個?水榭上,臺子?特意打得?高?,三面臨湖,蓮葉亭亭如蓋。
隔着一道木柞廊,錯落放幾具紫檀長條案,并數把?玫瑰靠椅,桌上冰裂紋的瓷碟裏盛滿時興點心,瓜果茶茗。
臺下最後面,靠近湖心亭的地方,兩把?太師椅并排靠着,仿佛離主.席特意隔開一大截似的,此時上面正?坐着一男一女。
男的一襲黑長裰衣,女的月白色褙子?上,隐約有光華流轉。
“知道這叫什麽嗎?”薄青城微微側過?頭問。
許青窈不?答,他也不?惱怒,橫豎她的手都在自己掌裏握着,想到這一點,不?禁又叩得?緊了些,“懸絲傀儡戲,泉州的地方戲。”
“方才?那幾句,是正?劇開演前,要唱的一段開臺戲,為的是祭拜傀儡戲祖師爺陳平。”
戲臺上又唱了一段,“一炷清香,拜請杭州田大王;鐵板橋頭請師傅,騰雲降霧下雲霄。”
薄青城附在她耳邊解釋,“這段唱詞是歌頌戲神田公元帥。”
許青窈不?語。
手指叉在他指掌間,來回撮弄,被牽連着,也和那戲臺子?上的傀儡玩偶一般,不?能自已。
臺上唱的是《織錦回文》,正?唱到女主人公蘇若蘭跋涉山野千裏尋夫的一段,那嬌弱華美的玩偶,在懸絲的牽引下,颠撲不?前,履起履摔。
薄青城就好心情地笑起來,側過?臉看她,“你看那個?木偶娃娃像不?像你?”
見?她不?回應,又自言自語道:“只是你才?不?會尋夫,你是要殺夫。”
感受到她掌心微微滲出的薄汗。
薄青城幫她撥去耳邊碎發,“你就不?想問問,薄今墨怎麽就會突然背叛你呢?”
許青窈搖頭,冷笑,“懸絲傀儡,你選了一出新奇的好戲。”
她這樣說着,也就作出全?神貫注看戲的神情,從始至終,不?曾旁顧。
“我給過?你機會了,”薄青城攬過?那楚楚纖腰,“如果你去的是北門,或許已經離開淮安了。”
月光一片清冷,繁弦急管中,人偶搖曳生風。
盯了她側顏良久,終于,掌下猛然用?力收緊,強迫她半躺進他懷中,“你說,你怎麽就忽然想起跟他一起走呢?”
許青窈還真想了這個?問題,其實她也說不?明白,怎麽就會突然掉轉馬頭呢?
源于前一晚上的夢?
可能夢裏的她還是心軟。
湖上蓮花繁盛,輕紗曼妙,眼前的一切如夢似幻。
她總覺得?在做夢一般——該死的人沒死成,忠實的人倒戈于大敵臨陣,瘋癫的人原來比誰都清醒,這不?是夢是什麽?
“你猜猜,你的好兒郎現在在哪兒呢?”
許青窈搖搖頭,“與我已經無關了。”
薄青城滿意地笑了,“我會讓他親眼看着我們好。”
親一親她的發頂,“我們會很?好,一直好。”
把?人打橫抱起,“今天晚上,到你的南風苑,還是我的時雨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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